戍旌歌！
    不得不說，這位董夫人即使是一身素服也依舊光彩照人，雖然已經不是十六七的妙齡少女了，但還是風韻猶存。婀娜的腰肢在灰白色的長褂裏如水波般靈動，吸引了身後幾個男人的目光。
    師爺走上前來，認真的介紹著“這一戶家裏的男人被山上掉下來的石頭給砸死了，家裏有一個寡婦帶著四個兒子。”
    董老爺走過來拉住董夫人的纖纖玉指，輕聲細語道”今兒真是委屈你了，待會兒你就跟這寡婦演演戲就成，回去我就把那對兒翡翠鐲子給你買了。”
    “你可不許食言。”董夫人眉目間閃爍著勾人魂魄的嬌波，轉而又凝結出秋水般的淚水，然後對師爺說了句“好了。”
    於是師爺扣響房門。
    這門扣與不扣都隻是個形式，其實是稍一用力就推開了。
    屋裏一陣發黴和餿臭味撲麵襲來，嗆的董夫人差一點吐出來。她雖然做好了心裏準備，但是畢竟是第一次來這麽偏僻的山村，之前她對於貧窮最大的想象也就是董府裏那些打雜的下人，他們雖衣著樸素，很多還打了補丁，但是起碼是幹淨的。
    眼前的情形很是出乎她的意料，茅草屋已經發黴的一角堆放著一些瓦罐陶碗之類的，幾乎每一個都是破損的，另一角堆放著幾個背簍，應該是孩子們日常撿拾柴火的用具，房屋裏每個角落都布滿了蛛網和汙垢。
    屋裏走出來的人們口中的寡婦，在董夫人眼裏起碼已經是一個六十歲的老嫗了，其實對方不過四十幾歲，隻是時間對待有錢人不會像對待窮人那般刻薄罷了。
    寡婦身後依次跟著高低不同的四個男孩子，最小的不過七歲的模樣。每個孩子都膽怯的縮在母親身後，每一個都麵黃肌瘦。
    寡婦在師爺的介紹下戰戰兢兢的先是拜見了縣太爺，而後又向董老爺一行行了禮，此時就該董夫人上場了。
    “大嫂，得知咱們家裏遭了不測，老爺和我好幾天都吃不下飯，每每看見那飯食，總會想到咱們這遭了難的鄉親們，總是擔心咱們家裏吃不飽飯，這不，我們還特意給大嫂帶了些糧食，還望大嫂不要嫌少。”說著朝身後擺了擺手，有仆人提了兩袋糧食擱在了地上。
    寡婦似乎用很長時間才明白對方說的話，因為之前很久沒有人這麽輕聲細語的跟她說點什麽了，她渾濁的目光看著地上的糧食和眼前漂亮高貴的夫人，趕緊把手在衣襟上摸了摸，伸手就要去拉夫人的手。
    董夫人見皴裂粗糙指甲還黑乎乎的手朝自己伸過來，本能的往後退了半步，身後董老爺狠狠的掐了她一下，她才恍然反應過來，她用隨身攜帶的秀帕攔住了對方，並順勢把秀帕伸到寡婦的手裏。
    “大嫂，你受苦了。”說著，還佯裝流了幾滴眼淚。
    女人間的哭泣往往是有傳染力的，特別是對生活中更為不幸的一方，寡婦在董夫人的感染下，也失聲痛哭起來，一見娘哭了，後邊幾個孩子也跟著稀裏嘩啦了一通。
    “大嫂也莫要太擔心了，以後你和幾個孩子就都由我們董家來管。幾個孩子可以去礦上上工，這樣他們就可以掙錢孝敬您了。”董夫人照著既定的台本說著事先安排好的台詞。
    寡婦的臉抬起來，看見手裏的秀帕上已經沾染了髒兮兮的淚痕，難為情的不知該說什麽，她顫巍巍的把秀帕拿起來。
    “哎呀，姐姐，不就是一個帕子嘛，將來娃兒們能掙錢了，還可以買好多好東西孝敬您呢。”董夫人用衣袖隔著又輕輕的推了一下寡婦抬起的手。
    一邊是女人的煽情戲，另一邊是小董少爺的倫理戲。
    小董少爺把幾個孩子叫道一邊，先是指明了他們現在的情況，家裏沒有了頂梁柱，娘親一個人無法撫養兄弟四個，再闡明去礦上做工不僅可以自食其力，賺錢多了還可以孝敬娘親。道理都一一講明了。最後董少爺義正言辭的問這一家的老大，一個十四五的少年，說“你是家裏的老大，你願不願意領著弟弟們去闖出一片天地，將來出人頭地，讓你娘過上好日子？”
    “我願意，”孩子轉過頭來又對著娘說了一遍“娘，我願意出去做工。”
    其他的弟弟們也都跑過去抱住娘的大腿，搖搖晃晃的說“娘，我也要去，我也要去，等掙了錢給您買點心，買糖包。”
    就這樣，以董老爺為總導演，董夫人小董少爺為男女一號的一場大戲很快在村裏演了一個遍，票房好不好，那就看明日有幾個孩子願意跟著董家人上工了。
    為了不引起家裏隻有女娃的家庭的猜忌，小董少爺叮囑下人給家裏隻有女娃的也送去一袋糧食。
    畢竟打的是慰問災民的幌子嘛，做戲也要做全套。
    次日，董夫人一路埋怨著董老爺，一路玩弄著剛得的翡翠手鐲。
    董老爺哈巴狗似的諂媚道”孩子們的娘都是看在你的麵子上才讓我們把這麽小的娃兒帶走的，你不跟著來，這孩子們一會兒哭鬧起來，被沿途的村民聽見了不好，所以還要勞小娘子大駕把孩子們送過來。”說著就去拉那帶著碧綠的鐲子的纖纖玉手。
    董夫人把手抽回來，白了他一眼，“那可說好了啊，我到了地方就回，你們那醃臢地方，我可待不了。”
    董府一行從村裏領回十幾個孩子，其中最大的十四歲，最小的隻有九歲，這些孩子被關在密封的馬車裏，一路搖搖晃晃的來到深山，車門一打開，很多就哇哇的吐出來。
    周四吉遠遠的看著這群娃娃，恨得咬緊了牙根兒“畜生，這姓董的一家，連孩子都不放過！”
    辛冉看著這些跟自己年齡相仿的男孩子們，心裏也升起許多悲涼。
    正當董夫人的馬車調轉馬頭就要回去的時候，孩子中最小的一個，估計是第一次離開家，又看見四周那麽多麵露凶光的持鞭大漢，當時就哭喊了起來，鬧著要回去，他怕是把董夫人當成了母愛的化身，一見馬車要走，突然衝了過去，似乎是要把馬車攔停。
    這一下可不好，人和馬都沒有想到前方會出現這等意外，趕車的車夫趕緊扯住韁繩，馬兒立刻抬起了前蹄，眼見著強壯的馬匹攜帶著馬車就要翻到在地，此刻一個人影閃過，隻見他猛的又朝另一個方向扯動韁繩，口裏還大喊了幾聲，那馬算是穩住了神兒，馬車左右顛簸幾下，停住了。
    車裏的董老爺嚇的差點昏過去，還是驚魂未定的董夫人首先撩開車簾，她上下打量著眼前這個反應迅速的年輕人，二十歲左右，身強體壯，皮膚黝黑，最主要是一雙大眼睛，看著像深泉水般迷人。
    “你會趕車嗎？”董夫人問道。
    “會。”小海利索的回答。
    “那好，以後你就跟著我吧。”董夫人放下了車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