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九章 地獄(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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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九世尋渡!
    “啪!”下一刻,劊護著小孩的腦袋探了出來,氣息將磚瓦猛然拍飛,也露出下方的口子。
    立在廢墟間,劊看著懷中的孩子,他已經昏了過去,他隻好走了出來,將他放在一旁的空地上。
    四散的思緒倒也讓他得以窺得周圍的每一分風吹草動,他轉身重新看向那黑色的洞,它似乎通往地下,通往那黑色的表層之下。
    他又回頭看向那昏睡過去的小家夥,稍一猶豫,又將他抱起,放進了邊上的破屋裏,他也在一旁坐下,繼續修養他的狀態。
    凝視左手手腕,劊有些不明白朱瑾的力量為什麽能在這裏如此長久的存在。他無聚焦的視線中,周圍的色彩仿佛拚湊出了一條纖細的白線,他悄悄的,輕輕的抓住,然後輕輕的拽了拽,沒有任何反應。
    天黑了,天又亮了,不知不覺,這大概便是劊呆在這的第一天,以及已經展開的第二天。
    劊走了出去,在這兒的夜晚,一片虛無,像是一切都睡著了,終結了。
    天暗了下去,萬事萬物皆休,麵前鋼鐵大廈裏散發的微弱光芒將沙點綴的像暗淡的蟲,風一刻不停的,它們便始終環繞在劊的身邊。
    劊走了回去。
    劊走了出去,這兒的白天,色澤在蒼白的光下反射出的,隻同夜晚一樣,一旦沒了動靜,沒了逼迫,便讓人無所事事,丟了目標。
    劊走了回去。
    第三天,當劊終於有些焦躁,想要離開時,那孩子終於醒了。
    散亂的思緒在枯燥的風下就像鬆土間的蚯蚓,他難以入眠,於是在第三天的清晨,當他已有些形容憔悴。
    輕合的雙眼間,黑色映射出周圍的一切,他隻能裝作熟睡,每時每刻都被迫盯著那些,於是他也隻是眼睜睜的看著那孩子悄悄的鑽回的洞中,然後他稍稍停留,便也跟了上去。
    風沙撩撥他的眼,又在躍入洞中的瞬間,身體兀地,感受到一股陰冷,緊接著那陰冷似鑽入體內,便接著升起一股莫名的燥熱。
    短暫的失重,然後他輕易的落到了地下,踏上了結實的地麵。
    暗紅的紋路遍布周圍整個牆麵,環顧四周,像管道般的地下通道,他正在其中一節之內。
    牆體正在轉動,純黑的牆體配上如熔岩般滾燙的亮紅,令它看起來有一種奇幻的科技感,而在它不停的轉動中,一切正天旋地轉。
    劊站在原地。
    暈眩感,地麵不曾移動,但那些黑襯著光一遍遍從他頭頂滑落,不真實的感覺,強烈的違和感,就好像明明知道這是假的,但卻仍認為他是真的。
    劊仿佛也轉了起來,他沒有動,卻也好像趕著那些,貼著轉動的牆跟了上去。
    轉的有些慢,周圍的牆。劊嚐試性的走了一步,向著管道深處。
    周圍,光線似乎隱隱變得更亮,這截管道空空的,沒有存在任何東西,那股燥熱的感覺似也在不知不覺間平息。
    混亂的腦子像無數發散的線,此刻被帶著,一起轉了起來,暈眩感便越發深入的,一經響起,攪著腦袋,扭曲了畫麵。
    於是他的眼中卻恰好出現了些其他的事物。
    一根利箭趁他恍惚間猛地射來,驚的劊一顫,他立刻側頭躲去。
    什麽都沒有,剛剛的一切仿佛是幻覺,而周圍的光此刻卻也似暗了些,隻剩不斷轉動的牆壁,帶著光。無處不在,往前往後,向上向下,左顧右盼,隻要視線所及,它們一直都在。
