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絕望的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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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世間,所求為何。
    一無所求。
    這是顯而易見的不是麽?
    無論是仙路頂點也好,無論是繁華俗權也好,無論是靈兵聖藥也好,無論是傾城佳人也好,無論是富貴清廉也好。
    總之,一切都是無意義的不是麽?
    就似這漫天秋末的雨水。
    就似凋零的花兒與落葉。
    就似暗沉的天空與大地。
    一切的一切,所求所得,是為何物。
    如若說並無所求,隻是單純的,虛浮的,度過晨初遲暮,那麽,這一日的意義是在何處,僅僅是在單純的往複喜怒哀樂麽?
    如若說往複喜怒哀樂便是昨日的意義,那麽,今日的意義亦是一同昨日麽?
    在無限循環的每一日之中。
    在永無變化的日子裏。
    一切都是固定的。
    一切都是不變的。
    落後就要挨打。
    貧窮會被欺淩。
    孱弱便會失去生存的資本。
    因此,在煎熬過孱弱痛苦的時日之後,生靈會經由成長,雖不會變的完美,卻是真正獲得了名為成長的事物,那是心境的升華,亦可說成是麻木。
    強者便會沉溺於歡愉之中,從而化作揮翔在天空之中的鳥兒,立足在地的滋味,那在土地上行走的滋味,會忘卻麽?
    在這秋末的雨水之中。
    黑衣女子靜靜佇立在此。
    途中與諸多修士擦肩,又被諸多修士搭訕。
    生也好,死也罷。
    遍地死屍使這片本就拙劣的氛圍變得更為血腥。
    已經無法在呆下去了。
    黑衣女子凝望著真龍墓地方向,在那裏一定有著各種明爭暗鬥,暗渡陳倉。
    不過,這是無關己身的事情。
    黑衣女子一如初時般澄淨。
    行走在秋末的雨水之中。
    那濕潤的發絲如最為光滑且柔軟的綢緞般,同樣濕卻的容顏上毫無光彩,隻有一雙美眸似天空中最為璀璨的星辰,或是皓月一般。
    黑衣女子的表情有些哀傷。
    是為人生的無意義而哀傷麽?
    還是為那幾位的消亡而哀悼呢?
    黑衣女子也無法理解自己的情感。
    並非深處迷惘之中,想到,黑衣女子非常清醒且自知。
    正因為如此,女子才過分哀傷。
    為自身仍舊存活著,仍在地獄之中飽受煎熬著,仍在這可悲的時間苟延殘喘著。
    即便是幼時的夢魘已經褪去,即便是值得聆聽的事物有諸多,即便是幸福的事物令自己憧憬,即便是溪水仍舊流淌著。
    可,講到底。
    賦予自己存活下去的借口有非常多,例如隨便扶養一位孤兒便可。
    例如去看看秋日間零落的光景便可。
    所謂的,生存的實感。
    所謂的,人生的悲戚。
    所謂的,天道的不公。
    怎樣都好,此刻的現狀是什麽呢?
    自己應該如何是好呢?
    自己應該怎樣去做呢?
    並不迷茫。
    並不身處虛妄。
    隻是,單純的,多愁善感罷了。
    是的,多愁善感罷了。
    仍有舊人在哭訴舊事。
    仍有新人是稚氣未脫。
    這世間的諸多煩惱與憂愁,是想不通的。
    隻有想與不想罷了。
    隻有知曉與不知曉罷了。
    死是一種解脫。
    放下一切的解脫。
    重量散去的解脫。
    獲得救贖的解脫。
    那是最為幸福的事情。
    自此,方能跳脫名為日常的枷鎖與禁錮,從悲哀之中徹底解放出來。
    人死如燈滅。
    既不會輪回轉世,亦不會有前生今世。
    性命僅僅是有如今的,當下的,這段悲哀而短暫的時日。
    因此。
    為了生命的延續。
    億萬生靈自遙遠的神話時代時,便開始向著所謂的仙路,朝著所謂的永生,去耗盡一生時光。
    沒有什麽比起這更為悲哀了。
    當雨水將女子身著的一襲黑衣浸濕,無疑的是女子的模樣有稍許狼狽,卻給份傾城傾國的夢幻仙顏增添了幾分惹人憐愛的淒苦感。
    “真龍道果麽?”
    “獄劫,窮途末路之時以至。”
    “那麽,便要止步於此麽?”
    黑衣女子麵無表情,隻是呆呆凝視著,凝望著那真龍墓地方向。
    在那裏,一定有世間最為精彩的好戲正上演著。
    有生靈會因此而受益良多,自此飛黃騰達,海闊憑魚躍,天高任鳥飛。
    當黑衣女子再次回眸之時。
    是位男子。
    分明是秋末的雨水,濕卻的衣物緊緊粘在令人血脈噴張的嬌柔肌膚上,勾勒出那令人驚羨完美的曲線。
    那黑衣是單薄的春衣。
    因此,涼冷的濕意是難免的。
    黑衣女子深深感受著。
    這份涼冷的實感。
    打自心底湧上的實感無法抗拒。
    這份寒冷。
    真是令人快哉。
    越是痛苦便越發清晰的感受到。
    生存的意義。
    活著的價值。
    此刻仍舊存活著。
    血液是溫熱的,並非涼冷的。
    那位男子。
    稍許羸弱,亦是不高不矮。
    尋常至極。
    尋常至極。
    黑衣女子蹙起了好看的眉頭。
    視線前方的男子。
    修為之低可謂是令人膛目結舌。
    就算如此,亦敢孤身一人。
    黑衣女子本不想理會他。
    可。
    正如這天地間的縱橫道路一般。
    是大道的話。
    本就是交錯的。
    本就是纏繞的。
    顯而易見的吧。
    無法掙脫的吧。
    那是對手吧。
    毫無疑問的,那毫無疑問是自己的對手。
    是對手麽?
