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絕望的陰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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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陽曆一零一零年二月十五。
    東荒,縹緲仙宗。
    時為春雨瀟瀟漱漱之際,天穹陰霾彌散,似灰白煙朦,是沉重壓抑著這方天地,卻不同昔日二月春雨般清冷,是更加濕潮陰翳。
    靈氣似也依附著氛圍,使修士本心難守,雜念難消,心神難平,寸進難行。
    水月亭位於水月湖中央,碧色的水月湖兩旁青山環抱,湖麵上迷霧朦朧,是迷離幻夢一般縹緲。霧煙之中水仙,靈荷等奇花彌漫著怡人的清香。
    湖麵倒影著春柳靈楊,行舟與小亭。春水穿過霧煙,滴滴融入湖水,蕩開圈圈波紋。是如同水墨之畫般的極美光景。
    於水月亭中站立的,是正值豆蔻芳華的少女。注視著春水瀟瀟淅瀝,不畏濕潮與涼風。
    “師兄他,心意始終如一,是為蕭師姐呢。”
    少女眼眸迷離,茫然注視著宛若薄紗一般霧煙,清冷雨水卻滴滴流入心田,迷茫漣漪蔓延心底。
    唯有那個人,自己絕對無法戰勝。
    ——蕭曦月。對自己而言,無疑是象征著絕對悲哀。己身毫無希望。昨日心意已然潰散如煙。
    師兄眸光始終隻浮影一人,隻為一人。
    理所當然般欣賞著綺麗的花草般的眸影,誠心實意著抱歉,拒絕著,否定著,愧疚著。那因為無法肯定自身心意的愧疚感,為何溫柔至此。
    這份溫柔,卻給予己身召來毀滅性的災厄。明明是為義正言辭,無須他顧的拒絕便是,為何卻要提己身愧疚?這使己身何能掙脫名為悲哀的牢籠?
    唯有蕭師姐,自己無法戰勝。
    何曾相似,依稀朦朧的霧煙,短暫片刻的春水,不堪狼狽的己身。
    吹進己身心海的無疑是那份溫柔堅毅。使自己墮入絕望牢籠的,無疑同為那份溫柔。
    那是憐惜美麗的花兒般,明明無關緊要,輕如鴻毛,何為值得愧疚。明明未曾有過實感,看不到自己,猶如對待春風一般,僅僅是對未曾相識之物的好意罷了,僅是想許,想要,這師兄,更加溫暖一些。
    自身想得有這份溫柔的想法,促使自身陷入迷惘。這份心意,自身同野草般,僅存有一點,縱身即瞬,自己已是絕望深淵。
    薇薇昂著甄首,淒然笑著。斜風細雨濕了她清冷精致的麵容,目光迷離。
    薇薇無疑是極美的,莫說縹緲仙宗,即便放眼整個東荒也少有女修與她媲美。
    自身何嚐不想放棄。
    如是師兄這般溫柔之人。
    分明是傍晚時分,卻已是陰沉暮色。
    不知何時,心下的落殤漸漸被濕涼的冷意侵蝕,薇薇不禁打著寒戰。
    “回家吧。”
    薇薇望著灰白色的天穹,這樣想著。
    暮色越發暗沉,滿是象征著死亡與絕望的灰色天穹,壓抑感越發強盛,精純的天地靈氣都出現了停滯,無力鎮壓不安慌亂的實感。
    薇薇精致的麵貌如同暗幕皎月般,凝著溫玉光澤,美潔無暇,是宛若隆東綻放的雪蓮花兒般白嫩純潔。於此刻定格。
    一零一零年二月十五日。
    極北,落雪帝城。
    時為深夜,盈盈滿月如同幻夢般綺麗,散發著幽幽青光,清冷卻又孤寂,這份光景無疑是極美的。
    在城邊緣的某處狹窄小道,滿是翠竹組成的林間中心,為簡陋的竹茅小屋。
    幽暗的清暉穿過竹葉,在無名湖泊中浮影著美麗的湖光。流螢飛舞在竹林,猶如顆顆璀璨奪目的星辰。白碟成雙,嬉戲追逐。由叢生雜亂的嫩草組成的柔軟地麵,漆黑的翠竹倒影偶爾飄搖著。
    竹林裏,在泛著青光的湖水旁,名為夜冥舛的少年於此吐納潛修。
    少年僅是稍稍俊美,尋常適用發絲打理的整然有序,柔和分明的線條透漏著無害的特質。整潔的黑衣似與周圍夜色融為一體,映襯著白皙溫雅的麵貌。在青色的天光下少年越發溫和文雅,人畜無害。
    如同入定禪僧般專注吐納。少年生來命運多舛,卻生性純良,容隨心生,一路逆光遭受的罪業吞噬了少年所有的光亮,燒灼了少年僅剩的陰暗。
    少年猶是一副並無識念的皮囊。全部的希望與陰暗在年少時便已消失殆盡。
    曾在年少時,依存倔強而得幸苟延。
    僅僅是一念之間。
    少年為尋常散修。
    “砰”
    萬籟俱寂的夜晚,即便是輕微之聲卻也如同驚雷。
    潛修的少年被驚醒,睜開困倦的雙眸。
    湖水裏泛著青光之處,浮影著盈盈凝月,確是皎潔亮堂。足以清晰視物。少年揉了揉困倦的雙眼。修煉如同逆水行舟,極費體神。少年潛修不停,早已是強弩之末,極限之體。
