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七章 取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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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世尋渡!
有那麽一天,雨曾無情的下著,將溫暖剮去,將我,送入天之上,地之下,於是我,不再存於這片天地之間。
媽媽讓我笑,曾經。
別離之際,她仍努力笑著,在廢墟之下,但我笑不出來,雨水像是滲入我的身體,又從裏麵湧出,我張大嘴巴,一呼一吸,隻有冰冷。
但她在最後,也隻是笑著對我說,要微笑著活下去,在冷到我的身體作痛的雨中。
孤身一人,該如何才能微笑?我在世界之外,向自己發問。
我做不到。我已無法向過去那樣坦然的露出笑容,甚至於對旁人的笑容,我也有了一種近乎扭曲的偏執。
我想要將他們撕碎,撕碎那一張張令人作嘔的臉。
雨似乎一直沒有停,我就一直呆在那兒,呆在陰暗冰冷的角落,隻是我,已不再是我,我站在那個曾經的我身後,冷眼看著他彎著腰一遍遍挖著瓦礫,痛苦狼狽的樣子。
是的,曾經,隻是曾經,已是曾經,我我一遍遍的幹著這些,或許隻是在一遍遍的撕碎那個過去的,令我討厭的,弱小的自己。
那個明明被媽媽那樣愛著,卻無能為力的自己,那個因這天昏地暗而葬送的自己。
小的時候,我曾被絆倒,那時的我哭泣著,憤怒的捶著地麵,媽媽那時笑著,她這樣回答我的不解。
“大人,是不會這樣做的。”
隻是為什麽我會讀出她眼中的興致,她並不討厭,那時我並不明白。
而現在,我大概是明白了的,並非不會,隻是沒有權力,沒有能力,手打在地上很疼,卻無法撼動這片大地一分一毫。
無意義的事情,大人不會做,隻是那時,她仍是讚歎著我的,屬於孩子的那份勇氣。我在長大中逐漸失掉的那份勇氣。
而現在,我擯棄那些懦弱的累贅,要嚐試撼動這片大地,乃至將之顛覆。
這顆新獲比卡茲的正中,亦或者說首都,一座房屋內,暖色調的光驅散外麵的黑暗,讓人能多幾分心安。
隻是恍惚間,地麵卻升起越來越多的黑色煙塵,將光線變得越來越暗。
夜深人靜,閑下來的人大多入眠,這屋子的燈光便也同外界的諸多一樣,不起眼的暗了下去。
數分鍾前——
一位稍顯肥胖的中年男人走在走廊之上,順著屋內的光向外看去,暖色的光驅散的一片片黑暗,各個窗戶透出的光湊成一片,同外麵的光一起,照亮了下方的形形色色。
人的忙碌,不分晝夜,隻是生活於夜下,照上那千般苦楚,便難免令人生出幾分惻隱。
隻是夜月撥光,稍稍分勻的薄憐,卻在人造的強光下淹沒,使之一切都不複存在了,男人看著下方的一切,習以為常,高人一等。
而他的身後,走廊關上的門並未被打開,隻是一個黑影卻徑直穿過,沒有受到任何阻礙。
他跟在男人的身後,學著,看著外麵的景色,右手橫著,捋著窗沿與人間的空蕩,他的四周便跟著,暗上幾分。
男人麵前的一切終不曾更改,他便毫無發覺的,自顧自走著,殊不知他的身後,那黑影在光下,緩緩褪去陰暗,無聲的跟著他。
他沒有回頭的習慣,人大都如此,故而許多,便隻有當清算償還的時候,人們才會幡然悔悟。
一路通暢,這一條長廊,男人的後方的陰影如怪物巨蟒,張開蛇口,隨時準備將他吞下,便隻是在黑影化作的人的身後,它強行按捺著性子。
