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5章 幸存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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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鐵匠想起十年前的往事,感慨萬端,曆曆在目。

    戰爭慘烈之至,以至於當時親自領軍的皇太極在破城之後搞了一個“血洗濟南”的屠殺活動,殺掉了數萬民眾,**了無數婦女。這就種下了仇恨的第一顆種子。

    好不容易平靜了三年,在漢臣孫之獬的建議下,大清朝下令頒發“剃發令”,規定清軍所到之處,無論官民,限十日內盡行剃頭,削發垂辮,不從者斬。漢人為保護世代相承的文物衣冠進行了此起彼伏的鬥爭。

    其中尤其以漢文化比較發達的山東最為激烈,清朝統治者對此進行了殘酷無情的侵略,山東總督鬆壽宣布:“剃發、改裝是新朝第一嚴令,通行天下,法在必行者,不論紳士軍民人等,留頭不留發,留發不留頭!南山可移,此令不可動!”一人不剃發,全家斬首,一家不剃發,全村(街坊)斬首,濟南府發生暴動,清軍大軍進駐,一連屠殺了三天,漢族大部分生者都剃發結辮,改穿滿族衣冠;堅持不願改換衣冠者要麽被殺,要麽逃到南方,要麽遁入空門,帶發修行。史稱“濟南三屠”。

    南門內的高鐵匠是個瘸子,而且滿頭癩棘,沒有人知道他是什麽時候開始擺起這個打鐵攤子的,隻知道他沉默寡言,每天很早出攤,很晚收攤,鐵匠手藝精湛的很,隻有他自己知道這十年的三千六百天都是在無盡的仇恨和後悔中度過的,他棲身棚子的地下埋著一把斷刀,那還是孫督師所賜的戰刀,自己就是名垂青史的濟南八百烈士之一啊,當年戰場上身中十餘矢,左腿也被馬蹄踏斷,是好心人救活並收留了自己,為了報仇他隱姓埋名苟活了下來,並且在三年後的剃發起義中用這把斷刀斬了三個韃子,救命恩人在隨後的鎮壓活動中遇難了,而他又一次僥幸活了下來。

    現在對於高鐵匠來說,此生唯一的願望就是見到大明朝廷的軍隊能夠光複濟南了,這樣他才能挺起胸膛告訴別人他就是光榮地八百烈士之一,才能堂堂正正地給孫督師和兄弟們上墳。

    而這首滿江紅,全城的人都會唱。

    每次督師大人領唱這首歌的時候總是老淚縱橫,陳皮匠會唱這首歌,歌詞中的每一個字都在刀斧雕刻在他心中一樣,每次午夜夢回都見到戰友們一起站在炮石橫飛的濟南城頭高唱這首歌,每次醒來都是淚流滿麵。

    今天早上雄雞叫得特別早,南門附近很嘈雜,韃子又要往南方調兵了,高鐵匠暗想,可是隨後整齊的馬蹄聲和嘹亮雄壯的歌聲讓他震驚了。

    是《滿江紅》!讓他魂牽夢繞的滿江紅!和夢裏戰友們唱的一摸一樣,隻是少了一份悲壯,多了一份豪氣。

    高鐵匠連拐杖也沒來得及拿,一個跟頭就翻下草鋪,連滾帶爬的撲出棲身的棚子抬眼看去,映入眼簾的是和朝霞一樣鮮紅的大旗,好大的一個“明”字在晨風中獵獵飄揚。整齊雄壯的騎兵列隊進入北門,《滿江紅》正是從他們嘴裏唱出來的,是漢家兒郎,大明的軍隊啊!

    從沒在外人麵前掉過眼淚的高鐵匠號啕大哭,眼淚滂沱,十年啊,整整十年啊,終於等到了這一天,報仇雪恨的一天,他一邊哭一邊爬回棚子,死命地挖起他那把斷刀,活著的八百烈士之一要複出了,他要跟著朝廷大軍和韃子拚命!

