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怎麽就婚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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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午後豔陽高熾。
    永寧街上,路人如魚,三兩遊過、成群穿梭。
    範氏豆腐坊內,靠中間的小方桌上,一兩碎銀,兩個人。
    範賢將碎銀掖進袖袋,“又收了小姐的銀錢,那我就盡力一答。”
    長相溫婉美如蘭、性情卻爽直似竹的左綰集,目光定定地看著刻意與自己保持距離的少年郎,道:“那日在西城衙署,你是如何提前得知燕衛司會來尋我的?”
    範賢絲毫不避這耿直姐姐一半探究、一半疑惑的目光,“小姐這話說的,我又不是能掐會算的相士。”
    “可你提醒綰集的那句話…”左綰集腦袋微微一偏,柔美的麵容上寫滿了不信。
    “哦?”範賢佯裝思考,“我說什麽了?”
    “十六字。”左綰集複述道:“審時度勢、這宜深究、明哲保家、少知為妙。”
    範賢溫聲反問:“那小姐是如何通過這十六個字,得出在下‘提前預知燕衛司來尋你’這個結論的呢?”
    左綰集淺淺一笑:“你所說的這十六個字,便是提醒我,去了燕衛司後什麽話該說、什麽話不該說,當有分寸。
    最為重要的,是令我不可執著於家父身亡之真相。勿與燕衛司有過多交集,也不要探聽一些我不該知之事。”
    閱讀理解滿分,不去參加科考簡直屈才!
    範賢笑了笑,“在下隨口說的,小姐居然能揣摩出這許多深層意思出來,厲害厲害!”
    左綰集粉頰又再飛紅,“範小郎取笑綰集了。範小郎才是高人不露相。”
    範賢擺手道:“小姐當真高看了。
    這十六個字,擱哪都適用,怎麽理解都可以的。小姐心裏想什麽,便能解讀出什麽樣的意思。”
    “若不是提前預知,範小郎又怎會在那般緊急之時,提醒綰集切莫陷進家父身亡的事中?
    光‘明哲保家’四字,就足可證明綰集的這一設想。”
    若不是因為左綰集聰慧過人、性情耿直得有點兒寧折不彎的傾向,範賢當天也不會多嘴提醒那名話。
    那個從五品毒師刺殺燕衛司女鏡師,被生擒;以燕衛司的手段,要拷問出消息,不是什麽難事。
    但其所知就那麽多,為何刺殺左大人?雇主是誰,何人指使?連環刺殺的背後又有著什麽樣的陰謀?
    這些問題,恐怕負責此案的燕衛,並不比他這個‘局外人’知道得多多少。
    提左綰集、姚仲景去燕衛司問話,這個流程肯定少不了。
    而以左綰集的思維敏捷度、性情耿直度,搞不好就會一時腦熱,為了尋找父親被殺真相,與燕衛司過從甚密,從而招惹來殺身之禍。往最壞處想,導致滅門也不是不可能。
    又或者,站在左綰集的角度,她可能會認為燕衛司已經查到父親被殺真相但不肯告知,然後來個死磕到底。
    總之,無論她走哪條路,都會泥足深陷。
    當局者迷、旁觀者清。
    在那種情況下,範賢的這句提點,很大概率能救下左綰集及其家人。
    但這麽做,有違範賢一貫以來的人生信條:謹慎、謹慎、再謹慎。
    冒著這麽大的‘風險’,當然不是被左綰集的美貌所迷。
    原因有二:
    一則,投桃報李。畢竟,被當成嫌犯時,小姐姐可是出言相助過的。
    二則,埋下伏筆。後續,有望通過左綰集進入左家藥田。
    “左小姐有所不知。一個半月前,曾有幾位燕衛大人封鎖永寧街,說是抓什麽逃犯。
    所以,在下那日在西城衙署見到來人身上的黑氅,就知道是燕衛。
    也是因為那次封街,見識過燕衛司的一些手段,才出言提醒小姐的。
    其實,在下隻是擔心小姐會因為左大人被刺之事,悲憤之下思慮不周,與燕衛司硬磕。
    畢竟,燕衛司所查無小事。
    不過,小姐那般解讀,倒也不是不可。就是這麽說起來,好像在下有能掐會算的大本事。若真是這樣,那在下也不至於身陷囹圄。
    這頂高帽,在下就是想戴,也有點…有點戴不住!哈哈…”
    話到此處,範賢麵上露出恰如其分的羞愧淺笑。
    左綰集呆怔了一下,眼眸低垂、細細琢磨。
    這麽說來,好像也對。
    那日,見他身為嫌犯卻臨危不亂、條理分明,有理有據地為自己洗脫了嫌疑,且所提出的‘銀針試毒謬論’連她這個從小學醫的都覺得十分新奇,這才請他聽堂,希望他能幫忙分辨出些端倪來。
    現在想想,這小郎君確有幾分聰明,但若真的有占卜、預測之類的本領,怕是早去給某位官家老爺當幕僚了。
    看來,自己確實想太多了。
    “綰集失言,還請...”
