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一章 混沌殤煨 浪子“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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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虎!
南方的秋天很少秋寒,也很少蕭瑟,不過卻一樣有著一種讓人心觸的秋涼。
南嶼一個不知名的小鎮之上。
一個青年滿目呆滯,滿麵落拓頹然,跌跌蹌蹌的走進一家客棧。
抬手間,幾枚銅錢帶著聲響落在櫃台之上,青年搖晃著走到一張無人的方桌,坐了下來。
不過少時,一個微胖掌櫃,微皺著眉頭,拿著一壺‘烈酒’放到他的麵前
一個月前,青年醉倒在這家客棧門前,醒來之後就在這裏住了下來,再沒有離開。
這家客棧是小鎮乃至全南嶼最便宜的一家客棧。
這裏不僅住宿最便宜,還有著最便宜的‘糟糠’食物,以及最便宜的‘烈酒’。
這裏的生意好像很不錯,每天都熙攘喧鬧,雖然掌櫃連個店小二都不舍得雇。
這個世界窮人總是很多,窮困本身或許就是一種痛苦,當然,痛苦的人也就同樣很多。
青年每日渾渾噩噩,在這裏吃著最便宜的糟糠,喝著最便宜的‘烈酒’,每天都會喝至夜半打烊,才會似醉非醉的回到簡陋的房屋睡去。
每一天醒來都會頭痛欲裂,青年也不洗澡,身上越發烘臭。
不過,除去自以為幹淨的掌櫃總是帶著一臉厭惡,別人好像並不在乎,因為來這裏的人大多都是這個味道。
青年很奇怪,不知為何,隻要下雨,就會放下酒壺,緩緩的走出去。
在街上一邊漫步一邊淋雨,隻是每次淋雨時,都會從懷中取出一塊已經殘缺的玉佩,緊緊的握在手中。
直至雨停,他才會帶著一身水湯回來繼續喝酒,那濕紅的眼角仿佛是淚水洗刷過的痕跡,並不是雨水。
或許他隻是不想別人看到他流淚吧。
因為青年常常醉酒,走路跌跌撞撞,時常不小心碰到別人,或是撞翻什麽東西。
還總是一副萎靡不振又臭又懶的醉漢樣,讓人厭惡。
所以他經常挨打,不過青年從不還手,也不哀嚎,隻是每次挨打過後,起身繼續來到客棧喝酒。
時間一長,客棧常駐的人都知道了這裏有這樣一個青年。
嘲諷閑暇也給他起了個外號。
“喝呆的醉少”。
每次別人這樣叫他時,他不但不生氣,還會呆滯的露出一絲傻笑。
今天,青年如故趴在桌子上醉酒,灰暗的眼中依舊隻有麻木的呆滯。
因為外麵天氣烏雲驟風,所以午時剛過,客棧就開始漸漸熱鬧起來。
幾張人多的方桌,已經開始傳出‘醉漢’酒過爽朗的笑聲。
幾滴雨點下落,青年放下酒壺,起身跌跌撞撞向外走去。
旁邊一醉漢看到,促狹一笑,臉露戲謔,悄然將腿伸到他的腳下。
青年一個踉蹌,俯身撲倒在前方幾位大漢的方桌之上,一桌酒菜全部碎灑在了地上。
大漢們酒興正濃,瞬間暴怒而起,拎起青年來到外麵,便是一頓暴打,直至驟雨瀑下,方才停手,回到客棧。
狂風中暴雨中,青年掙紮著,幾次想要起身,幾次倒下,自身長時間積累的過重傷勢,委實令他無力支撐。
終於,在一次摔倒後,青年不在掙紮,翻身仰麵過來,開始任由雨水澆打著自己。
他的意識漸漸開始模糊,可是,不知為何,痛楚苦愴扭曲的臉卻掛起了一絲笑意。
慢慢的,青年竟大聲笑了起來。
笑聲是何等的無奈,又是何等的悲涼!
這種絕望的屈辱究竟是怎樣的一種感受!!
