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章 星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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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九世尋渡!
    “從這顆星星誕生到現在,正好千年,你知道這意味著什麽嗎?”
    “任何的事物都逃不開形銷魂散的命運,不論如何壯大,千年就是一切的終點。”
    “這裏將要毀滅?”劊問道。
    “與其說是毀滅,倒不如說是解脫。”
    “為什麽這麽說?”
    “如果把星星當做我們,當做一個人,那麽有東西每時每刻都在吃你的肉,喝你的血,在你的皮囊下挖鑿你的骨頭,捅破你的腸管。”
    “你說,他會不會覺得這是解脫。”
    “”劊沉默些許,仍是開口說道“是。”
    “你明白這是正確的,但你並不能接受,不是嗎?”陳洛笑了笑。
    “沒有人能夠接受這樣的遐想,因為沒有人願意去當這樣的東西。”
    “頭頂的星星很美,但遮掉了,也不會怎麽樣,因為事不關己。”
    “這就是他們的本性,我堅信,倘若路上有一顆小石頭擋住了他們的路,他們一定會踢開。”
    “因為他們就是如此的自私,如此的無聊。”
    “我是不會這樣做的。”劊回答道。
    陳洛笑了笑“因為你我,都還不是人,我們還保留著某些可貴的,能被人聊上一聊的東西。”
    “能被那些無聊的人掛在嘴邊的東西。”
    “我並不高尚。”劊回答道,“我隻是忘掉了些什麽。”
    “原來如此。”陳洛笑著。
    “那麽高尚這個詞,就是你心裏那個漸行漸遠的自己留下的答案嗎?”
    “我我不知道。”劊說道,“但我會去尋找。”
    “如此的理所應當?”陳洛笑了笑,“理所應當的高尚會跟我們現在走的路一樣,並不艱難,但卻孤獨。”
    “或許你不用那麽著急尋找。”
    “既然你如此理所應當的忘掉了那些理應記得了,就說明那個你已經徹底的放棄了這所謂的理所應當,放棄了那個自己。”
    “理所應當?”陳洛笑著“從來沒有人,也沒有道理會亙古如一。”
    “總感覺你說的很難懂。”
    “哈哈。”陳洛又笑了,與劊聊天,他便常笑著,“抱歉抱歉,我似乎跑題了。”
    “那我們現在就講些簡單的?”
    “嗯。”劊回答道。
    與劊說話,就像是對著一張紙,一張能到處寫滿自己,映照自己的紙,陳洛無疑是喜歡這種感覺的。
    一行人繼續往前走去,朱瑾低頭無言,陳洛卻與劊聊得熱火朝天,兩人都暫時性的遺忘了少女,一路沿著壁畫逆行。
    這顆星球最初誕生時,並不存在任何,他隻是他,便是之後的數百年,這裏也僅僅隻是在遠方偶爾吹來的風下,靜落幾顆種子。
    而種子,他們發芽生根,會越長越多,隻不過在如此僻靜的地方,他們便也隻是靜靜長著,懵懂卻堅韌的長著。
    傳說在那段蠻荒的曆史裏,這片天地就如此刻,惡劣的,宣泄著他的痛苦。
    隻是當他見到了那些懵懂成長成的,他情不自禁的,便收斂起這些,畢竟那時候的他實在是太孤獨了。
    他斂起沸騰的血液,放緩洶湧的呼吸,雙眼作日月,皮毛作山林,感動時悲傷時流淌的,化作雨水與江流。
    而這,就是最古老的,人們朝拜所謂的神明時的曆史。
    隻是現在,男人指了指邊上的壁畫,“這些人卻要逃離這裏了。”
    “是不是很可笑?他們要離開養育自己的星球。”
    “總歸是有原因的吧?”劊看著前方的壁畫,無數飛船往來。
    “原因?如果自食其果也算原因的話。”他們繼續往前走,無數的飛船幾乎占滿整個壁畫。
    “他們將之稱為黑潮,這是第三次黑潮,也是滅絕一切的根本。”
    “他們將他的血肉,他的骨頭,他約束的那些挖出,卻又盡數奉獻給外麵的人。”
    “沸騰的血液,曾經的憤怒被深壓在心底,然而他的溫柔被一點點挖出,奉送給旁人。”
    “看看這些,他們拚了命的想往外跑,可再往前,卻是另一番光景。”
    劊能感覺到的身旁的人越來越憤怒,他順著前方看去,無數飛船駛入,最前方的一幅,孤零零的一艘駛來,巨大的飛船俯視著地下的無數人們,如隕石墜地,他們仿佛匍匐在地,在巨大的壓迫感下。
    這是一切的伊始,刻畫在四周的樹密密麻麻,卻又在之後陸陸續續被埋葬。
    “濃煙翻滾的潮汐拍打在大地之上,平地立起的兩座山峰像手臂,像是人在捶打他的胸膛,宣泄著滿腔怒火,人在浪海下掙紮,淹沒。”
    “這是第二次黑潮,他們挖空了他的數條骨頭,他們想要不勞而獲。”
    “而再往前,亙古的寧靜被外力打破,稚童被推著邁開巨大的步子,踉蹌奔跑,便忘了過去,他曾攀爬撫摸的此刻正被他踐踏著。”
