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他叫我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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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翌日清晨。
    夏昀玥是被噩夢驚醒的。
    夢裏那塊鐵變成了一座鐵山,將他困壓在山底。無論他如何努力掙脫都無濟於事,隻能眼睜睜地望著從天而降的冰雪一點點地將整個山體所覆蓋,雪虐風饕,折膠墮指,他最終忍受不了嚴寒而一命嗚呼……
    夏昀玥睜開眼後狠狠地打了哆嗦,便起床了。
    昨日古譚珊嚐試幫他療傷,但隻有部分程度較輕的傷口得以痊愈,而重傷則不可避免地留下了疤痕。
    這是因為那塊鐵屬性為冰,剛好跟夏昀玥的火屬性相克。屬性相克造成的重傷通常都會留下疤痕。
    夏昀玥穿衣前照了照鏡子,除了那張蒼白疲態的臉,他身上的其餘部位多多少少都纏著絹帛,看起來像個不死不活的幹屍。
    內室在閣樓五層。他拆了身上的絹帛,把自己收拾得人模人樣後,費力地抬步子下到一層,看到一層廳堂的桌子上放著盛飯的食盒,還是昨日古譚珊捎給他的糕點。
    他呆站在桌旁半天都沒有去動那食盒,明明胃裏是空的,卻翻江倒海得難受。
    這時,他聽到點絳門外有人搖鈴,便去往開門,來者是一隻白羽赤喙的鳥,體型約莫巴掌大小——是他的姑姑夏無憐養的那隻翎鳶雀,名叫藍夕玲。
    藍夕玲飛至夏昀玥的肩頭,火紅的鳥喙輕輕地啄了啄夏昀玥的腦袋,清亮的少女音不緊不慢地問道:“你今兒沒睡懶覺?”
    夏昀玥不理睬她的這句問話,隻問道:“我姑姑叫你來的?”。
    “是啊,你什麽時候回島上看望仙君啊?仙君日夜惦記著你呢!”
    藍夕玲又飛至半空中,抬起一隻腿給夏昀玥看,“這是仙君給你的信。”
    她口中的仙君就是靈族女君夏無憐,尊號東嬋,又被稱為東嬋仙君,同時也是夏昀玥的親姑姑。
    夏昀玥從她腿上取下卷起的紙條。
    “她惦記我?開什麽玩笑,姑姑最不喜歡人打攪,有你一個每天嘰嘰喳喳地圍著她鬧就夠了,我這德性就不去給她老人家添堵了,都一大把年紀了,氣壞了身子怎麽辦。”
    他說著便將藍夕玲往門外趕,隨即又把門給合上了。
    藍夕玲想越過院牆飛進去,可院牆以上竟是結界密布,她幹急進不去,隻好在門外喊道:“等等夏昀玥,你手上纏的那是什麽?受傷了?你快開門讓我進去。”
    “小傷,不打緊,你趕快回去吧,也別多嘴多舌提起我受傷的事。”
    藍夕玲怒道:“可我好心來給你傳信,你就這樣把我拒之門外嗎?有沒有待客之道?”
    “哦,你的意思是,我該請你進來品茶長談?”
    夏昀玥打開紙條,見裏麵隻寫了寥寥幾個字“乾坤術已練成”,是夏無憐的筆跡。
    “當然啊!”藍夕玲停落在門口的雕花石柱上,隔空望見夏昀玥正盯著紙條出神,好奇地問道:“仙君跟你說了什麽?”
    “……唔,她說藍夕玲是隻笨鳥,怎麽都學不會幻化人形。”
    夏昀玥說完便沒再理會門外少女歇斯底裏的怒喊,轉頭看向後院的方向,自顧自地快步朝那邊走去,他感覺那邊好像有什麽動靜。
    走進後院,夏昀玥搜尋了個遍,似乎也並沒有什麽異常狀況發生。
    但他望著滿地狼藉,忍不住揉了揉發脹的腦殼。這器坊得重新建好,鑄器還得繼續,畢竟他隻會幹這個,丟了活計就沒錢賺了!
