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八章 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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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世尋渡!
於是劊同另一個自己終於在短暫的重合後,再度分離開來。
冰冷與痛就同那些越來越近的水鬼一樣刺來,割裂的感覺就好像生生的將兩個用針線一下下完全縫起的兩人硬生生扯開。
有什麽東西鑽了進來,緩緩運轉的視線忽而轉快,急轉作渾濁模糊的光影。
密密麻麻的東西在這視線下如缺氧窒息,在水底嗆水產生了一連串氣泡,於是劊與那個自己被阻隔開來。
那種距離感越來越大,就如同先前於那個黑色的“劊”對陣時那般——有什麽想取代他。
血紅掙紮著斷斷續續的噴薄而出,微薄的血如越發刺激著水底嗜血的怪物,沸騰起來的水底,黑影不斷掠過,那如血水的紅隻滲出身體些微距離便若綻放開的花,迅速凋零、消失。
劊被水鬼團團包圍,產生的大球不斷向下落去,落入越來越濃的黑色中。
但劊仍呐喊著,向著那始終掙紮著,抗拒著,忍受著的自己。
於是他明白了,那是自己的肉體,而自己劊如同被擠到了邊緣,那種感覺並非是自己變得渺小,而是他,正麵對著龐大。
身體的某些部分已然不聽使喚,又或者說,是他所發出的信號已無法及時的傳達。
不同於之前他將被取代,將趨於平庸。他仍能感受到強烈的自我,他隻是就像被一座山擋著,有一個人生硬的擋住了他,頂替了他。
這並不是一昧的前衝就能解決的。
這片世界很大,大到即使劊感到自己被擠得很遠,卻仍未感到逼仄,以至於他甚至開始思考、消化先前一路上發生的事情。
“那麽這裏,就是我的精神世界嗎?”
他望著黑白交融的世界,兩色不斷交織,除此之外,再沒有任何。
他突然想起了先前與朱瑾在另一個人的精神世界裏所看到的景象“真是空曠啊”
那種擠壓的感覺仍在繼續,麵前不斷脹大的無形似還在將他往身後擠去,劊就像陷入棉花那般,正向著更綿綢柔軟的方向移動。
他似乎在向更適合他、屬於他的地方移動,又或者說,他正被趕向屬於他的地方。
“家?”這個名詞忽閃,就像荒原,而他正被迫的向他更為熟悉的,能供他安心休憩的地方趕。
“沒有聲音,黑與白似陷入了沉默。”
“周圍便隻是純粹的,以一種不帶任何的存在形式所表現出來。”
“一往無前。當色彩所傳遞出來的隻剩它本身,當它們成片的向著劊前進的方向延伸時,劊唯獨忽然想到了這個。”
“但那是由黑與白兩色構成的,彼此摻雜的兩者便又似有些矛盾、躊躇。”
“一如劊此刻,他仍站在原地。”
世界看不清的盡頭,四周的壁障確也似網那般雜亂的。
“如果這就是朱瑾所說的“網”,那麽劊一直以來所使用的氣,便是透過這些滲出嗎?”
他輕輕的眨了眨眼,心念一動,下一刻,周圍的一切飛快的被血色籠蓋,憑空出現的血氣不知從何出現,卻也令劊徹底的看清了眼前的阻礙。
依舊是無數的畸鬼,它們就像劊之前在地底所看到的那樣,一層層疊著,阻擋在劊麵前,它們伸出的手指尖鋒銳,每每刺向劊,卻又被劊周圍的氣息緩衝化解,隻剩推力。
血色似乎驚動了什麽,下一刻,劊隻感到身後他一直陷入的柔軟百倍直逼,就仿佛他徑直墜入深淵。緊接著血色像是被強硬的壓下,隻剩下黑色,黑色籠罩了一切。
然後熟悉的聲音響起“真沒想到,你居然贏了他。”
“你還沒有死嗎?”劊驚覺的看向黑暗中聲音傳來的方向。
“死嗎?”聲音的主人說道,“他確實死了——作為我分化出的一部分。”
“而我,也因為他的失敗導致隻能暫居於此。”
聲音繞著劊是周圍傳來,似乎是聲音的主人正在全方位的打量著劊。
“至於你——”聲音輕笑著,“你甚至已經無力處理那些垃圾。”
周圍的黑色猛地倒退,就像裹住劊的布簾,它被一股劊麵朝方向的力拽著,匯聚於一點,然後是周圍浮現出的血色。
“如果這就是你的極限的話,下一次,我一定會取代你!”
