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人間難得幾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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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東方之刃!
    劉苑君醒來的時候。
    風已住,天氣卻已黑了下來,這四麵漏風的破廟裏,居然並未感覺到絲毫的寒意。
    離案台不遠處燃起了火,火堆旁還添了些新柴。
    但破廟裏除了她自己就再沒有其他人。
    人呢?江茂的人呢?還有,那些綁架她的人呢?
    為什麽此刻一個人都沒有,仿佛天地之間隻剩下了自己。
    劉苑君望著這隨風閃動的火焰,心裏忽然覺得很空虛,很寂寞,很孤獨。
    她從小父母寵愛,侍女環繞。長大了江湖之中沒有一個男子不對自己的容貌垂涎三尺。她本就不懂得什麽叫做孤寂。
    可是就在這一間小小的破廟裏,為什麽就忽然感覺那麽的無助。
    “一個人在遭受到不幸,有了病痛的時候,心靈就會變得特別脆弱,就會特別需要人同情和安慰,特別難以忍受寂寞。”
    她想要大聲喊,但喊聲剛剛衝到嘴邊,就聽到樹葉沙沙的聲音,有人來了。
    劉苑君非常後悔,她後悔為什麽適才不藏起來。但當她想動一動身子的時候,才發覺半身麻痹,竟半點力氣也使不出來。
    然後就在她彷徨無措的時候,破敗的廟門被緩緩推開。
    走進來一個風塵仆仆的年輕人,這人渾身上下穿著破破爛爛,身後背著一個破麻袋。
    劉苑君知道這麻袋就是適才裝自己的,她本能的向後縮了一縮。
    那年輕人銳利的目光又盯在了劉苑君的臉上,隻羞的她趕忙閉上眼睛,一雙臉頰更是因嬌羞顯的更是美豔。
    那年輕人似乎看癡了,但隨即轉過了頭,將麻袋扔在了地下。
    劉苑君睜開眼睛,道“你你為什麽要帶我到這裏來?”
    那年輕人笑了笑,什麽話也沒有說,蹲下來給火堆添柴。
    劉苑君愣住了。
    她平素裏莫說親自給別人說話,這個江湖中也不知有多少人搶著給她說話,她仍是不理不睬。但眼前這個年輕人竟好像絲毫不在意自己。
    在她的世界裏,本就沒有不理自己說話的男人。
    但現在她總算是看到了。
    這人到底有什麽毛病?竟看不出她的美麗?
    劉苑君對這個人很好奇,卻又不好意思問他,隻希望他自己能說出自己的身世,就算不全說出來,說一兩句也是好的。
    但那年輕人竟倒在火堆邊,閉起眼睛呼呼大睡。
    “他到底是誰,抓我來又有什麽企圖?”
    劉苑君突然生氣起來,大聲道“你這賊人到底是誰,為什麽要點了我的穴道,將我困在這裏?”
    那年輕人連看都沒看他一眼,道“你現在要是回去,我不會攔著你。”
    劉苑君道“你將我身子點了穴道,此刻又要裝什麽正人君子?”
    那年輕人想說“其實是昨天那三個壞人以防你逃跑,是以點了你的穴道。男女授受不親,我又不知道點的什麽穴道,怎麽能去貿然解穴。”
    但他看到劉苑君氣呼呼的表情,內心之中突然有了笑意,不覺“哈哈”大笑了起來。
    劉苑君更加生氣,怒道“你你這混蛋”
    她從小養尊處優,家教極好,可說從來沒有發過一絲脾氣,但此刻麵對這年輕人,竟說出了連想都不敢想的話語。
    那年輕人自言自語的道“看來今天想走是不成了,等到明天你腿腳利索了,自己下山吧。”
    劉苑君忍住氣道“你若當真想放了我,此刻便去江家莊告訴他們我在這裏,那時候我一定會好好感謝你。”
    那年輕人道“不能。”
    他回答得實在幹脆極了,劉苑君愣了愣,忍住氣道“為什麽不能?”
    那年輕人道“我一生隻從從未求過任何人,更何況是為你這個毫不相幹的人。”
    劉苑君的臉氣得通紅,連話也說不出來。她這時候也搞不清到底是為這人的話生氣,還是為了什麽。
    那年輕人道“你此刻要做的就是安安靜靜的睡一覺,等到明天一早,你就再也看不見我這個人,當然也看不到我這張討你厭的臉了。”
    劉苑君心裏想“如果真的是這樣那太好了。”嘴上說道“多謝。”
    這已經是她最客氣的話了。她從來也沒想過去打男人耳光,但現在她若能動,也許真會重重的給這人幾個耳刮子。
    隻聽那年輕人自言自語的道“從前有一隻貓頭鷹,它為了追一隻田鼠,整整在樹枝上守了一天一夜,一雙眼睛盯著鼠窩一動不動”
    劉苑君忍不住問道“那最後它守到田鼠了嗎?”
