八 礦奴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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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戍旌歌!
    辛冉被分到跟周四吉一同上工。
    他問周四吉上工是幹什麽,周四吉反問他“你到底是怎麽來到這個鬼地方的?”
    辛冉說自己是被茶水鋪的迷藥灌暈了,醒了就到這裏了。
    周四吉撇撇嘴說“這董家人,現在什麽缺德事兒都幹。”然後就指著岩壁上的窟窿說“你看,眼前的這些石頭,這叫孔雀石,專門用來煉銅的。”
    “煉什麽?銅?拿來做什麽?”
    “我說你是不是傻?錢啊,你沒見過銅錢啊。”周四吉不耐煩的說。
    “你是說我們大浦用的錢都從這裏出的?”辛冉更加困惑了。
    周四吉無奈的看著辛冉,歎了口氣說道“鄉下人,你還真是傻啊。大浦的錢幣隻能是官家來造,我們造的是官家不知道的錢幣。”
    “那就是私自鑄幣,是——假幣了?”辛冉壓低了聲音。
    周四吉點點頭。
    如此這般,辛冉就完全想明白了,最近懷陽村的銅錢為什麽花不出去,因為這造假幣的礦山就在此地,假幣流入市上就是源發與此地;為什麽這好端端的水會變的又苦又澀,原是這煉銅的汙垢匯入了河流髒了百姓賴以生存的水;為什麽好端端的山說塌就塌,因為這巍峨的懷山早已被這些蛀蟲掏空!
    爹爹娘親,這世上倘若有神仙,為什麽不懲治這些作惡多端的人,還是爹爹說的對啊,這世上沒有惡鬼,隻有壞人!
    辛冉跟著周四吉,沿著七扭八拐的山洞,來到了他們幹活的地方,周四吉雖不想幹重活,但是辛冉是個新來的,讓他掄錘顯然是不靠譜的,於是他讓辛冉拿著鐵鏨子,他自己舉起了鐵錘。
    這一個鐵錘下去,差點沒把辛冉胳膊震碎,鐵鏨子扔到地上,引得周圍人的目光,然而也隻是冷漠的看了一眼,就都繼續手裏的活計了。
    周四吉擦了擦頭上的汗,瞪了辛冉一眼。後者老老實實的把地上的鐵鏨子撿起來,繼續幹活。
    不一會山洞裏邊就隻剩下單調的敲敲打打的聲音。穿梭其中的不僅有看守,還有一些背著籃子的人把他們采集的孔雀石背走,周四吉說他們是背山人,負責把石頭運到煉銅的地方,然後再變成銅錢。
    周四吉掄錘掄的累了,就開始換辛冉來,那錘子重達百斤,第一次舉起來,錘子的重量差一點把辛冉整個人給翻過去,恰巧有看守路過,舉起鞭子就朝辛冉來了一下,這一下正好打在右臂上,辛冉頓時覺得右臂撕裂開來,一條血印猶如爬蟲一般蜿蜒而現。
    周四吉看著他這個樣子,搖搖頭說“你還是過幾天再掄錘吧。”說著自己又把掉落在地上的錘子撿起來。順便還向看守彎彎腰,表示歉意。
    辛冉甩甩胳膊,繼續拿起來鐵鏨子。
    突然,洞裏突然出現一陣騷亂,引得看守都紛紛跑過去,周四吉和辛冉也借此功夫稍稍休息一下。
    隻見兩個人抬著一個頭部血肉模糊的人向洞口跑來,周四吉麵無表情的看著,但眼神裏卻流露出悲哀。
    “這是怎麽了?”辛冉恐慌的問。
    “被坍塌的礦石砸了。”
    “還能救活嗎?”
