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 2 太陽陰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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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的一周在聯考中過去大半,楊炳始終未同薑湄說話,薑湄也不去理他。二人的座位雖相距不遠,卻儼然涇渭分明。
薑湄和趙亦瑤的關係在這些日子裏漸漸又近了,平日裏薑湄也隻是與她有些交談。每到放學時分,亦瑤總是拿上書包便急急地跑到後門,拉上薑湄一同吃飯。
這冬天雖難熬,如若放棄對無謂之事的糾纏倒也溫暖。薑湄心中暗想,穩住,我很高興,不和楊炳說話的每一天都很快著,仿佛那快樂是假的,一戳就破似的。
“你沒有卷子嗎?”英語課上,老師走到楊炳跟前問道。
“……我的卷子丟了,考完試就找不到了。”楊炳回答。
“那你先看著別的同學的,否則我講課你怎麽聽啊!”說罷,老師轉身走向別處。
聽到二人說話,薑湄早偷偷注意著楊炳的窘態——何熙請假回家,周圍沒有別的什麽人與相熟——至少沒有熟絡到可以共看一張卷子的地步。楊炳的壞人緣是有目共睹的,曾經發生的那些事把他一次次推向班級輿論的風口,久而久之,同學也就對他產生了敵意。
楊炳轉頭看向薑湄,手裏扳著椅背,眼神試探著他坐過去後薑湄的反應。薑湄甩開他的目光,徑自低下頭去。楊炳無奈地搖搖頭,隻得湊到前一排悄聲問詢他們。坐在他身前的李遠帆往一旁坐坐,示意楊炳來看。
四十分鍾勉強熬過,接下來一節課依舊是評講試卷,聯考剛過,各科老師都以講清試卷為第一要務,而楊炳也依舊找不到卷子。課間,楊炳仍用那略帶祈求的目光四下裏找尋著薑湄。
“你的卷子呢?”走來的老師又與楊炳展開了場一模一樣的對話。老師走後,他看向薑湄,卻發現薑湄也正注視著自己。楊炳用手指指自己,示意要坐在她旁邊一起看試卷。薑湄依舊目不轉睛地看著他,良久,她點點頭。
“成績應該已經出來了。”楊炳低聲對薑湄說。
“差不多是今天或者明天。”薑湄想想,又補上一句,“今天出的可能性比較大,但是按照班主任那個效率……成績到咱們手裏估計已經是明天了。”
“我這回炸了,考得太差了。班主任一定會把我逐出火箭班的。學習又差,又不去上課。”楊炳的話表麵上是憂慮,實則多是調侃,這已是他考試後的慣用話語。
“我不也是,你考得再差能有我差……”薑湄說。
“紮心!我上次考試已經成了什麽樣子……”楊炳誇張地捂住胸口。
“不過上周咱班沒有一個人去上數學課,班主任到現在也沒說這事兒。也不知道他是不知道,還是故意不說最後統一算賬。”薑湄這隨口一句話卻引出了整個下午的主基調。
午讀開始沒多久,夕佳悄悄走來在薑湄耳邊說:“班主任叫咱們幾個到辦公室。”
“你什麽時候來的!”薑湄驚到,“他叫我們過去幹什麽?我們上周的事被發現了?”
