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3、秦穆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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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穆公:“開始之前我先講一個故事:孔子在一次與齊景公的交談中,曾經談到秦國。齊景公問:‘秦國從一個弱小的西方狄戎之國,而後變強的原因是什麽?’
    孔子想了一會,說道:‘其國雖小,其誌大;處雖僻,而其政中。其舉也果,其謀也和,法無私而令不愉,首拔五羖,爵之大夫,與語三日而授之以政。此取之,雖王可,其霸少矣。’
    孔子這段話讚揚的就是我——絕大部分是我——秦國第九位國君,趙任好。
    大家都知道,咱秦人是商朝名將惡來之後,因始祖秦非子養馬有功,周孝王便將秦地(今甘肅天水一帶)賞賜給我們養馬,並同意我們‘複續嬴氏祀,號曰秦嬴’。
    雖說秦地這個地方戎狄林立,社會治安很亂,整天打打殺殺,但總比居無定所要好得多。並且,艱苦的環境反而能激發秦人勇猛好動的尚武精神,使秦國永遠保持強大軍力。
    後來,秦襄公把握時機,派兵護送周平王東遷立下大功,周平王封其為子爵諸侯,還順水推舟的將岐山以西賞賜給了秦國——那個地方的戎狄更多,大荔戎、亳戎、蕩社戎、彭衙戎,打下來了才是我們的。
    於是,養馬和打仗便成為秦人的日常,鞠躬盡瘁的為周王室守護西部邊陲。經過幾代國君的努力,秦國國勢強盛,戎狄不敢有所圖。
    然後,碰上了我這樣一個‘誌大’的君主。
    我的誌向不再限於西部蠻夷之地,我向往中原——向往一沃千裏的富庶,向往夜不閉戶的長治久安,向往恪守周禮的精神文明社會。
    打西戎沒意思了,我想學齊桓公,尊王攘夷、九合諸侯、稱霸中原,最根本的目的,是重新得到諸夏的認可。
    於是,我開啟了漫長的爭霸之旅。
    深思熟慮,我決定同一個文明大國建交,以小搏大,作為和中原諸侯爭霸的跳板。
    我拿出地圖看了看,覺得應該和晉國建立良好的雙邊關係,畢竟一河之隔,不管西征犬戎還是東出中原,晉國都是值得拉攏的唇齒之邦。
    並且,晉國是根正苗紅的姬姓大國,同其建立關係不僅會得到中原諸國的認可,對以後的事業也會很有幫助。
    於是,我便向晉獻公提親,主動做他的女婿,晉獻公沒嫌棄我的出生,同意了,這樣一來便搞好了雙邊關係。
    晉獻公去世後,晉國陷入驪姬之亂,他的二兒子夷吾向我許諾,如果我助他當上晉候,他便以河西之地許我。
    河西是黃河以西和洛水以東的地區,戰略位置非常重要,我一聽,劃算啊,便遂了他的願,這就是後來的晉惠公。
    晉惠公是個沒有誠信的人,他當上晉候後就反悔了,告訴我河西之地是先帝的土地,割讓河西之地給您大臣們不同意,我據理力爭都沒用,還批評我擅自許諾,特此給您陪個不是。
    我很豁達,沒有同他計較,畢竟雙邊關係很重要。但我還是小看了他。
    又過了幾年,晉國鬧饑荒,民有饑色,野有餓莩,晉惠公向我借糧。救助災荒、敦睦鄰國,是國家應盡的道義,我二話不說,力排眾議,八百裏泛舟送糧,解了晉國的燃眉之急。規模之大,史稱‘泛舟之役’。