    “小姐無錯。”範賢擺擺手,“任何人都不可能在自己父親身亡之時,還保持冷靜的。小姐已經很難得了,隻是潛意識裏拿在下當作了一絲助力,才會有此誤解。”
    這範家小郎君說話跟旁的人不一樣,有禮有節、有理有據,還十分好聽…左綰集釋懷一笑,“總之,還是得多謝提點。”
    看得出來,她心頭的那層疑惑,已解。整個人也放鬆了下來,左看看、右看看,打量著這間小小的鋪子。
    範賢則很自然地拿她當尋常客人,自顧自地收拾碗勺,抹起桌子。
    “噯,範小郎方才說的‘潛意識’,是何意?”
    藏在話述裏的小伏筆果然被點亮了。
    範賢邊收拾邊回道:“所謂意識,小姐可以理解為心之所思。而潛意識,便是潛在的、自己一時之間沒有察覺到的心之所思。”
    “潛在的、自己一時之間沒有察覺到的心之所思。”左綰集輕聲複述道,忽地雙眸一亮,“這般情形,常而有之。範小郎將之稱作為‘潛意識’,著實很帖切!”
    範賢笑笑不再搭話,將碗勺端去作坊,再出來的時候便見到那個小丫鬟已經回來了。
    小姑娘手上提著幾隻紙包,圓臉紅撲撲、腮幫子鼓起,恨恨地斜眼看向範賢。
    “方才雅兒失禮,衝撞了那位…牛大哥。小小糕點,權當賠禮。”
    “嗨,多大事兒。小姐太客氣了。”
    範賢接過左綰集遞過來的紙包,一旁的小丫鬟不屑地翻了個白眼,嘟囔了一句,“臉皮真厚。”
    “雅兒!”
    ‘小姐從來都沒有這麽對待過哪家公子,這個賣豆腐的憑什麽?不就長的俊俏點嘛。’小丫鬟心裏不服,委屈地別過臉去。
    “範小郎,綰集還有一問。”
    “小姐有問,在下必答。”
    “你…對醫藥之道,可有向學之心?”
    這…左家小姐未免也太上道了吧!
    範賢心底微感驚喜,麵上也不遮掩,笑道:“自然是有的。”
    “範小郎對醫藥之道極有天賦,若家父還在,定想收你為徒。”
    左綰集麵上劃過一絲傷感,旋即擠出個微笑,“若範小郎有心想學,綰集不自量力,願成為你學醫之道的引路人。
    不知,你意下如何?”
    意外,真的有點意外了。
    打了個伏筆,都還沒開始鋪墊,左小姐就替範賢省去了中間的所有步驟,直達目的。
    講真,這麽實誠,都有點不好意思再給這位大小姐下套了。
    範賢拱手禮道:“那就,多謝小姐了!”
    左綰集星眸一亮,麵上的強笑轉為真心實意的微笑,“明日何時得空?”
    “巳正一刻,早市打烊就沒事了。”
    “那便如此,巳正二刻,永寧門見。一道去左家藥田走一趟,如何?”
    “依小姐之言。”
    約定即成,左綰集也不作逗留,出了豆腐鋪前行十來丈,上了等候在街邊的轎子。
    範賢目送佳人離去後,剛一轉身就看到倚在包子鋪門邊,正在嗑瓜子的真.吃瓜二人組。
    腰膀肥圓似水桶的武大牛老娘,豔羨不已,“小賢啊,那是哪家小姐啊,長老俊了。”
    範賢光潔的額頭登時掛上幾道黑線,“哈,哈哈~是客人,客人。”
    範二娘子三兩步走到自己兒子身邊,抬手就衝兒子肩上一拍,“嘖嘖…臭小子,可以嘛。”
    “娘,您胡說什麽呢。”
    “這左家小姐人品不錯,為娘看著還挺順眼的。”範二娘子走進鋪子後,話鋒一轉輕聲道:“不過,你七爺恐怕不會答應這樁婚事。”
    “怎麽就婚事了?”範賢一陣無語,哭笑不得道:“人左小姐可沒看上你兒子。”
    範二娘子狐疑地盯著範賢,嗤的一聲笑,“我不信。
    沒看上我兒子,她一深閨大小姐特地跑來咱這破落街幹啥?難不成,就為了吃口豆花兒。
    哼,別想騙你英明睿智的娘親。”
    “真沒有,人家是想當我老師呢。”
    “什麽?老師?”範二娘子狐疑地上下打量著自己兒子,突然哼笑一聲嘖嘖搖頭道:“你們年輕人花樣這麽多的嗎?”
    範賢仰頭,一手拍在自己腦門上。
    “娘,您這是又想到什麽奇怪的東西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