    周四吉看著辛冉,微微的苦笑了一下,回答說“反正抬出去的一個也沒有回來的。不管是死的還是活的。”
    “為什麽沒有人去報官?”辛冉問到。
    “在我們這兒,沒有人能管得了董家。”
    見看守有序的回到各自的崗位,二人不再言語,又開始勞作起來。
    過了五六日,辛冉已經熟悉了這裏的日常流程,大錘也可以掄的起來了。除了幾時起,幾時吃,幾時勞作,幾時睡,辛冉還知道了一件事情——周四吉是個好人。
    他雖然表麵上膽小怕事,但實際上心地善良,辛冉不懂的事情,他雖先冷嘲熱諷幾句,但最後也都如實相告,這讓辛冉避免了很多挨鞭子的機會。
    一天夜裏,辛冉躺在周四吉身邊發呆,忽熱問道“那你是怎麽來到這個地方的?”
    周四吉說“我不是被迷來的,我是自願來的,而且不僅僅是我,是我們一個村子的男人。”
    “啊?一整個村子?”辛冉吃驚的問道。
    “是的,我們一個村的男人都來了,而且,也都死的差不多了。”
    “都死了?整個村莊的男人?”辛冉張大了嘴巴。
    “病死的,砸死的,冬天裏頭凍死的,活下來的除了我,還有一位,就是那位嚴總管。”周四吉冷笑著回答。
    六年前,周四吉和嚴總管還都是懷山下的普通農民,平日裏過的日子跟辛冉那個村莊差不多,種種田,采采藥,巡山珍,打野獸,每天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村民們過著男耕女織的平靜生活。
    直到有一天,村裏來了幾個外鄉人,他們大肆高價收買當地的物產,糧食、藥材、獸皮統統都要,甚至鄉下婦人粗糙的針線活都要,導致村裏人紛紛往這些外鄉人手裏送東西,並且覺得這些外鄉人的錢是怎麽花都花不完的。
    後來有人打聽到,這些外鄉人是采礦的礦人,采礦賺的錢是種田打獵的人想都不敢想的,村民們紛紛奔走相告,都說是在礦上幹上半年,就能在小村莊置上一處小房子,要是一年,就可以置辦個像樣子的院落,要是幹上個一年兩年,就可以渾身綾羅錦緞,還能在城裏購置上幾進幾出的大宅子。
    傳言說的天花亂墜,村民們本是不信的,但是他們卻相信外鄉人手裏的錢,於是終於有人去打探,看能不能也帶他們到礦上,外鄉人扭扭捏捏的說不成,這事要跟礦上商量,還要官府批文,等等等等諸多繁瑣,最後終於架不住這些村民的央求,有人願意帶他們去當礦人了。
    嚴總管和周四吉就在這些人中間。
    “他本是不想來的,因為老嚴,哦,就是這個嚴總管,早年出去當過兵,據說還給將軍當過副官,所以對於這些傳言是有幾分懷疑的,但是無奈他的妻弟一定要來,他的妻子特別疼愛這個弟弟,又因為家裏窮,多年來也沒給這個弟弟說上一個媳婦,既然這個弟弟想要闖蕩賺錢,那大家就一同,人多賺的錢也就多,相互之間也有個照應。”周四吉停了停,想了想,眼神看似盯著窗欞上的月光,又似盛滿了苦澀的回憶。
    “那時候要是沒有動這個貪念,該多好啊。來了以後我們才知道,我們真正的稱呼是——礦奴。”
    礦奴就要好好做好自己奴才的本職,稍有不慎就是一頓鞭子。
    而管理礦奴的是董家。
    董家老爺有兩個兒子,大董少爺威武彪悍,年少習武,主要負責帶領一些府兵看守,小董少爺精明狡詐,頭腦靈活,主要負責籌謀算計,這兩個兒子一文一武再加上一個老奸巨猾笑裏藏刀的董老爺,把這個銅礦搞的猶如銅牆鐵壁一般嚴密,隻要是進來的人就別想出去。
    辛冉問周四吉,就沒有人可以逃出去,周四吉答說“有,而且就像你說的,他跑去報了官。”
    “那官家怎麽說?”辛冉急迫的問道。
    周四吉看了辛冉一眼,說了句“今日累了,改日再說。”於是就躺下不再說一句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