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傷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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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子瑜是一名符師。確切的說,是一名剛剛年過而立,就達到了武者人人談之色變的靈符師境界,未來成就可以說是不可限量。
整個楚王朝,他也隻佩服他師父宋丞相一人。事實上,曾有無數人或直言或暗示的告訴過他,以他的修煉速度,再過二十年,成就神符師已經是十拿九穩之事。
若是再有些機緣,超越宋賢那老東西,那也不是不可能。他經常這麽想。
早在一個月前,他便得到了師父命令,說道密探已經探知範、楊老少二人隱居在南通城,那少年身上有塊玉十分緊要——奈何他此前閉關修煉,於偵查尋蹤一道卻是一竅不通,來到南通城將近一個月的時間,才在探子的幫助下找到了範管家。
當他隱在暗處發現正在院中修煉的範管家時,雖然奇怪那楊家少年並不在此,但是一想到自己能夠親手了結二十年前在楚王朝名噪一時的軍中高手,依然讓他心中火熱,也顧不得再觀察些時日,暗中伸手入懷,掏出了一張泛著淡淡金光的符籙,這是他所能製作出來的最高級別符籙,五階符籙爆炎咒!
他修為足夠高,缺的便是啃下一塊硬骨頭,一舉成名。而當年曾在燕王朝對北方蠻族的戰爭中有著“殺人狂魔”之稱的範彬,足以當他的墊腳石。
與老牌通脈境強者戰鬥,他心中還是有些忐忑的。畢竟他從修煉以來,一直都在閉關、破境、閉關中循環,極少有機會和真正的強者拚命。是以他才選擇了已繪製完成,可以瞬間激發的符籙,而不是需要時間才能在虛空中完成的“引氣成符”。
在範彬麵前繪符,恐怕還沒來得及繪製成功,就會被身為通脈境上品武者的他一拳轟殺成渣。而符紙上繪製的符籙雖然威力要打了個折扣,但畢竟是五階符咒,想來足夠對付。
他的判斷沒有錯,當他將“爆炎咒”悄無聲息釋放出來時,院中的範彬才發現了異常,不過已經來不及,結結實實地挨了這一記!
看到自己一舉重創範彬時,他心中的喜悅簡直無以言表,知道今日他已經難逃自己的手掌心,才會現身出來,和自己的獵物多說了幾句話,畢竟這樣羞辱一個成名高手的機會可不常見。
沒想到這範彬竟然狡猾如斯,以至於自己遭到暗算,受了不輕的傷。
不過這也算不得什麽,丹道符術向來是不分家,作為一名靈符師,又師從宋丞相這樣的神符師,自己受傷雖重,身上又怎會沒有幾粒療傷聖藥?
等到自己轟殺了範彬,自然有的是時間來慢慢療傷。
在服下了那一顆“玉清複傷丹”後,他不敢怠慢,準備施展威力更大的五階符咒——死亡絞殺。
他體內的靈氣還堪堪足夠施展,以引氣成符的方式繪製五階符咒已經有些超出了他的能力範圍,每一次施展都會使他虛弱很久,不過他不在乎,這一次範彬已經沒有了還手之力,他要一舉轟殺。
至於可能會引來附近的高手……他一擊功成,隨即遠遁千裏之外,這小小的南通城,恐怕還沒有人能夠留的住一位靈符師。
隻是……萬萬沒想到!
就在他的死亡絞殺眼看就要完成,忽聽腦後傳來呼呼風聲,他微微一怔,後腦突然劇痛,他甚至聽到自己顱骨碎裂的聲音,他做夢也沒想到的是,範彬竟然還有幫手!