    隻剩最遠處視線所不能及的黑色,它勾著人的心,令劊不自覺的向那兒走去。
    光似乎又亮了起來,隱隱的,周圍緩慢的轉速加快,眨眼間,又是漆黑的細長銳物刺來。睜開眼睛的劊躲閃不及,嚇得渾身一顫,但什麽都沒有發生。
    微微暗了下去的周圍好像培育著劊剛剛那一瞬升起的恐懼,慢了下來,步子,周圍的一切。
    但慢慢的,一切卻又似在逐漸加快,令人舒適、安心的加快。
    於是下一刻,劊猛地喚出劍,向著前方衝去,幽藍刺去,仿若尖嘯,但劊的周圍,此刻眼前隨著他的加速,猛地變得滾燙,熾熱的紅灌滿他的雙眼,不留一點空隙。
    天旋地轉,物理意義上的,他能感覺到自己失去了平衡,又或者說,是他的恐懼正命令他停下,於是他跌倒。
    劊眨眼,睜眼間,一切卻已恢複正常,仿佛先前的一切都是幻覺,他趴在地上,劍被他死死的抓在手裏。
    他試探性的探手,胸口的寶石遲疑了片刻,終於射出了一道鉤鎖,但那鉤鎖卻旋轉著,不曾射向牆壁,而是朝著前方螺旋著、扭曲著,而後他就同劊這樣摔在了地上。
    紅色被緩緩拖回衣袖中,紅色散去,再任劊如何呼喚都沒有反應。
    劊默默站起身,深吸了一口氣,而後,他終於忍不住放下內心的違和,大聲的喊了出來“有人嗎!”
    聲音傳得很響,卻沒有回聲,也沒有回音。
    劊怔怔的站在原地,片刻,他重新開始往前走。
    此刻,這最初看來極具科幻氣息的家夥終於在一圈圈轉動中無聲轉變了,劊莫名的不安滋養著它,倒像個怪物,長滿了眼與嘴的怪物,它無聲的跟在劊的身後,張開的嘴將劊含在其中,而它的嘴裏同樣滿是眼睛,淌血的眼睛。
    發亮的鮮紅在腔內亂湧,合上的嘴,尖牙滋長、脫落,蛇蟲落入血中,鑽咬劊的腦子,牙如活物、若亂箭,貫穿他的身體,將他吊在腔壁。
    腔壁轉動,於是劊的身體也隨著擺動,任帶倒刺的鋸齒的牙一點點鋸開他的身體,隻待與之融為一體。
    劊猛地像一旁看去,什麽都不曾改變,黑紅的牆壁機械的轉動,他又用力的看向身後,前方與後方無任何區別。
    劊突然想起了前兩日在風沙中靜默的時刻。
    並無任何的目標,但此刻倘若隻是以一昧的向前為目標。
    “不,為什麽要向前?”劊低聲自言自語。
    “那個孩子”他看向前方,望向身後,哪有什麽人影。
    他至始至終死死抓著的劍隨著他的擺手猛地撞向一側的牆。
    意料之中的聲音並沒有出現,取而代之的,是一聲沉悶的,好像砸在肉上的聲音,緊接著不等他反應,大片如肉泥的黑色便順著劍猛地撲了上來。
    蓋過劍,吞下手,速度不減的黑泥尚想繼續,劊因掙紮而用力的右臂,一種硬土的感覺傳來,那些看上去十分柔軟的黑泥似乎正凝固,劍連帶著劊的整條右臂被固定。
    同時,那股暈眩感再度暴漲,令劊哪怕隻是站在原地沒有動,卻也失衡著,腳下發軟,幾欲倒下。
    他不自覺間死死握著劍。
    藍光不斷衝破黑泥,倔強的光不曾動搖,它們逐漸連成一片,又在黑色完全將劊吞沒,將他塑成泥塑的瞬間炸開。
    右臂帶著劍奪目而出,一時間藍光似勝過那紅色。
    若風吹過,沿著手臂的根處,擦肩而過,劊身上所有凝固的黑泥都化作碎屑脫落,不由的沿左肩飄出。
    而後,猛地被甩在了牆上,沒入其中。
    劊跌坐在地上,暈眩感連成一片,使得他模糊的,又見前方出現了其他景象。
    劊的長袍上滿是細密的洞,而此刻,微弱流轉的紅色在劊的恍惚間,悄然將之填滿。
    它微弱的光在做完這些後匯聚胸前,似猶豫了片刻,而後頭也不回的鑽入了寶石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