一路看完全部,長廊奢侈的裝了數個燈泡,身後的數個已盡數被吞噬,隻剩靠近那扇門的一個還亮著。
樓下的商販不滿的抬頭看向頭頂的長廊,失去上方燈光的照射,他攤上的石頭一時暗淡許多,哪還有人買賬。
撇了撇嘴,他推著推車離去,打算換個地方,臨近光源的地方大多都被占據,他丟了這一片,不知要尋到何處。
黑影化作的人,他向窗外,見到這一幕,同望向窗戶的商販兩人對視,也就是在這瞬間,男人推開了門。
男人隻覺得頭頂一暗,移動的黑色終於開始吞沒這最後的光源,帶著困惑,他轉身想看個究竟。
蓄勢待發的巨蟒瞬間射出,在男人轉過身子的那一刹,黑暗一口將男人吞沒,黑影化作的人一瞬加速,推著,撞著,一手抓著男人的頭,將男人摁倒在房間裏,房門緩緩的關上,走廊的光一點點葬送在房間裏,直至最後,房門關合,隻剩門縫殘留的黑色在門關上的那一瞬,融入重新熄滅的長廊。
這一切發生之快,隻是一個眨眼,隻是當商販眨完眼時再度看去,長廊卻已經恢複正常,數個燈泡一如往常,竭盡全力的釋放著光亮。
但正當商販要推車回去時,似乎是一聲脆響從身後傳來,他轉頭看去,是不遠處的一個路燈突然破碎。
周遭陡然一暗,當商販再轉過頭時,卻見麵前的長廊又再度陷入了黑暗,他環顧四周,卻見四周的光源都暗去。
“真是見鬼了。”他不解的說道,快步離去。
這片星球本身的光微弱的,以至於當四周的光源都暗去後,此地與遠處的一切格格不入。
久久沒有動靜傳出,隻是此刻,房門突然無聲的打開,一片黑暗中,一個朦朧的身影走了出來,原路返回。
倏忽間,周遭的光似乎亮了些,他看著這片世界,世界似乎也在這一刻看著他,兩者對視。
微卷的蓬鬆頭發蓋在眼睛上,甚至要將之掩埋,雜亂無章,看上去已經很久沒有得到修剪,他踏上窗台,一個翻身來到屋頂。
此地的房屋多是平頂,自然淤積了不少塵土汙垢,隻是他毫不在意,自顧自的坐下,此刻的光沒了遮掩,便似乎在他身上,更盛了幾分。
粘稠的絲絲縷縷殘留在他的體表,濕漉漉的身體於一片黑暗之中,如從水底掙紮爬上岸,隻是終究不同,他從容的,像是習慣了這些,習慣了如此的壓抑。
就像是不曾懷揣希望的淡淡然,他抬頭望月。
月隱深宮,卻見倏忽間的一束光,撥開了茫茫然的一片暗,令他睜大了眼睛。
若蒙於苦難,這光滿是疲憊,便淒微的,沉默的。
於是這稍顯清明的暗,非但沒有亮堂,反倒是更暗了。
說不清是與黑暗之中所見之物滋長了壓抑,還是壓抑滋長了所見之物,他靜靜的抬頭,於朦朧之中,見著一隻眼,那眼似有些渾濁,看不太真切。
隻知當雲與霧隨風飄動時,身體有些發涼,就像是纏著淚水的嗚咽包裹著一重又一重的慟娓娓道來。
於沉默中,他飲盡夜風,披黯著塵,片刻,他起身。
周圍明顯一暗,又活著說,與周遭變得相同,原來是大片的雲塵飄蕩,遮住了頭頂的那輪月,如此,便再沒有東西可看了。
平視前方,暖色的光如霞,照亮黑暗,隱隱的喧鬧與此時此地截然不同,他隻看了一眼,便別過頭去。
提步至房頂的邊緣,他走在一條線上,盯著腳下,看著兩隻腳交錯,交替著一前一後前行。
他的雙手平舉,像在維持平衡,同先前走在走廊上時的動作如出一轍,而當他走到拐角,看著下方的一切時,他任由身體前傾落下,體驗著片刻失重的感覺。
似乎如此,他才能找到些什麽,找到些被他丟掉的什麽,隻是他不曾找到。
他始終麵無表情,悄無聲息的落下,悄無聲息的貼地,沒有一點聲音,甚至連一點疼痛都沒有,他貼著冰冷的地麵良久,盯著粗糙的地麵,一片黑暗,什麽都看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