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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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黃昏,驛館。
    斜倚欄杆,麵色憔悴的海蘭朵目光癡呆地望著遠方。那兒,一陣陣孤煙徐徐升起。
    她不知道,自己離開草原後,義父怎麽樣?烏拉台怎麽樣?他們,定然如自己一般悲傷。
    若不是這該死的選秀,此刻,她已是烏拉台的妻,他們正享受著新婚的甜蜜……
    世間事,真是讓人無奈!
    一陣陣悲傷襲來,海蘭朵覺得自己的心快要被擊碎,那些往事,一一再現。
    她想起自己剛有記憶,身邊就隻有一個親人——養父丁寧。
    他俊朗而又沉默,他告訴她自己並不是她的阿爸,讓她叫他義父。那時,她追問自己的親生父母是誰,他說,他們或許都已經去了天堂。他會寫一首娟秀而有力的漢字,他會很多詩詞歌賦,他還會用那把古琴彈出悠揚的曲子,這一切,他都讓她學會。從那以後,她就成了這片草原上最美麗的傳說。
    她想起自從那次和烏拉台相識,自己生命的天空就無比燦爛。他給她唱歌,他給她去河中抓魚,他教她騎馬,可她不敢,隻是以崇拜的目光看著他在馬上馳騁。他說,將來要讓她做這個世界上最幸福的新娘,他說,縱然時光會老,縱然他會老,但他對她的心不會老。
    她,海蘭朵,並未做錯什麽,可為何最親最愛的人卻都要和她在悲傷中相望不想見……
    她,海蘭朵,並不渴望成為皇的女人,草原才是她的家,才是她一世的歸宿,可如今,她卻要去遙遠的京城,去到那處處爾虞我詐、勾心鬥角的深宮裏凋零自己的一生,她,不甘心。但即便不甘心,又能如何?
    當一隻蒼鷹飛過頭頂的天際時,一位遮掩不住聰慧與美麗的妙齡女子輕輕來至海蘭朵身旁:姐姐為何獨自惆悵?
    玉兒,是海蘭朵在這個驛館偶然相遇的女孩——蘇媚兒的貼身侍女。
    海蘭朵依然望著遠方,失落:玉兒妹妹,你說,這世間既有了相逢,又何必再有別離呢?
    玉兒:姐姐可是想念草原了?
    海蘭朵歎息:是呀,是想念草原了!那兒有美麗的格桑花,有潔白的羊群,更有我難以割舍的親人們……
    受海蘭朵情緒的感染,玉兒也變得悵然:其實,姐姐,每個人的命運都是上天早就安排好的,就連那些比我們要強大許多的君王們都無法改變,而我們,隻不過一些弱小女子,又能如何呢?所以,既然命運不可掌控,我們就隻得努力地去適應它,否則,就會過得很艱辛,很痛苦!
    海蘭朵靜靜地聽著,玉兒略一停頓:就拿我玉兒來說,自小也曾在令人神往的科爾沁大草原快樂地成長,可是,八歲那年,阿爹阿媽卻都先後意外身亡,隻留下了孤零零的我,多虧卓裏克圖親王府的蘇媚兒格格收留了我,我才得以有了活著的希望。後來,格格進宮當了皇後,我也就跟著進宮伺候她了……如今想來,我還不是如一葉浮萍般飄來飄去,可有什麽辦法?所以,我也就慢慢地習慣了這樣的生活,不輕易去想那些傷心的事情……
    海蘭朵收回了遠眺的目光,側身拉起玉兒的手:玉兒妹妹,聽你如此一說,我這心裏倒是好受了一些。能夠在這荒涼之地遇見你,姐姐我打心眼兒裏高興!
    玉兒:姐姐,若不是這次代格格回科爾沁草原探親,還不能在這驛館裏遇著姐姐呢!說來也怪,與姐姐相識隻不過一兩日的光景,可玉兒卻總覺得我們很久以前就是好姐妹了,或許,這就是所謂的緣分吧!等姐姐日後進了宮,可一定要記著來坤寧宮找玉兒呀!
    海蘭朵如遇親人:玉兒,有你這樣的妹妹,真好!姐姐我到了宮裏,一定會去找妹妹的!
    風說來就來,驛館門前沙塵飛揚。
    玉兒挽著海蘭朵的胳膊:起風了,姐姐,咱們回屋吧,免得著涼,明天還要趕路呢!
    海蘭朵不再搭話,和玉兒相伴向屋內走去。
    遠遠的天際,那輪落日變得昏黃而模糊……
    這一刻,蘇媚兒正坐在太後的榻沿上,一滴滴淚珠輕輕滾落。
    蘇嘛拉姑於一旁擺弄著蘇媚兒剛剛送來的一束鮮花。
    太後緊緊握著靜妃的手,氣色依然很差:孩子呀,不要哭了,啊!姑姑知道你心裏苦,可是姑姑也幫不了你了。你表哥不再是當年那個聽話懂事的毛頭小子了,他長大了,成了尊貴的皇上了,姑姑的話他聽不進去了……
    幾聲咳嗽過後,太後繼續:如今,事情既然已經到了這份上,媚兒,你就認了吧,不要再去想那些煩心的事了,啊?
    蘇媚兒委屈地:姑姑!我與表哥同床共枕那麽些日子,想不到他竟是全然不顧夫妻情分,如此絕情!出了這樣的事,您讓我還有何顏麵在這宮裏晃來晃去,我都不想活了……
    太後:傻孩子,不許再說這樣的話了!你要想得通,這普天之下有那麽多的女人,可皇後的位子隻有一個呀,難道她們就都不活了嗎?