身體軟倒在地的瞬間,康子瑜努力扭轉著已經僵硬的脖子,眼角餘光看到了楊小青仍然凶狠的臉色和手中沾了血的青磚。
“是你……”
這恐怕是這個天之驕子最後一個念頭了。符師主修精氣神,往往不會分心去錘煉一個好身體——符師是最高貴的職業,符咒一出,鬼神辟易,誰又能近的了身,何必如武者莽夫那般練就一身龜殼。
也實在是這康子瑜太過大意,一般符師在戰鬥中,誰不是時刻留神查探四周,偏偏楊小青在他身後站了許久也未能發現。
這也不奇怪,軍中高手範彬何等人物,若是跟他戰鬥還有心思感應四周動靜,恐怕早已被無聲無息的一掌拍死了。
楊小青將康子瑜拍翻後,又不放心的在他腦袋上連續拍了數下,直到天之驕子的麵容被拍的血肉模糊,才連忙扔下手中青磚,跑到範管家身前扶住仍然是一臉古怪夾雜著痛苦之色的範管家,慌忙喊道:“範爺爺,你沒事吧!”
範彬重重呼出一口濁氣,嘴角勉強扯出一絲笑容,他是真沒想到如此強大的對手,就連他都敵不過的一位靈符師——竟然被初入鍛體境,半點武技也不會的楊小青一磚砸死。
無論如何,見到大敵已去,他緊繃的心神也隨即放鬆了下來。
隻是不知為何,他正要安慰誇獎楊小青幾句,腦子中不停想的卻是自己數十年來戎馬一生,以及楊府當年的衝天火光,到後來自己帶著楊府僅存的血脈楊小青一路逃亡到了這南通城中,過起了隱居的生活。
往事一幕幕閃現,如同走馬觀花一般,令人不勝唏噓。
範管家老眼之中流下了一滴濁淚,虛弱道:“我恐怕是支撐不了多久了……咳咳,這半年來你進步飛快,已經有了在這江湖上立足的資本,我十分欣慰。隻可惜我是不能傳授你武技了……也好,我的武技大多是軍中搏殺所用,甚是粗糙不堪,於你卻是沒有多大用處,等我死後,你隨便尋個山頭將我埋掉便是……往後可就全靠你自己了,我唯一不放心的,就是你年紀太小……”
楊小青剛才還見到範管家大發神威,沒想到他的傷勢竟然嚴重到了如此地步,半年來他和範管家二人相依為命,早已成為最親近之人,此刻聽到了範管家如同臨終遺言一般的話,悲從心來,不由哇的一聲哭了出來。
他畢竟是個十幾歲的孩子,聽範管家說的沉重,一時沒了主張,隻是趴在範管家床邊低聲哭泣,半晌說不出話來。
“傻孩子,人總有一死,我在這世上活了七十餘年,卻也不算短命,倒是你往後切不可一日荒廢修煉,在日後無依無靠的日子裏,也隻有自身修為的強大,才能讓你不至於受欺辱……”
“範爺爺,你不會死的,今天我去燕南商會,買來的“六轉雪蓮丹”十分金貴管用,對於治療內傷有奇效,我這就去給你煎藥……”
楊小青抹了一把鼻涕,就要起身往灶房走去。
“咳……咳,不必了,往後若是有機會,你一定要尋得一個名師,苦修武道……你天資聰穎,又有玉佩相助,日後功力修為定然會在我之上。”
楊小青隻是不答,低聲啜泣。
範管家眼珠艱難地轉了轉,看著不遠處康子瑜的屍身,謂然歎道:“此人也可說是絕代英才了,死了能夠有這等人物墊背,也算是不枉此生。”
說罷他似乎是突然想起了什麽,臉上顯出不正常的潮紅之色,興奮道:“青兒……你可去……他身上尋找一番,若是能有符師修煉的功法秘籍……嘿嘿,說不定你當真有修煉符道的潛力,哈哈……”
說罷,範管家伸袖擦了擦嘴角的血跡,卻因為手上無力,反而將血跡抹得滿臉都是。他頹然放下手臂,靜靜看著楊小青,眼中滿是慈愛以及不舍,還夾雜著一些淡淡的遺憾之色。
楊小青低頭沉默不語。
又過了片刻,見範管家久久不語,楊小青抬起頭正要開口,忽然感覺老人家麵色不大對,怔了一下才心中咯噔一聲,頓時如墜深淵,顫抖著伸出手指在範管家鼻子前一探,卻發現早已經斷了氣。
“範爺爺!你醒醒啊,不要丟下小青一個人,嗚嗚嗚……”
楊小青大慟,伏在範管家逐漸冰冷的身體之上,失聲痛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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