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回 賄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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鹿淮從來就不是個安分的孩子。
當初在天鷹館學藝的時候,隔三差五地在外邊打架,乃是牢裏的常客,每次在牢裏挨一頓打之後,被殷汝敖接出去,回天鷹館又是一頓打。但一來二去,把牢裏的規矩算是摸透了,也知悉牢裏的飲食諸事。當時心裏想,待在牢裏,也比在天鷹館舒服自在。
想到此處,鹿淮不禁露出一絲無奈的苦笑。
喝了粥,鹿淮又拿起炊餅咬了口,隻覺硬如鐵石,皺眉啐道:“好家夥,這哪是炊餅,這簡直就是磚頭,扔出去能把狗砸個跟頭!什麽廚子蒸的,多半是牆上摳下來的。”一邊罵罵咧咧,一邊把炊餅放進粥裏泡軟。
正泡著,轉頭一瞧虞晴兒,隻見她端著粥碗,拿著炊餅,愁眉苦臉地看著,卻不去吃。
鹿淮心裏明白,說道:“小魚,吃不慣牢飯吧?”虞晴兒點頭道:“這東西真能吃麽?”鹿淮道:“怎麽不能吃?你瞧我!”說著狼吞虎咽,把手裏的菜粥和炊餅吃得幹幹淨淨。
虞晴兒一臉不相信地望著鹿淮,見他幾口吃完,還舔著粥碗,好像意猶未盡,不禁奇道:“鹿哥哥,你真愛吃這個麽?”鹿淮道:“愛吃談不上,但比起餓肚子來,這已然是不錯的了,鬧災的荒年,連草籽樹根都有吃不上的時候呢。”
虞晴兒低頭望了望手裏的粥餅,歎了口氣,抬頭說道:“那,我的也給你吧。”說著把食物遞了過去。鹿淮一怔,忙道:“小魚,我不是在向你要吃的,我已經吃飽了。”虞晴兒道:“知道,我隻是吃不慣這個而已,鹿哥哥你既然喜歡吃,那拿去吃便是。”
鹿淮望她半晌,點頭道:“你從小自然是嬌生慣養,吃這個是有點難為你,不過現在要想弄好酒好菜,可不大容易。”說罷眉頭緊皺,心下有些為難。
虞晴兒見他為難,心裏內疚,忙道:“鹿哥哥,沒事的,你別著急,我……我吃這個挺好的。”說罷端起粥碗,喝了一口。粥入口內,虞晴兒隻覺味道難受,胃裏一陣反感,隻想吐出來才好,但又怕鹿淮為難,便強咽了下去。
鹿淮看在眼裏,心裏滿不是滋味。他和虞晴兒一起經曆危險患難,早把她當成自己的親人一般,既是親人,便不忍心見她受委屈。眼下見她強吃這粗粥,不禁十分心疼,但又沒辦法解決,便有些氣惱。
這時就聽得門外鎖響,大門打開,管營和兩個獄卒走了進來。
鹿淮一見,連忙拉著虞晴兒站了起來,唱喏道:“管營老爺萬福。”管營也不拿正眼看他,寒聲道:“照本朝規矩,初入獄者,得先打四十大板,以正法度,你們兩個出來。”說罷一擺手,兩個獄卒走上前來,要押他們去受杖刑。
鹿淮在監牢裏混過,知道其中規矩,忙走上前一步,從懷裏掏出來一錠十兩重的銀錠,對管營道:“管營老爺明鑒,我二人初來乍到,不懂規矩,日後天長日久的,還請管營老爺多多教訓指點才是,這裏有些散碎孝敬,還請管營老爺賞臉收下,算是我二人謝過管營老爺的關照之恩。”說罷恭恭敬敬遞到管營麵前。
管營受賄慣了,見狀笑道:“好個牙尖嘴利的猴兒,我哪裏指點你了?”口中這般說,還是伸手接了銀子,點頭道:“身在獄中,最要緊的是服從公人的管製,公人說東,你別說西,順從聽話,便能保有安生。這便是我的指點教訓,你是個知情明理的,可聽見了?”
鹿淮道:“管營老爺金玉良言,我等自然銘記,時時刻刻聽公人老爺們的教管。隻有一條,我二人身上有傷,尚未痊愈,隻怕受不得那棍棒,還望管營老爺開恩,饒了我們這一遭吧。”說罷深鞠一躬。
管營收了好處,便點頭道:“既是如此,杖刑暫且寄下,等傷愈了再打。”說著把銀子收入懷裏,轉身走出牢房。
管營說是說“暫且寄下,來日再打”,其實便是就此作罷,鹿淮心知肚明,低頭說道:“多謝管營老爺體恤。”閃身一旁,恭恭敬敬送管營出牢。
待管營離開,一旁的獄卒冷笑道:“好猢猻,你倒會做人。”臉色十分冷漠難看。
監牢也是江湖,按殷汝敖的說法,有江湖的地方,就有人情世故。人若是油子,便能在監牢裏如魚得水;若是耿直木頭,則在監牢裏寸步難行。
鹿淮顯然是第一類人。
聽得獄卒的冷言冷語,鹿淮心裏明白,又掏出來幾塊碎銀子,共有三四兩重,遞給那獄卒道:“這些散碎銀子,是小人孝敬眾位牢頭哥哥吃酒的,還望別嫌少才是。”
那獄卒收了錢,換了麵皮,滿臉堆笑道:“管營老爺說得沒錯,你果真是個知情明理的聰明人。”鹿淮也笑道:“日後還望眾位哥哥多照顧才是。”那獄卒道:“這個自然,不消囑咐。”說罷二人便要走出牢房。
見他們要走,鹿淮連忙叫道:“二位請留步。”那獄卒轉過身來,問道:“兄弟還有事?”他得了鹿淮的好處,竟跟鹿淮稱兄道弟起來。
鹿淮一指虞晴兒道:“我這個同伴自幼腸胃有病,吃不慣牢裏的夥食,勞煩哥哥安排些點心果子。”說著又從懷裏掏出了一串銅錢,大概一二百個,遞給了那獄卒。
那獄卒道:“這些小事,兄弟說一聲就是了,何必又要拿錢?”嘴裏這麽說,還是把那串銅錢接過,出了牢房。
不過多時,那獄卒回來,送進來一個食盒,裏麵有糕餅點心,香粳米粥,瞧來甚為精致。謝過獄卒,鹿淮拿出點心,讓虞晴兒趕緊吃。
虞晴兒心裏對鹿淮甚為感激,吃得十分香甜。
見虞晴兒在那兒吃著,鹿淮走到一邊,透過北牆的天窗向外望去,見已經月上中天,到了戌時。他心裏琢磨,這些日子四下奔波逃竄,沒有修習內功,隻怕功夫擱下了,當即盤膝而坐,照《坤德卷》上所述,瞑目修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