    今年五十八歲的陸乘風老人早年是山東第一巨富,家族在章丘、鄒平有千頃良田,可是自從韃子占了濟南之後家道就開始中落,田地被滿人當了牧場,城裏的大宅子也被滿人占了,兩次屠城老陸頭都幸免遇難,可是三個兒媳婦都被韃子兵****致死,兒子們兩個死了,一個被抓了民夫,唯一的小孫子也被嚇成了癡呆。八十歲的老爹一氣之下歸了西,臨死之前抓著他的手說,朝廷收複山東的時候一定要燒一炷香告訴我啊!

    陸乘風對滿人懷有刻骨的仇恨,他用僅存的銀子開了一家酒樓,雖然被官府盤削的利害但是依然堅持開張,因為這是城裏反清誌士的秘密聯絡點,滿清仿照元朝的製度,專門針對濟南府嚴格控製刀具的使用,普通百姓十家共用一把菜刀,做飯的時候輪流切菜,菜刀用壞了之後需要地保上報官府,收繳舊刀之後才能從官府那裏高價采購下一把菜刀。

    所以誌士們很難獲得兵器,即使有兵器也很難造反,因為這些所謂反清誌士隻是一幫手無縛雞之力的年老書生。

    這些老人湊在一起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控訴滿清的暴政,回憶當年的風光,他們每家都有一筆血債,大家盼星星盼月亮,就等著大明的軍隊能夠北上收複故土,其實誰都知道大明朝廷昏庸,外戚太監當政,和當年的南宋臨安朝廷一樣無心北上,可是這終究是一個美好的夢,誰也不忍說破。

    這個夢終於在今天淩晨變成了現實,陸乘風起的很早,正在打掃院子的時候就聽到外麵大街上有馬隊經過的聲音,還有幾千人一起高聲唱歌的聲音,韃子從來不唱歌的啊,他推開院門一看,原來是盔甲服色和清軍截然不同的部隊,不少士兵特意脫掉了頭盔,露出頭上的發髻,陸乘風的腦子一下子就懵了,是漢人的軍隊!大明的騎兵攻進濟南了!

    老陸頭用大掃把穩住自己搖搖欲墜的身體,用力地掐著人中,好一會兒才清醒了一點,聽清楚了這些騎兵高歌的曲子正是大明的軍歌《滿江紅》。

    靖康恥,猶未雪,臣子恨,何時滅駕長車,踏破賀蘭山闕,一字一句都象戰鼓一樣響在他心頭,突然之間,老邁不堪的陸乘風丟掉掃把,如同二十來歲的年輕人一樣跑進院子,急速蹬上自家的酒樓,昨天晚上喝醉的幾個朋友正睡在樓上,他要把這個好消息告訴朋友們。

    推開房門之後才發現幾個朋友早已經醒了,一個個淚流滿麵看著窗外鐵流一般的騎兵,嘴裏呢喃著:“十年了….十年了….終於盼來了王師。”漸漸地幾個胸懷國仇家恨的老家夥跟著外麵的歌聲唱起了《滿江紅》,邊唱邊哭,不過這淚和十年裏留的那些淚截然不同,這是欣慰的淚,狂喜的淚。

    此時陸乘風的心頭湧上了一首古詩“王師北定中原日,家祭毋忘告乃翁。”他迅速跑進供著祖先牌位的靈堂,點上一炷香哭道:“爹,朝廷大軍終於來了,您可以含笑九泉了。還有孩子們也都可以瞑目了。”

    早上起來倒便盆的婦女,磨豆腐的小店掌櫃,早點鋪子的夥計還有下班回家的更夫們都見證了大明軍隊這次雄壯的入城儀式,見慣了韃子騎兵的凶猛霸道之後,再看到大明也有更加威風的騎兵,漢人百姓們個個欣喜萬分,隨著騎兵大隊響徹雲霄的高歌,更多的百姓出門觀看,被滿清剝削的衣不蔽體的濟南百姓們目瞪口呆地看著朝思暮想的故國大軍,群情沸騰,在年長者的帶領下端著祭拜祖先的香爐,捧著舍不得吃的饅頭跪在大街兩側迎接大軍。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