    很巧的是,就在向晉國賑災的第二年,秦國也鬧起了饑荒,我滿懷信心的向晉惠公借糧。我相信,晉惠公不會置大災於不顧,禮尚往來也是雙邊友好相處的基礎。
    秦人日盼夜盼,終於盼來了晉人,嚴格來說,叫做晉軍。
    糧沒借來,兵馬倒是來了不少。這叫做落井下石,過河拆橋。永遠不要信任一個曾經騙過你的人,有第一次就有第二次,絕對沒有最後一次,對待這種人隻有一種做法——哪涼快哪待著去。
    我心裏很苦,也很憤怒,率領秦軍在韓原與晉軍大打一仗,險勝,並將晉惠公生擒。
    我盯著晉惠公不知怎麽辦才好:殺了他,我的夫人(晉惠公姐姐)尋死覓活;放了他,大臣們義憤填膺,怒壑難平。
    一國不能無君,更不能有個被俘的君,麵子上掛不住,於是晉國做了讓步——以不再爭取河西之地為代價,換取晉惠公,並且還將太子圉送往秦國作人質。
    河西之地是我的軟肋,我不假思索,同意了——先割地,再放人。
    這一次,晉惠公沒有食言。
    事後,我秉承和諧發展的目的,秦國也不再同晉國爭奪河東之地,秦晉二國定盟隔河而治。我還將女兒懷嬴嫁給未來的晉君太子圉,提前搞好雙邊關係。
    沒想到等晉惠公一死,太子圉招呼也不打,便偷偷跑回晉國繼承君位,成為晉懷公,卻留下我的女兒獨守空房——背信棄義,子學父樣,一丘之貉。
    晉人虐我千百遍,我待晉人如初見,我還是沒放棄同晉國交好的願景,因為我相信,我的做法會得到晉國的理解和重視,它日晉國一定會成為秦國最重要的友邦。
    不久,我遇到了晉惠公的哥哥、晉懷公的伯伯——重耳。
    這個人很特別,給我的印象特別好,素質也很高,感覺是個靠譜的人。
    我決定在聯姻的路上不忘初心,一口氣將五個女兒嫁給了他,其中就包括晉懷公的原配懷嬴。
    就這樣,我成了晉文公的姐夫兼老丈人——秦晉之好就是這樣來的。
    然後,我又派三千精銳助重耳登上君位,也就是晉文公。
    沒想到我這位小舅子兼女婿實在太能幹了,他在位期間,伐曹、攻衛、敗楚、救宋、服鄭,硬生生登上了春秋五霸之一的地位。
    其手腕強硬、殺伐決斷,讓我稱霸的念頭壓根沒法實施。
    也許這就是命。
    我繼續等,急不可耐的那種。
    等了九年,終於把晉文公熬死了,晉國大喪,好消息。
    福無雙至,前方線報,鄭國守備不嚴,可輕取——我感覺機會來了。
    趁此良機,我不顧蹇叔、百裏奚等人的反對,派孟明視、西乞術、白乙丙三將率軍偷襲鄭國,以此獲取爭霸中原的資格證。
    我太興奮了,以至於忘了一件大事——吊唁晉文公!
    伐鄭一事也進行的不順利,鄭國事先防備,秦軍偷襲不成,悻悻而歸。回國途中路過鄭國的屬國滑國。滑國是個姬姓小國,爵位為伯爵,比我還高一級。
    估計三將怕回去無法向我交差,就順手滅了滑國,搶了不少戰利品,結果捅了大簍子,惹得晉國很不高興,後果非常嚴重——晉軍在秦軍必經之路殽山設伏,生擒三將,盡滅秦軍,曝屍荒野,‘無一人得脫者’。
    我知道,在晉國大喪期間滅掉姬姓國是不妥的,沒有送花圈吊唁晉文公也不妥的,無視晉國這個霸主也不妥的,踐踏踐土之盟也不妥的,但,晉國有必要將我軍屠殺殆盡麽?
    姻親之國,扶立三君,秦晉之好,我不負晉,晉就這麽對我的麽?
    ‘素服郊次,鄉師而哭’,我為自己的一意孤行後悔不已。痛定思痛的同時,我做了一個艱難的決定——終世與晉為敵!
    去他娘的雙邊關係,我決定不再舔狗,啊不,舔晉。
    還有,此仇必報!