    壁畫之上,洞窟之中噴湧而出的,就像是傷口流出的血液,平地無數空洞密密麻麻,便千瘡百孔,血流不止。
    “不停歇的疼痛隨著一陣牽動神經的刺激,他不由自主抽搐的身體,鮮血汩汩,卻緩緩的。”
    “他們稱之為第一次黑潮,大地滿目瘡痍,此刻露出的渾濁淚水,他們卻不曾悔改,隻因這一切沒有痛在他們身上。”
    “看完這一切,你覺得,這算不算原因?”陳洛問向劊。
    壁畫變更的圖案,巨大的改變往往隻在瞬間,而這個世界,他的變更,從那艘破開雲層的飛船開始。
    劊沉默著沒有回話,他朦朦朧朧的,在壁畫之上,看到了某種情緒,是大地的,但更確切的,更應該是刻畫下這一切的,陳洛的。
    一種憤怒,但還有一種,苦悶,不解。
    他需要看更多,隻有這樣,他才能開口,才能給出那個答案。
    再往前,壁畫不曾宏大,隻是細細刻畫著某些,陳洛也再沒有開口,似乎在等著劊。
    樹葉下的休憩,田壟間的繁忙,人橫跨溪澗,隻是畫中人都笑著,各種各樣的笑,最前方,是一群人朝拜著神像露出的虔誠笑容。
    壁畫以春夏秋冬開始,也以此在劊眼中結束,由繁化簡,四季四時,四棵相同的樹,樹下隻露出一個背影的人。
    春,新葉新人,那人單手撐著樹,看向前方。
    夏,盛葉懶人,那人靠著樹躺在地上,似乎沉沉睡去。
    秋,落葉悲人,那人在一地落葉之中,捏著一葉細細看著。
    冬,簌葉孤人,那人模糊在一地茫然前,枝頭僅存的葉子蜷縮著,似乎在顫抖,在鳴叫。
    “神明,也會因為被他人,被飛船取代而感到不甘嗎?”
    劊看向陳洛,而陳洛,他看著那四幅壁畫,此刻愣了愣,“為什麽這麽說?”
    “你的畫已經無法再畫出最初的,單單你認為美的細小了。”
    “從經曆者變成了旁觀者,神明已經被飛船取代,拋下了他們。”
    “他亦無法阻止飛船的降臨,飛船的來去。”
    陳洛緩緩的閉上眼睛“神明,並非萬能。”
    “可神就該隻是睡著,看著嗎?”
    劊看著陳洛,看著他又睜開了眼睛,“他們信奉的,從來都是自己向往的,能帶自己走向更美好的未來的。”
    “可以是一個慰藉,一個本不存在的神明,但更可以是,對他們來說也更應該是某個真實存在的東西。”
    “是他們主動拋下了神明。”
    劊情不自禁的問道“為什麽神明就一定算不得真?”
    “因為沒有人能夠一直為了他人而存在,而隻要有一次,神明也就與旁人無異了。”
    陳洛看著劊“你我皆是如此,你忘記了,正因這無法達成。”
    “可那段過去,難道就不存在了嗎?我會記得,他們也一定記得,隻要記得,就一定是存在的,真實的。”
    “那麽你覺得,這顆星球,這段曆史,是好的嗎?”陳洛反問道。
    “我不知道,但”
    劊立刻回答道,隻是陳洛當他聽到開頭,便再沒心思聽下去了,他便自顧自的說道“生靈塗炭,萬物凋零殆盡,又怎麽可能好呢?”
    “可曾經他也曾”劊想要反駁。
    “隻論結果的話呢?過去無法改變現在,他們隻是虛偽的神明。”
    “看來你是真的一點都不明白啊,明明我們已經得到了新生了,又為什麽要糾結過去。”
    “我是記得的,可我已經放棄了。”
    “而你。”陳洛看著劊,笑了笑,“與我正好相反,你全都不記得了,可你卻不願放棄。”
    “是了,你的世界沒有春夏秋冬,自然不會放棄。”
    “劊,我很好奇,當你找回記憶的那一刻,當一瞬的所有都成了秋天飄零落地,飄然遠離的,你的冬天會是如何的。”“你會發現,世界並不美好,並不如意,放棄是如此的艱難,卻又理所應當。”
    “這就是你現在的理?”劊抬頭看向陳洛。
    陳洛愣了愣,便又笑道“這會,又不難懂了?”
    “不作為的放棄理所應當,隻是因為不曾作為,不曾作為人,真真正正的體會過,我隻是覺得,認為對的,就該修正。”
    劊看著一旁的壁畫,“就像這些壁畫,你刻的,是要比後麵的要用心許多的。”
    “心?”陳洛說道“星星可沒有心。”
    “而我的心,早就已經被挖空,這些,我抵著心的薄壁刻畫,又怎會不同?”
    他將我封在這裏,我一無所有,於無數年月中誕生的,他們也都幫著他,挖出我的力量奉送給他。
    如今我已將死,我又怎麽會甘心?
    一次次挖掘將封印鬆動,我才得以將他們,將這群害蟲趕走,而現在,他們將主意打在了我老朋友的頭上。
    隻留下的千瘡百孔的大地,注定無法再恢複往日生活的,無法再活下去的,這裏的人們。
    他們沾染上的那些醜惡,貪婪,懶惰,同那些外來者如出一轍。
    於是他們該死,而我,我現在隻想做一件事,隻是作為一個在沒法丟下任何的,純粹的我。
    我何曾說過我不作為?隻是人,有所為,有所不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