閃爍的紅光下,劊的眼前,一個黑色的“劊”正站在他的對麵,吸盡了周圍的黑色,他的麵龐由藍色勾勒,正自信的笑著。
而失去了黑色,以白色襯底的世界,色彩交匯的終點正被他踩在腳下——一個白色的人形!
短暫的停頓似特意留給劊思考的時間,然後他這才開口“即使我說了這樣的話,現在的你還是會繼續選擇我腳下這個虛偽的家夥嗎?”
“”
看著沉默的劊,黑影接著說道“那個我應該說過的吧,如果你能一直保持現在的狀態,我也未嚐不能一直是你。”
“怎麽樣,要不要重新考慮一下,比如,選擇我——選擇,真正的力量。”
劊認真的看了黑影一眼“我該怎麽做?”
黑影的笑容更盛了,毫不掩飾的“隻需要接受我,以及,釋放我。”
幽藍的劍在瞬間隨著他抬起的手,如有韻律般的輕搖“就像這樣。”
他輕輕一揮,下一刻,幽藍的劍鋒迸出的劍芒如鋼鐵彎折,大地碎裂般有力——正如劊那時。
頃刻間,甚至來不及反應,那層層疊起的山便化作了兩半,緊接著,那似不竭的力便若蔓延至山中。
地動山搖,壘在一起的畸鬼像被無形的手攥緊般,若碎裂,不斷的有突然炸開的“碎石”拋飛而下。
緊接著,“嘎——”一聲糅雜在一起的慘叫猛地傳來,整座山徑直分崩離析,“嘭”的一聲,徹底成了逸散的黑塵。
“”劊呆呆地看著,遠處鋪下的血色在那扭曲的空間中甚至被擰成了虛無,那兒隻剩徹底的黑。
“如何?”聲音笑著,似這一劍隻信手拈來。
“解解決了?”劊回過神看著那個劊,黑色的身體,藍色的麵龐,在血紅中無比突兀。
“當然。”
“”劊再一次的,沉默著,無比認真的看著那個自己,以及他腳下的另一個自己。
“那麽能請——”
風猛地撲麵而來,劇烈的風壓頃刻間吹散了劊周圍的血色,壓得劊睜不開眼,黑影再揮一劍。
風來的快,去的也快,隻聽見黑影的聲音在風中傳來“不用加上請。”
劊睜開了眼,那劍鋒正指著自己,差之毫厘。
看著那黑影狂妄的神色,劊不禁也無聲的笑了“哼。”
“那麽,你該挪開你的腳了。”
劊的笑容緩緩露出,黑影的笑容戛然而止,緊接著,是兩人不約而同的笑。
“是的,你還是這樣該死的虛偽!”黑影笑著說道,一腳踢開了腳下的白影,將它踢還給了劊。
“但你總會明白的,當你再一次體會到弱小,你會自己撕碎它的。”
“以及——最後的忠告,離那個叫朱瑾的女孩越遠越好。”
黑色猛地自黑影身體射出,重新籠罩這片世界,如壓到極點的蹦床,下一刻,那一昧下陷的柔軟猛地反彈,將劊猛地彈起。穿梭的感覺,劊甚至已然習慣了這種感覺。
“而現在,你該去保護好我們暫時共同的身體。”
“”還是黑色,眼中,當那股穿梭的感覺已經消失。
於是劊睜開了眼,眼中依舊是渾濁的水,但周圍的水鬼已然被掃蕩一空。
劇烈的顫抖,水再度沸騰,就仿佛正被擠壓著,劊感到水中的壓力越來越大,下一刻,紅光一閃,他猛地自側邊躥了出去。
而當他回頭看去——那由水構成的生物就像蟲一樣,此刻正立著身子,它慢半拍的身體像螺旋那樣轉著,像是要將體內的什麽徹底絞死。
而現在,它像再度感受到了般猛地看向劊,兩人對視。那水化作的巨蟲在下一刻猛地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