    那年輕人道“最後這隻貓頭鷹被獵人殺死了。”
    劉苑君不覺輕輕“啊”的一聲,她忽然發現那年輕人臉頰上突然現出了兩條淚痕。這個年輕人竟然會為一隻貓頭鷹哭泣,她越來越覺得這個年輕人渾身散發著太多的神秘,她也太想知道這一切。
    那年輕人還在低低訴語,聲音卻已越來越弱,隱隱約約聽到“其實人和野獸又何嚐不是一樣的隻懂得享受眼前的時光,卻不知不覺被別人從背後捅了一刀。”
    人真的和野獸一樣嗎?
    若是在剛才,劉苑君聽到這年輕人說的話,一定會覺得他是個瘋子,但現在,她卻覺的這年輕人身上有一段痛苦的往事。
    她這一生之中,時時刻刻都有人惦記她,記掛她,直到她遇見這個年輕人,才知道痛苦會折磨一個人到如此地步。
    劉苑君突然覺得這個人不像適才那樣可怕,不但不可怕,甚至還有些可憐,她忍不住想出言去安慰安慰這個年輕人。
    但此刻這年輕人已打起了酣,在如此潮濕的地麵上,這年輕人竟睡的比在溫暖的大床上還要踏實。
    也許他就像貓頭鷹一樣,永遠的顛沛流離,居無定所。
    想到自己的生活,實在不知比眼前這個年輕人好處了多少倍。她心中想要了解這個年輕人的感覺更加強烈。
    人們對自己並不了解的人,總是會生出一種強烈的好奇心,這份好奇心往往會引起許多特別的感情。
    然後劉苑君望著眼前忽明忽暗的火堆,也漸漸沉入了夢鄉。
    在夢中她忽然看到一張模糊的臉,想要靠近卻越來越遠。突然有一隻手抓住了自己,她回頭看去,原來是江茂站在了自己身後。他的手臂依然壯實,他的笑臉依然溫暖清晰,劉苑君仿佛又回到了昔日那個受萬般人寵愛的美人。但這是她才想起來適才那個模糊的人,回過頭望去,卻發現再也見不到了。
    就在這時,江茂的臉突然變的扭曲,口中喊著“你為什麽喜歡他而不喜歡我,我對你這麽好,渴了給你添水,暖了給你加衣,我有哪點比不上那個浪蕩的乞丐!”
    他狂吼著,一刀朝劉苑君劈了下來。
    “啊”的一聲,劉苑君從夢中驚醒,渾身驚出了一陣冷汗。
    但眼前這一幕,卻令她驚的呆住了。
    那個年輕人此刻正發狂般的劈裂寺廟中的事物,他的頭發披散淩亂,他手中的柴刀在寒風之中顫抖,刀刃上多了點點血跡。
    劉苑君吃驚的翻下案台,這時她突然發現自己能動了,而且案台下適才那個麻袋此刻竟在蠕動,麻袋上到處布滿了鮮血。
    “我看錯他了,我看錯他了。這袋子裏一定是一個和我一樣的可憐人,此刻被這個瘋子殘忍的殺害了。他本身就是個殺人不眨眼的魔頭,可笑的我竟然還會可憐他!”
    “我原來才是真正的傻瓜。”
    那年輕人揮舞著刀,突然之間仰天跌倒,手裏的刀也扔在了地上,刀刃上滴滴流淌著血液。
    “此時不報仇,更待何時。”
    武林第一美人,劉苑君。
    竟顫顫巍巍的從案台後站了起來,一步一步走向廟外。
    “我此刻若是不走,隻怕會被這瘋子砍死。”
    “不行,我走不多遠一定會被這瘋子追上,到時一定再也無幸。”
    她的雙腿還是麻的,但人若是在生死關頭,便是沒有了雙腿,爬也一定要要爬出去。
    烏雲密布,眼看著又要下雨了。
    然後劉苑君竟緩緩撿起了地下的刀。
    “我一定要趁著他迷糊,將他殺了,這樣我才能逃走。”
    她這一生從未握過刀,更何況殺人,但此刻求生的本能已超脫了所有。
    她拚起了全身的力氣,將刀用力的劈了下去。
    ——我這一劈下,這個人就死了。
    ——我難道真的要他死麽
    這年輕人適才說的話竟又在自己耳邊想起,刀身一偏,已重重砍在那年輕人左腿上!
    那年輕人大吼一聲,睜開一對布滿血絲的眼睛,狂吼著衝向廟台,重重的撞了上去。
    劉苑君已嚇的失去理智,她推開廟門就衝了出去。
    她也不管前麵到底是萬丈深淵還是荊棘遍布,也不管自己此刻置身何處。
    她在旁人眼裏永遠是個冷靜而且有教養的女孩。
    所以要刻意營造淑女的形象,她其實活的一點也不快樂。
    但此刻她就像脫韁的野馬,在山野間痛快的奔馳。
    放下了一切世俗眼光,放下了一切尊養教條。
    此刻的劉苑君才真的是她。
    她已經不在乎什麽。
    她一直認為肉體上的痛苦比精神上的痛苦要容易忍受得多。
    有人說一個人在臨死前,常常會想起許多奇奇怪怪的事,但人們卻永遠不知道自己在臨死前會想到些什麽。
    劉苑君此刻什麽也不想。
    因為就在這時,她的眼前突然一黑,然後就什麽都不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