“不知道。”夕佳搖搖頭,“他跟我說話的時候我也看不出來他有沒有生氣,反正不是很高興……”
察覺到這邊的響動,楊炳轉頭看過來。
“走走。”夕佳朝他招招手。
辦公室裏,薑湄和陳媛站在最前,秦東楊和蔣夕佳站在二人身後,楊炳則站在最後,身體被前麵四人擋住,隻露出一個腦袋。
“往前站點。”班主任說著,打開電腦。
這次聯考五人中沒有一個進入總排名前五十,考取班級第一的陳媛隻得了個六十餘名的成績,如果說她的名次還算差強人意,剩下四人則是沒有讓人寬心的理由了。薑湄雖是班級第二,聯考總排名卻掉到了百名開外,更不用說落到班級第三的楊炳。好在這三人尚進入了年級前十,班主任不算過於氣憤,對於東楊和夕佳卻找不出可以原諒之處了——秦東楊是班級第四,年級十餘名。蔣夕佳一下掉到班級第八,年級二十餘名。
說過成績一事,班主任又提起火箭班。這自然繞不開上周為何五人裏沒有一人簽到、點名時也無一人在場的問題。
“現在,你們五個人裏隻能留下來四個在火箭班。”班主任的語氣雖平靜,其中卻包含著不可輕視的怒火和威嚴。話語的內容和說話的場合情境,更是讓他平添了幾分氣勢。
“陳媛,你回班吧。你可以留在火箭班。”班主任的神情和緩下來,“我相信你這次沒有簽到隻是個意外。”他擺手示意陳媛離開。
“薑湄,你也可以留下來。”班主任折著手中的成績單,“你這幾次考試都穩定在年級前十,並且周六去火箭班上課的次數也是這四個人裏最多的。是不是?”
“應該吧……”薑湄小聲說。
“不要說什麽‘應該’,我說是就是,我是經過一定調查才說的。回去吧。”
薑湄慢慢走出辦公室,又站在教室後門躊躇不前,似是在等待著什麽。不多時,楊炳急匆匆趕來,同她一起走進教室。薑湄自然而然地搬椅子坐在楊炳身邊,楊炳也並無分毫驚訝,好像這是二人以商定好的事。
下午第一節課就這樣過去,秦、蔣二人仍未從辦公室走出,班主任的聲音不時衝出辦公室,那滿是怒火的音調給整個班級蒙上一層陰翳。
“我們去看看吧!”楊炳提議。
薑湄點點頭。
他們走出教室時正遇上東楊和夕佳從辦公室走出,夕佳抹著眼淚,東楊在一旁蒼白地安慰著。
“怎麽了?怎麽了?”二人迎上去,楊炳焦急地問道。
夕佳索性直接坐在班門外走廊地護欄邊上,抽泣著說不出話來。薑湄坐在她身旁扶住她。東楊在她的另一側蹲下,楊炳則蹲在她的對麵。
“班主任說她說得有點重……”東楊說,“那些話我也覺得過分。”
“班主任說了什麽?又諷刺她了?”楊炳冷靜下來。
“已經不是諷刺了,是直接正麵懟她。”東楊無奈地歎口氣,“說什麽‘能讓她繼續留在火箭班是給她最後的麵子了’。這些話誰聽了都受不了,還連著說一個小時……”
“不要管他說了什麽。”楊炳的語氣十分堅定,“他和你之間沒有必然聯係,如果你願意的話,你和他的接觸可以趨近於零。你現在要做的就是好好學習,準備考試。”
“他說的話沒有錯,是我自己,太不爭氣。我太沒用了……”夕佳不斷哽咽著。“我是班長,自己卻不好好學習,老想著亂七八糟的。”
“真的,蔣夕佳。不要在意別人的看法。”楊炳說,“我拿自己舉例吧!我的身份,我就直說了吧,你們也應該可以猜得到——一個同性戀者。”
夕佳的情緒沒有太多波動,仍舊沉浸在悲傷裏。倒是東楊有些吃驚地看著楊炳。薑湄早已知曉此事,因而依舊保持著平靜。
“你看,這位已經有明顯的反應了。”楊炳勉強笑著調侃東楊。“如果我還像以前一樣,為著別人看我的表情、對我的想法思前想後,我隻能使自己徒增焦慮,不會有任何別的益處。有一次,他們在寢室裏罵過同性戀這個群裏以後,我整整一晚上沒有合眼。我在思考出路。”話說到這裏,楊炳回憶起過去的傷心事,眼中蓄滿淚水。薑湄忙找出紙巾遞給他。
“我可以把思考的結果告訴你。”楊炳頓了頓,說道:“就是不去在意別人對自己的評價,過好你自己,這才是尊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