    藺相如曾經說過:‘秦自穆公以來二十餘君,未嚐有堅明約束者也。’似乎在人們的印象中,秦國一直是以小人的姿態存在,一直以欺騙為生。
    為什麽?問問晉國。
    秦國受到傷害了,而且傷痛了,再也不輕易相信任何人的許諾了,再也不容欺騙了。
    兩年後,我興兵伐晉複仇,敗歸。同年冬,晉聯合宋、陳、鄭三軍伐秦,攻克彭衙。二國關係徹底破裂。
    一年後,我心有不甘,親自掛帥,舉全國之兵力伐晉。這一次,我‘濟河焚舟’,背水一戰,表明了此戰不勝不歸的堅決態度,士氣大振。
    晉人很聰明,麵對我軍強烈的複仇意誌,他們‘不敢出’,選擇了堅壁清野,拒不出戰。
    我率領軍隊在晉國遊蕩了一個多月沒遭遇到任何有效抵抗,最後後勤難以為繼,攻下王官後順勢渡河至崤山,將三年前大敗於此的秦國將士們掩埋安葬。
    拜祭在烈士墓前,我悲痛不已,大哭三日,作《秦誓》罪己。
    東進之路徹底被阻,我斷了稱霸中原的念想,另辟蹊徑,勵精圖治向西開拓地盤,終獲所成——‘益國十二,開地千裏’,國境南至秦嶺,西達臨洮,北至鹽池,東到黃河。
    成績斐然,威名赫赫,周襄王也派遣召公過賜我銅鼓十二麵,封我為西方之‘伯’,‘遂霸西戎’。
    一個人的成功不完全歸功於努力,找準方向,世界便為你讓路。紮根邊陲,吞並夷戎,好好經營關中平原才是秦人目前該走的路,才有百年之後向中原發展、謀取霸業的可能。
    為了不讓秦人心存東進稱霸之心,走我的老路,我背負罵名,讓一百七十七名賢良為我殉葬——君臣一夢,今古空名。沒有賢臣輔助的秦國,是成不了氣候的。
    此舉盡管遭人非議,但卻是不得已而為之。
    果然,終春秋之世,秦國再沒有能力東出殽穀,隻是在複楚之戰中嶄露頭角,其餘時間一直渾渾噩噩地被十六代國君統治了近兩百年。直到兩百四十年後,秦孝公的一紙《求賢令》,才壯烈拉開了秦國統一的大幕。
    說到這裏,我不得不多花點時間,介紹下我高屋建瓴開創的引以為傲的一項製度——客卿製度。
    所謂客卿製度,就是任用外國人在本國做官的製度。
    雖然當時各國也有程度不一的客卿製度,但仍脫不開宗法血緣的關係,我舉幾個簡單的例子來說:
    齊桓之強,蓋用管仲。
    管仲是何方人氏呢?
    潁上(今安徽潁上縣)人,按照現在話來說,是城市戶口的中原人。
    哪裏人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的姓同天子一樣,姬姓。他也是周穆王的後代,與周王室同宗。
    而薑姓齊國世代與姬姓聯姻,二姓為甥舅關係。
    換言之:齊桓公任用外姓人管仲,並未超出宗法血緣的範圍。
    楚莊王用孫叔敖而霸天下。
    孫叔敖又是何方人氏呢?