    蘇媚兒抽噎:姑姑!其實,媚兒也並非執意留戀那皇後的位子,隻是作為一個妻子,被丈夫這樣對待,這說明了什麽?說明了我這個妻子一無是處呀……姑姑,媚兒也自知確有不到之處,但難道就真的是一個十惡不赦的壞女人嗎?
    太後安慰:媚兒呀,你想得多了,是你表哥他負了你,他會後悔的。聽姑姑的話,好好的過每一天,好嗎?!……
    蘇媚兒:姑姑!
    太後好像突然想起什麽:傷心歸傷心,可是媚兒呀,你可以怨你表哥,但千萬不能仇恨他呐!先不說你們畢竟夫妻一場,就單憑你們的身上都流著我們博爾濟吉特氏的血液,你都不能對他有半點的恨意,不是嗎?
    蘇媚兒:姑姑請放心,媚兒並非那心胸狹窄之人,斷然不會做出對不起表哥的事!
    太後有一點欣慰:難得媚兒如此通情達理,姑姑在這兒代福臨向你致謝了!
    蘇媚兒:姑姑見外了!姑姑安心養病,媚兒突感不適,這就回去了,您多保重!
    太後鬆開蘇媚兒的手:如此,你就暫且回吧,等姑姑身子好些了,就來坤寧宮看你。
    蘇媚兒:是,姑姑!
    站起身子,蘇媚兒替太後蓋好了被子,然後,轉身離去。
    隻是這一刻,那張來時還悲情滿滿的眼睛裏,卻在不經意間刻上了深深的冷酷,或者也叫做——恨!
    這一刻,縷縷水氣從撒滿了玫瑰花瓣的浴桶中嫋嫋升起,浴桶中的女人微閉雙眸,兩片櫻唇散發著無限誘惑,修長的手指輕輕地撫摸著自己如雪的肌膚,如雲般的秀發一直飄在了桶沿之外。
    這個美麗的女人有一個如她容顏一樣美麗的稱謂——香妃。
    丫鬟如煙站於她身後,不時向桶內添一點熱水。
    如煙調皮地:娘娘,您可真美呀!都說那西施美,依如煙看來,她怎能及娘娘之萬一?如煙若是一男兒之身,定要體驗一回“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的滋味!
    香妃睜開繡滿媚色的眼睛,嗔怪如煙:就你貧嘴,小心將來嫁不出去!
    如煙撒嬌:娘娘,如煙這輩子不會嫁人了,因為我要一直陪娘娘走到下輩子,然後化作一美男子娶了娘娘呀!
    香妃從桶中舉起一汪水向如煙潑去,如煙笑得如同孩子般躲開。
    香妃和如煙正在嬉鬧,一宮女跨進門來立於圍著浴桶的屏風外:香妃娘娘萬福!皇上讓奴婢傳話,說是今晚不來娘娘這裏了,讓娘娘自行歇息!
    說完,宮女轉身離去。
    香妃臉上的笑意一點點淡去:怎麽?皇上不來了……
    如煙也收住了剛才調皮之態,嘴裏嘟囔著:娘娘這都準備了大半天了,皇上也真是的,說不來就不來,豈不辜負了娘娘一番苦心……
    香妃靠在了浴桶上,平靜而失望:如煙,不要抱怨皇上,他畢竟是一國之君,後宮有那麽多的絕色佳麗,他不可能將心思都擱在我這兒的……來,幫我穿衣!
    如煙:可是娘娘,您還沒洗完呢……
    香妃:不洗了,來,穿衣……
    如煙不再說話,滿臉沮喪地開始幫香妃擦著身上的水珠。
    一絲夕陽的餘暉透過窗欞照在了香妃身上,將她的影子拉得很長,很長!
    這一刻,天色尚未完全進入夜幕,然而,福臨的寢宮,卻早已燃起了紅紅的燭。
    搖曳多姿的燭光為靜靜躺在福臨身側的雲貴人月濃平添了更多美豔。
    因為有了這個女人,福臨忘記了很多——忘記了廢後一事帶給他的煩惱,忘記了在這個宮中,還有很多寂寞的粉黛期盼著他的臨幸。
    這個女人,才和他歡娛三日,就已勾走了他的魂魄!
    月濃無限柔情:皇上!奴婢這可是在做夢?
    福臨側過頭去望著月濃,稍有用力地捏了一下她露在被子外麵的胳膊:疼嗎?
    月濃:疼!
    福臨:那還是夢嗎?
    月濃:不是!
    福臨擺弄著月濃的頭發:是的,這不是夢,而是夢的開始。月濃,你以後再也不是那孤苦伶仃的小鳥了,朕這兒,就是你溫暖的巢穴!
    月濃伸手攀住福臨的脖子,含情脈脈:皇上!奴婢不知何時修來的福氣,能得皇上如此眷顧,奴婢感念深深!
    福臨:不要再一口一個奴婢奴婢的,你如今是朕的女人,是雲貴人了,無需再這般自卑,記住了?
    月濃:或許是在禮樂坊待久了,受慣了歧視,所以習慣了,月濃會慢慢改過來的。
    福臨打著打著嗬欠:夜已深了,睡吧!
    月濃將頭靠得離福臨更近些。
    所有的燭光漸次滅去,整個屋子歸於一片靜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