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一章 夜的低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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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世尋渡!
“就先到這裏吧?”
少年的聲音在荒原響起,雨後的漆黑鑄就的稠地一路留下的潛痕蔓延至此,而前路,一片空白,已許久無人路過。
是早就離開,還是如何?少年也沒個準確的結論,一路的漫步令他本煩亂的心又積澱了下來,就像自己腳下的土地。
而後他止住了腳步,在一片斷牆下,它孤零零的,就仿佛在特意等著兩人般,而後在兩人的注目下,它轟然倒地,在它下方蠕動的泥土上。
少女已經醒了許久,在天快暗的時候,但她很少說話,就像這天,緘默著,孕育著。
而後月亮升起,兩人借著它的光,來到此處。
“嗯嗯。”女孩在那牆倒地的過程中保持著突然的驚訝,而後將這些收攏,將答複肯定了下來。
她點了點頭,便任由少年推著他,來到那片斷牆上,那是一片對兩人來說,尚且還算得上大的牆,兩人躺在上麵,彼此留下足夠的空間,仍餘下不少。
而事實上,少年也確實這麽做了,他將女孩抱了上去,而後自己也坐了上去。
並沒有什麽搖曳的火光,無任何所謂的浪漫,樸素到任風吹過,簡陋的處境與簡陋的兩人或許正印證了一點——或許世界並不那麽的美麗,至少它不一直是美麗的。
它很大,所以或許,它並不美麗。
那些所見得的渺小,對它而言,或許僅僅隻是它身上所具有特點的一疵。
但人仍覺得它很美,不論它對於它而言,究竟是美是醜。
就像塵埃偶然貼在少年那滿是創傷的臉上,它立在一點早已潰爛的肌膚上,那兒有一處結實的黑點,它穩穩的落在了上麵,那是瀝血後徹底心死的孔。
如果它真的有神智。且尚沒有在議論自己的話,那麽它或許會慶幸,或許會讚美,因為它恰巧落在了一處,比之別處,要好上許多的地方。
這很好,而後它被風吹起,高高的,看見少年那雙要更美的眼。
啊,它再度看向先前立足的地方,讚美吧,這很美不是嗎。
所謂的意境也好,自我的陶醉也罷,承認吧。
人,或者說有清晰的自我認知的,有神智,懂得思考的家夥,它們總都無時不刻的在比較。
在壞的地方找比較好的,又在好的地方挑揀比較不好的。
但也有時,當他們見到好的時,卻也會對自身所處的,並不那麽好的東西,送上一句讚美。
但其實,他們這時所讚美的,是自認為受到熏陶的自己,而非別處。
他們自私的,但卻又偽善,假裝無私的認為,這份美好熏陶的,並非自己,而是身邊的一切。
它博愛的,照料的普照的一切,但這又回到了原點,他又自私了,虛偽了,他意識到了,他更自私了,更虛偽了。
是的,他開始認為,博愛的其實是自己,是自己將這份美麗傳給了別處,通過自己的一部分。
美的不是它,而是自己。
所以或許,真正無私的人,並尋不到美,他欣賞著,並不評價,並不因物喜,並不以己悲。
他固執的將自己封閉,拘之一處,不忍破壞自然詼諧的一切。
他遐想,又停止遐想,他思索,卻又停止思索。
他承認,卻又否認,他是他,卻也不是他,這時,他便成了一個清晰的多麵體。
而後,他便也就自然而然的聽到了一個乃至無數個自己的聲音。
它們或遠或近,正應對著自己同這世界的距離,它們或輕或響,正應對著自己對這世界看法的強烈程度。
他或許瘋了,他迷失了,他短暫的成了它。
但它終將將那些整合,本多麵,展現出祥和、帶來安全的它,將變得尖銳,變得帶有攻擊性。
於是一個帶有強烈自我的他便誕生了,他重歸最初,卻又不同於最初,因他的意誌已無比堅硬,他的思想也在這無數慎之又慎的思索,選擇中,成為難以撼動的一。
人,自一而生,衍生而出的無數,變作零,而後他又摒棄一切,匯聚一切,重新化作一。
那一高懸他的頭頂,與他並無實質的聯係,卻又確實是他所化,永遠無法離開他。
當他抬頭時,視線便成了媒介,促使他接近,又在外物的動搖下,那一偏折著,有了正反。
人審視著他,串起他們,便成了天。
少年正看著天,他仰坐著,披著黑紗的夜露出的點點,從中墜下無數的光,它們悍不畏死的,擊穿了這婀娜。
“不過外物,終是皮囊。”他突然說道。
“嗯?”女孩躺著,看著那夜空,帶著笑意應道,打破了平靜,“那你想要什麽?”她伸手一張一握,像是在摘著星星。
少年發呆了許久,想著某些,入了神,但女孩並不介意,甚至沒有問緣由,便接著話匣問道。
“”少年抓頭看向少女,她一手枕著腦袋,看著天。
他便也學著這樣躺了下去,一陣難以避免的聲音,然後又靜了下來,隻剩風聲,以及細微的,撩起的心聲。
“我嗎?”他重複的問道,就像是在問自己。
天很大,但女孩誤解了,他所說的,並不是這天,但他仍看著,思索著,打算回答。
想要什麽呢?他看著這天,不知不覺間,便又陷入了長久的沉默。
他突然意識到自己並沒有什麽想要的,就像此刻的自己那樣,他想要找到一個長久的,讓自己滿意的容身之所,但並不靠著虛無縹緲的祈願,而是靠自己。
誰又會想要在天上找一個容身之所呢?當他想到此處時,便不禁的發散開來,而後他猛地笑了出來。
但他就是這樣回答了“想要在天上有個家。”
“天上?”女孩看著頭頂,短暫的思考,而後她像是想到了有趣的地方,轉過頭笑著,將那隻摘星星的手遞到少年麵前,“你是要住在星星上嗎?”
“嗯”少年顯然沒想到會是這樣一個答案,但轉念一想,卻又確實是這麽回事。
“如果可以的話?”他笑著說道,應和著女孩的笑,又在這笑聲中反問道“那你呢?”
“我?”女孩側著頭看向少年,聞言並沒有轉過頭去看那天,那視線順之,拂至遠處。
“或許要現實點。”她笑著。
“看那。”女孩示意少年轉頭朝自己的方向看去。
一望無際的深邃,散星彌漫,仍有到不了的空白。
“在天的盡頭下,沒有人能找到我的地方住下。你覺得怎麽樣?”
“那恐怕會很遠很遠。”男孩笑著,“你確定這會要現實些嗎?”
“總能實現的。”女孩說道。
“你看那。”那是一座尖塔,經由女孩指著,“它那麽高,卻還離星星那麽遠。”
“完全沒有東西能夠到它。”
“但是我們腳下的地,卻一直延伸,直到天的盡頭。”
“這總歸有路可走不是嗎?隻要願意走下去。”
“但人的壽命並非無限。”少年潑冷水道,“我們並不知道這條路有多遠。”
“但或許我的壽命無限也說不定哦?”女孩神秘兮兮的說道“其實啊,我的樣子已經很多年沒有變過了。”
“”少年看著她,但她已徹底的興奮了,話像是止不住的湧上來。
“對了,我終於知道我的名字了,我叫秋蝶!”
“你呢?你也可以告訴我你的名字了!”
“”少年看著女孩歡喜的麵龐,他忽然釋懷一笑。
“慕石。”
“叫我慕石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