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2章 玄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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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徐莊,地如其名,站在莊子西頭吆喝一嗓子,莊東頭聽得一清二楚,四四方方的小村落裏,稀稀疏疏散布著二十幾戶住家,時值隆冬,酉時剛過,西方天際那一抹亮色便早早落了下去,連看門護院的老狗都一頭鑽進柴堆裏,任由昏暗天空中大片雪花撲簌簌飄散下來。
    “哇…”在小徐莊東頭一片小樹林裏,陡然傳來一聲嬰兒的啼哭聲,聲音刺破冬夜小村的寧靜,在呼嘯的西風中時斷時續,但當下正是風雪驟起的時候,啼哭聲很快便淹沒在無邊黑夜中。就在此時,從小村的盡頭隱隱浮現出一個身影,頂著茫茫風雪向這片小樹林迤邐而來。刺骨的寒風攜裹著鵝毛般的雪片,接連不斷打在此人身上,但此人視若無睹,步履矯健輕快,眨眼間行至樹林邊。
    “無量壽尊!”人影停在樹林邊緣一棵參天大樹下,口中低呼一聲,借著熹微的雪光,隻見此人身形高大魁偉,身著一襲寬大的墨綠道袍,腳蹬青絲麻履,在其腳下不遠處,隆起的粗大樹根彼此交錯勾連,形成一個遮風避雨的圓形樹窩,饒是如此,肆虐的風雪還是將樹窩內一個尺許長的白色繈褓掩埋大半,繈褓內一個嬰孩露出大半個頭臉,臉色已是半紅半紫,口中發出的啼哭聲也細若遊絲。人影俯下身去,小心將樹窩內的嬰兒捧在手中,感受著魁偉道士一雙大手中傳來的溫熱,繈褓中的嬰兒很快停止了啼哭,靜靜望著道士的雙眼,忽而咧開小嘴微微一笑。
    “機緣玄妙、苦中作樂,五行金靈根、身披白浮圖,今後你便叫‘玄苦’吧!”高大道士嘿嘿低笑一聲,口中瘋瘋癲癲的喃喃自語幾句,接著將白色繈褓一把揣進懷中,一轉身大踏步邁入茫茫風雪中。
    無量山,高達萬仞,主峰煉星崖直入雲端。
    在主峰下方不遠處有條山澗,名喚鬆溪澗,清澈甘冽的溪水環繞在無數盤根錯節的鬆樹下,一路潺潺流淌,一株鬆樹下,一名十六七歲的青衣少年僧人盤腿端坐、微眯雙目,腳掌邊攤開著一本厚厚的佛經。
    “玄苦師弟,又在苦讀佛經啊?”循聲望去,從少年僧人不遠處的鬆林裏轉過兩道身影,當先喊話之人是名上著紅色短衫、下穿翠色灑腳褲的童子,不過容顏卻是一臉老氣橫秋,身後緊隨的一人身著褐色短衫,卻是一名膀大腰圓的壯漢,腰眼處斜斜插著兩把鬆紋短斧。
    “見過玄音、玄重兩位師兄!”少年僧人連忙站起身來,向迎麵走過來的兩人雙手合十躬身禮道。
    “真搞不懂師父,咱們煉星門乃道教正統,卻終日讓小師弟參禪修佛!”童子來到少年僧人身前,俯身拾起地麵上的佛經翻了翻,有些不解地說道。
    “師父曾經講過,說萬川歸海、萬法同源,釋儒道本是一家,他老人家這樣安排自有他的道理,說不定小師弟修習佛法更容易勘悟大道呢!”樵夫模樣的大漢一摸頭皮嘿嘿笑道。
    “那小師弟近日可有什麽覺悟,咱們師兄弟三人便在此交流切磋一下罷。”童子說罷,三人盤膝端坐在鬆下溪間,徑直交流修煉心得、推疑解惑起來。
    “十七年了!這樣的日子何時才是盡頭?!”
    此時在這名青衣少年僧人體內,一個青年男子聲音正拚命呐喊一聲,語氣中滿是茫然、迷惑和不甘,口音語氣竟赫然是李三響。不過這讓其用盡力氣的呐喊,外界卻聽不到一絲一毫,就連這名少年僧人,也是毫無反應,就像李三響宛若虛空一般。
    從小徐莊的茫茫風雪之夜被身穿墨綠道袍的高大道士撿起,到無量山被收入門下撫養至今,李三響感覺自己已經完全隱身消失,完全寄附在這名被叫做玄苦的棄嬰身上,沒有了肉身、沒有了本體、沒有了元嬰、更沒有了神識法力,有的隻是感覺,一種與寄附棄嬰感同身受又完全獨立的感覺。說其獨立,是因為李三響雖能同步感受玄苦的任何感覺,卻不能讓對方感知自己的存在,更無法從這名棄嬰身上剝離自己,隻能眼睜睜看著玄苦一天天長大,陪伴玄苦一起喜怒哀樂,這讓急於返回江南的李三響不禁心急如焚。
    更要命的是,其根本不知道當下是如何進入此種狀態,更不知道如何才能找到破解之策,天知道自己何時才能從玄苦身上脫離開來!
    不過冷靜下來想一想,李三響猜測當下自己這種狀況,極有可能便是開啟魘靈紫睛探察那幅得自芥園的畫卷時,被那道金色光芒激起的紫金漩渦吸入後造成的。聯想到自己初入浣夢穀時,自己的師尊便是寄養在一幅畫卷中,這讓李三響又有些心寬起來,結合自己十餘年借助玄苦雙目對此間的仔細觀察,這裏的鬆林樣貌赫然與畫卷中大為相似,如此看來,自己應是陷入了畫卷形成的特殊空間中,就不知如何才能從此間脫身?
    不過也不是毫無益處。十餘年來,李三響耳濡目染,通過玄苦所觀、所聽、所思、所為,以及其日常修煉參悟,令李三響獲益匪淺。這玄苦雖是棄嬰,但天資聰穎、過目不忘,不僅身具單一金靈根,而且對佛門修煉法門悟性極深,隻需高大綠袍道士稍加指點,其修行便一日千裏,因此深得道士歡心,與道士對門下其餘四位弟子幾乎放任自流不同的是,其對玄苦每隔月許必親身指導一次,除了傳道授業、解疑答惑之外,更將宗門獨屬煉器之法悄然傳授。這玄苦果然不負期望,十七歲便已是聚魂初期修為,一身煉器之法更是出神入化,這讓李三響一邊汗顏的同時,一邊更如饑似渴地學習煉器之道,潛移默化間,李三響的煉器水準水漲船高,就差親身出手試煉一番。這些得自玄苦身上的感覺體悟,讓李三響眼界大開的同時,不禁對玄苦今後的修煉之路和未來前途充滿希冀。
    對玄苦的師父,那位綠袍道士,通過玄苦之眼李三響卻並未知曉太多,加上玄苦一心向道,從未下山曆練過,即便同自己的同門也甚少交流,目前隻知道其師父出身便是這片無量山,執掌這名喚“煉星門”的小小宗門,但具體修為卻始終霧裏看花,莫知所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