    春秋時期楚郢都人,羋姓,同楚莊王為叔侄關係。
    終楚一世,僅有彭仲爽和吳起兩個外姓做過令尹。賢明如楚莊,也沒能夠突破宗法製的藩籬,晉國大夫士會曾經評價楚國用人製度:‘其君之舉也,內姓選於親,外姓選於舊。’
    楚王在挑選人才的時候,在同姓人中,首先選比較親近的人;在異姓人中,首先選舊臣的後裔。
    當然,晉國用人製度比楚國也好不到哪去。
    我們先看看輔佐晉文公的第一批六卿。
    狐偃,姬姓,狐氏,字子犯,大戎(今山西交城)人。
    先軫,姬姓,先氏,曲沃(今山西聞喜)人。
    胥臣,姬姓,胥氏。
    欒枝,姬姓,欒氏。
    郤缺,姬姓,郤氏,冀(今河津範家莊一帶)人。
    趙衰,嬴姓,趙氏。
    就一個嬴姓,其餘全部屬於晉國公族。
    往大了看,晉國曆代將佐共有72人,除了臾駢、箕鄭父和屠擊3人外,餘下69人均來晉國六卿十一個家族。
    十一個家族中,狐氏、先氏、郤氏、胥氏、欒氏、韓氏六個家族屬於晉國公族(姬姓),智氏、中行氏、魏氏屬於周室公族(姬姓),隻有祁姓(範氏)和嬴姓(趙氏)兩個外姓。
    《國語·晉語·文公修內政納襄王》中說的很明白,晉國用人製度是:‘昭舊族,愛親戚,明賢良,尊貴寵,賞功勞,……友故舊。胥、籍、狐、箕、欒、欲、柏、先、羊舌、董、韓,實掌近官。諸姬之良,掌其中官。異姓之能,掌其遠官。’
    說白了,晉國任用官吏與楚國大同小異,都遵循著‘昭舊族,愛親戚。諸姬之良,掌其中官。異姓之能,掌其遠官’的宗法常規。
    顯而易見,這種用人製度造成的弊端是顯而易見——容易形成家族勢力,架空國君權利,甚至顛覆國之根本,比如楚若敖氏之亂、三家分晉、田陳代齊等等。
    我突發奇想,如果任用六親無靠的外國人士在本國做官,不世襲世爵,便不會‘聚親在朝’,更不會縱容家集團的出現了。
    並且,我還認識到一點,任何霸業的競爭,都是人才的競爭,如果我尊賢尚功,從天下招賢為卿,以客禮待之,不論是從國家方麵考慮,還是從君主方麵考慮,這種製度無疑都是極具優越性的。
    最重要的一點,在秦國,宗法觀念比較淡薄,推行客卿製度障礙較小。
    於是,我敢為天下先,克服重重阻力,大膽任用百裏奚、蹇叔、公孫支、由餘、孟明生、白乙丙、西乞術、丕豹、內史廖、士會、伯樂、九方皋等宗族之外或本國之外的大量人才。
    事實證明,我這一步走對了:內修國政,教化天下,‘發教封內,而巴人致貢;施德諸侯,而八戎來服’,‘益國十二,開地千裏’,關中得以大治。
    不僅如此,客卿製度甚至影響到了秦國後期的統一大業:衛鞅入秦,變法圖強,從此稱雄諸侯;秦惠王用魏人張儀連橫諸侯,破了蘇秦的合縱,東取三川,西並巴蜀;秦昭王用魏人範雎,遠交近攻,蠶食三晉,削弱楚國;秦始皇用楚人李斯,吞並六國,統一天下。
    ‘(秦)卒之所以兼天下,諸人之力也。’也許,客卿製度才是我留給秦人最寶貴的遺產。”
    評委:“‘一官之任,以一味協五味;一國之政,以無味和五味。’無味和五味,指的是水以無味,故甘、酸、苦、辛、鹹等五味皆能與其和。
    如果為君者,能體會為政之平淡、清靜、無為,‘得其精而忘其粗’,便能使百官各施其用,拱己身而南向為王。
    不正是理想中的堯舜聖君嗎?
    秦穆公治國有方,是一個非常有作為的君主,任何優秀領導者的品質都能折射其身:內政修明、勵精圖治、撫定內外、好賢求治、節儉愛民,使一個世人眼中粗鄙好鬥的半野蠻秦贏小國,變成顯赫一方的西方霸主。
    奈何其國太小,進出中原通道又被晉國牢牢鉗製,秦穆公對於中原的影響有限,所謂的霸主也隻局限局部而已。唯一的功績便是穩定了周王室的西方邊陲,並且殉葬賢良又為其失分不少。
    但,秦穆公靈活大膽的客卿製度,奠定了秦國統一大業的根基,還是將其納入霸主候選。
    綜合評分:
    德:★★★★
    能:★★★★★
    勤:★★★
    績:★★
    廉:☆
    好,我們有請下一位,天選之子,晉悼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