笑聲漸漸逝去
青年緩緩將手伸入懷中,再次緊緊握住那塊殘缺的玉佩,意識愈加模糊,一雙細長灰暗的雙目,卻依舊呆滯麻木的望著天空。
一抹深邃的痛苦劃過,淚水雨水同時從眼角滑落。
慢慢的,青年雙目都已無力睜開,緩緩的合了起來
驟雨一直下至深夜方才漸緩下來,不過雨水卻沒有停,直至次日天明才漸漸停歇。
幾聲雞鳴過後,一抹拂曉旭光升起。
客棧掌櫃挺著肚子,慵懶的走了出來,卸下門栓,緩緩打開大門,準備迎接新的一天。
一絲涼爽秋風拂過,他深吸一口氣,正欲抬步,入眼處,那個醉酒青年卻依然躺在那裏。
掌櫃眉頭微皺,流露一絲厭惡,嘴裏唾著“晦氣”,走到窗前,開始一塊一塊卸下棧板。
起身回首間,總是隱約感覺青年似在微微抽搐。
掌櫃遲疑片刻,放下窗板走了過去。
近身一看,發現青年唇幹額燙,早已意識不清,高燒至昏迷不醒。
掌櫃沉默片刻,輕歎一聲,起身緩緩走回客棧。
不長時間,端著一個裝滿湯藥殘破的碗,再次回到青年身邊。
俯下身來,緊蹙著眉頭,滿麵泛著厭惡,用力掐開青年的嘴,將藥灌了下去。
然後將碗丟到一旁,便再次走回客棧。
車馬聲,喧嚷聲,狗叫聲,不時響起,清晨過後,小鎮漸漸熱鬧起來。
暫住客棧中為了生計的人,此時都已起身忙碌起來。
或是空著肚子等待活計,或是去往已有的工作之地,眼神呆泄迷茫,早已不似昨日那般酒醉黃粱。
青年依舊躺在那裏,來往的人們對他大都熟視無睹,沒有人上前去顧及他。
像他這種醉鬼,醉死餓死,在這裏早已見怪不怪。
幾個把頭,督工,橫晃帶罵著走進客棧,準備挑選勞工,客棧瞬間喧鬧起來。
青年也在這陣噪雜聲中緩緩的睜開了雙眼。
其實早在掌櫃喂藥時,青年就已恢複意識,隻是身體無法動彈一絲一毫。
他掙紮著坐了起來,身體依舊沉重無力。
抬手揉了揉頭,麻木的目光始終沒有離開一旁那個依舊殘留著藥渣的破碗,隱隱流露著幾分困惑與迷茫。
默然良久,青年起身拿起破碗,恍蕩蹣跚著走進了客棧
掌櫃又見滿是泥漬烘臭的青年,不覺眉頭更蹙,眼中露出厭惡之色,
青年不以為意,徑直走到他的麵前,將破碗放到櫃台,看了他片刻,問道
“為何‘會有’一碗湯藥?”
掌櫃聞言一怔,看了看青年,又看了看破碗,似是明白了什麽。
他輕輕一歎,不過,眼中依舊帶著一絲厭惡,身體微微向後避開青年這股烘臭,方才說道
“一天有很多人在這裏餓死,甚至醉死,我無能為力”
“我不富裕,也很困苦,甚至還很痛苦”
“也不想管,更沒有心情去管這些。”
但是,我自認為我‘至少’還算是個的“人”。”
“所以我‘至少’還會給你一碗治病的湯藥。”
青年聞言默然,眼神微微閃爍,幾分呆滯的迷茫漸漸褪去,一抹麻木也慢慢的化為了一絲滄桑。
他淡淡一笑,再次看向掌櫃,衣袖一抬,幾聲輕響,幾片金葉落入破碗。
“我雖算不上富裕,卻不困苦,當然,我也很痛苦。”
“不過,我‘至少’可以回報‘這碗湯藥’幾天‘幸福’的生活。”
語罷,青年轉身,抖了抖殘破衣衫上的塵土,負手筆直走出了客棧。
掌櫃看著碗裏的金葉,愣了許久方才回過神來。
他捧起‘破碗’跑了出去,青年卻已早已遠去。
青年依舊搖晃蹣跚的走在路上,不過,一絲滄桑的眉宇中卻湧動著許久未曾浮現的狠戾。
一雙細長的黑眸中也時而閃爍著猙獰。
這個從痛苦迷茫中醒來的青年正是“暴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