    盈盈月光下,湖麵下著昏迷的白衣少女,湖水浸濕白衣,血色斑駁。已然性命垂危。
    夜冥舛無暇他顧,縱身跳入湖水。
    月迷風影,清色的湖光蕩起圈圈浮影。
    少年迎著月色將少女橫抱上岸。深夜的涼風令少年忍不住打著寒戰。懷中冰冷的嬌軀上鮮血遍布,已是性命垂危。
    一零一零年二月十七日。
    當璀璨的金日從最遙遠的東方升起,覆蓋彌漫一切的暗夜被金光驅逐,黎明的曙光在次降臨大地之際。辛勤的生靈開始謳歌著嶄新的一日,在與往昔相似的光景中,日常的體驗卻相差懸殊。
    晨初的竹林中涼意濃濃,有靈鴿靈雀盤旋於空,清澈的湖水泛著金澤,魚兒撒歡兒似的遊著,由芬芳的花草鋪成的鬆軟草地上,從中開辟出僅容幾人通行的羊腸小道。
    小道盡頭便是圍欄與菜圃,菜圃叢中栽有小片止血草與活血草。
    春日間的晨光透過竹葉,茅屋窗口,輕柔地披灑在床鋪上。躺在床鋪之上的,是如純潔水蓮般綺麗的少女。
    薇薇睜開了朦朧的睡眼,鼻息中嗅得到的,是與往常不同,略帶花草香氣的,令人舒怡的,安心的氣息。
    自柔軀處傳來的劇痛令少女忍不住咋舌,浮入眼簾的,是從未接觸過的,低矮的木板牆頂,樸實無華的白色被褥,寒酸的家居,隻有一張木凳與方桌,簡陋卻整潔的廚具,卻並無佐料。
    床頭處是不知名的花朵。日光處是為搖曳的竹葉,竹葉下是神色愧疚的少年。
    薇薇掙紮著起身,劇烈的疼痛感令少女輕聲痛呼。
    此刻才覺身著已是略帶花草清香的,寬大男性衣袍,枕邊放置著自身的儲物戒指。
    從胸口直至小腹的猙獰傷口除卻疼痛之外已無大礙。僅是虛弱無力,想來隻是失血過多所致。
    “妳醒啦!”
    少年推開木門,是長舒鼻息,麵帶羞澀,不知所措的講著。
    眼前的少年與自己身著之衣布料相同,是擁有溫和靦腆麵容的同輩少年,想來是被美麗事物吸引所致,神色竟有些呆滯。
    一眼便可看穿少年本質,少女首次見識到如此之人。是個尋常的少年之人,卻無法感受到任何銳利氣息,沒有棱角,似老成之人,嬰幼兒般單純。看不到任意心高氣傲,裝腔作勢,囂張跋扈的影子。
    簡單如一,忠厚純良。
    日光下,眼前的少女太過美麗,及腰如瀑的青絲隨意披散著,閃著點點微光。粉嫩的容顏凝著溫玉般的光澤,宛若世間最為精致的藝術品,美眸是皓月般奪人心神,瓊鼻在晨光下更顯晶瑩,令人垂涎的櫻口薄唇嫩如花蕊。上身倚著牆壁,嬌軀如柳般纖柔,傲人的峰巒即便是寬大的男修衣袍也難以遮掩。
    少女向著少年頷首致意,隨即看著窗外,那屬於自身的,縹緲仙宗的修服。修服裂口處被針線縫合。
    少年後退一步,似回禮般輕輕點頭。
    少女俏臉上布滿紅霞,低垂甄首。
    少年靦腆羞澀的麵容上異常紅潤,張了張嘴,想要講些什麽,卻未曾出聲。
    “此地界是為何處?”
    打破尷尬氛圍的,是少女猶如天籟般的溫潤嗓音。
    “此處是落雪帝城,姑娘是昏迷一日一夜。”
    夜冥舛著實講道。
    卻知而不言,靜默正立。
    薇薇昂首望著窗外的浮雲,潸然淚下。
    晨光僅是照耀著,竹葉依舊搖曳著。
    隻是,物是人非。
    是在緬懷昨昔,過往所有歡歌,悲淒。
    僅屬一人的獨光中。
    眷戀之人,憧憬之人,尊敬之人……被否定著。
    在葉與影綿延的山間,在花與鳥共舞的街道,在溪與柳同歡的溪邊……被否定著。
    如今殘身所欲何為。所期待之物化作泡影,所珍惜之物如若雲煙。被否定著。
    就連消極任性的自身所犯下的過錯也被否定著。歡悲十八載春秋是如水中倒影,無法觸及。
    明明美麗到像是淚水。
    明明溫柔到如同春光。
    全然否定著。
    自身消極與菱角,自身憂傷與倔強,自身存在的證明。
    被否定的徹徹底底,幹幹淨淨。
    賦予修士歡與識的,是為曆史先河積攢的共識。
    總在不經意的年生,否定如期而至。
    殘軀空存綿長光景,獨餘自身哀歌。
    夜冥舛輕輕將少女甄首抱在懷中,溫香馥鬱的處子幽香縈繞於小小天地。
    薇薇無聲的涰泣著。
    夜冥舛無力給予慰藉。
    萬載長青,一朝消散成煙雲。
    巨大的落差促使少女無法自控。
    夜冥舛張張嘴,想要講些什麽。終究沉默不言。
    是為金黃的,本為歎息的希冀從地麵粒粒升起,如柳絮般密集,像是蒲公英般唯美。
    孤獨漂浮著,追尋著本應是“無”的世界祈願。
    夜冥舛隻覺哀傷。
    因為。
    無人可以欣賞到這猶如幻夢般的光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