    黑衣女子並不知曉。
    黑衣女子理解的重心亦不在此。
    所謂此生。
    究竟是怎樣的此生。
    才不會心生哀傷呢?
    才不會心生酸楚呢?
    才不會心生不甘呢?
    黑衣女子無法理解。
    自己至今存活的時間,究竟使億萬生靈,要怎樣做才可以呢?
    要做到怎樣的地步才可以呢?
    此刻的黑衣女子在猶豫著。
    徘徊著。
    左右不定著。
    因此,女子開口了。
    聽聞女子的話語,那漫天翻卷的秋末雨水都仿佛停止了一般,都仿若化作虔誠的信教徒,靜靜聆聽。
    “給我一個理由。”
    “一個……”
    “不殺你的理由。”
    黑衣女子本便是如此直白。
    那男子無神的眸子凝視著黑衣女子。仿佛直視世界盡頭的眸子裏泛著雨水的晶瑩剔透,那是女子嬌柔的身姿映射在男兒的眼眸之中,那是女子無暇純潔的麵貌所綻放的光輝。
    凰夜葵撐著油紙傘,依舊前行著。
    對黑衣女子的話語充耳不聞。
    凰夜葵想說些什麽。
    可正如阻攔在前方的女子所言。
    不殺自己的理由。
    如今的凰夜葵根本無法想到。
    墜落在凡間的鳳凰。
    本身便是將死之物。
    這便是注定的。
    於是,凰夜葵在距離女子一米之外駐足。
    雨水冰冷。
    能夠輕易嗅得到女子身上那清幽的處子幽香。能夠清晰看得到女子無暇麵容上那粉色的絨毛。
    更能夠直觀認知到女子那天使的容顏與魔鬼的姿軀。
    尤其是此刻,女子濕卻的衣物緊緊依附在嬌軀上。
    二人又是如此相近。
    凰夜葵想了想,仔細想了想。
    在濕涼的秋末雨水之中。
    凰夜葵將手中的油紙傘,作出遞給女子的態勢。
    二人僅僅是靜靜站立著。
    女子並未接手。
    凰夜葵一身素潔的白衣便濕卻了。
    有些哀傷。
    於是,凰夜葵開口道。
    “雖然素不相識。”
    “亦不知曉妳為何要殺我。”
    “可妳……”
    “殺不掉我。”
    在暗沉的天空之下,女子的美目竟如同太陽般熾烈,綻放出萬仗輝光。
    黑衣女子威脅的意味不言而喻。
    “你……”
    “未免太高估自己了。”
    “世間難能出現如你一般的無趣之人。”
    “在生命的最後時日,請試著努力掙紮吧。”
    凰夜葵笑了。
    未曾言語。
    不知自何時起,暗沉的天空已然變得青白,恍若寒冬逢雪時般的顏色,那變得高遠而恍惚的天空,惹人遐想,使人深思。
    酸澀的雨水之中,參雜著宛若霜雪般的青色光芒,幾乎要凝為實質的光芒,漂浮,遊蕩著。
    天青色的霜雪漫天翻卷著,無窮無盡的絕望之芒閃耀著,那似乎是象征死亡的青白之色,那似乎是光芒,卻並不溫暖,相反非常寒冷。
    時不時落在土地上,融入大地之中。
    凰夜葵無神的目光之中有霜雪閃過。
    三千青絲亦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代表青春與年少的黑色青絲已然不在,取而代之的是恍若霜雪一般的青白,那是令人矚目的顏色,堪比身前女子那無暇凝結的白嫩肌膚。
    凰夜葵目光哀傷。
    似有憐天憫人的悲憐。
    心中自成一片世界。
    黑衣女子稍覺寒冷。
    漫天翻湧紛飛的天青霜雪映入女子眼簾。
    雖然從未目視過,亦無聽聞過。
    可能黑衣女子亦是無法理解。
    可,並不妨礙女子的清冷與淡然。
    於是。
    黑衣女子凝望著那代表絕望的天青霜雪。
    細細凝望著。
    而後,女子伸出青蔥似的雪白皓指。
    輕輕點在世界的某一點。
    那是世界的中心。
    每一點皆是世界的中心,
    那是,絕望的心之所念。
    那是,絕望深處的希望所在。
    那是,名為希望所存在的一點。
    那是,在漫天絕望之中,唯一存有希望的一點。
    絕望深處是希望。
    希望深處是絕望。
    二者是相通的,亦是相互扶持的。
    交織,纏繞。
    旋轉至永恒。
    這便是世界的中心。
    這便是世界的地基。
    凰夜葵的世界轟然破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