    他腦子裏思考著,正要轉身離開,餘光卻瞥見地麵有青光閃爍,回頭定神一看,那塊鐵又開始作妖了!
    夏昀玥防備地後退了一步,可還未能站定,環繞鐵的四周便驟然出現了一陣強烈的氣流,如同旋風一般要將他吞沒。
    他飛速地後撤連連閃躲,但還是未能逃脫旋風的威脅,整個人被氣流包裹著朝鐵的方向吸去。
    他卯足了勁往後掙脫,可那旋風氣流竟越發強悍洶湧,他眼前一黑,生生掉入了旋渦之中。
    當夏昀玥再次睜開眼睛時,四周一片漆黑,形同一個虛境,隻有眼前一團青光懸浮著,時明時弱。
    夏昀玥朝那青光走去,剛走了兩步就聽到那團光發出了輕笑聲,是個男子的聲音,音色清亮又沉穩,隻是朦朧空洞地在黑暗中回響著。
    “你究竟是什麽東西?”夏昀玥警惕地問。
    一定不是靈體,靈體不可能發出像人一樣的笑聲,而且還是性別分明的笑聲。
    青光朝夏昀玥飄去,圍著他轉了幾圈,突然輕聲叫了句“主人”。
    夏昀玥感覺耳朵仿佛塞了棉花,他不安的握緊了拳頭,往後退了一步,“......你剛才說什麽?”
    “叫你主人。”
    夏昀玥瞳孔驟縮,道:“你在胡說八道些什麽!”
    青光又發出笑聲,整個光團忽然變得奪目四射,一條蜿蜒流動的血之線逐漸顯現在光團中心,那虛無縹緲的聲音再次響起:
    “哪有胡說,你瞧,以血祭器,結契終生,你可不就是我的主人?”
    夏昀玥心髒驟然狂跳起來,以血祭器?什麽時候?他怎麽全然沒有印象?
    青光仿佛猜出了他的疑問,便解釋道:
    “昨日你隻顧著用那銼刀刺傷我,卻不曾留意那刀刃上沾著你的血,銼刀刺穿我的宿體時,剛好將你的血沾染上了,這血我嚐著美味,就吸納入靈體內了。”
    夏昀玥看了看自己的右手,上麵有一道新鮮的疤痕,是昨日被這塊鐵的冰寒靈流傷到的。
    他遲疑地問道:“你說的結契是……”
    青光道:“你沒聽說過血祭結契嗎?”
    所謂血祭結契,就是憑借血與武器的靈體簽訂契約關係。
    通常提供血的人並不是武器的原始主人,但通過獻祭血可以強行與該武器的靈體結契主仆,通俗點講就是搶奪武器。
    不過前提是靈體願意接納此人的血,換句話話說,此乃雙方互選。
    夏昀玥其實知道血祭結契,他也大概聽明白這團光裏麵有自己的血是怎麽回事了——合著他昨日的補刀不僅沒有成功震懾到敵人,還跟敵人握手合盟了?!
    隻是他心中還是覺得這團青光在隱瞞自己的身份,他覺得它不是靈體。
    莫非是什麽人的靈魂被封印在了這把損毀的武器中?
    可血祭結契獨屬於武器靈體,人的靈魂是無法實現血祭結契的。這究竟是怎麽回事?
    不過總的來說他不傻,未知底細的武器怎麽能放心地隨意合盟呢!
    這莫名其妙的結契得立刻取消掉!!
    於是他緊盯著青光之中的血線須臾,出其不意地朝青光揮去一道火焰靈流。
    那青光完全沒料到他會突然這樣做,頓時被火焰團團包圍,而那條血線也在刹那間被燒化烏有。
    青光意外受襲,還丟了到手的血,不悅道:“你不願跟我結契?”
    夏昀玥撓了撓頭,攤手道:“我本來就沒這個打算,閣下可不要自作多情。”
    “......閣下?”青光喃喃念著,又自嘲似地笑道:“靈體罷了,生而為仆,擔不起閣下之稱。”
    “靈體?”夏昀玥稍有停頓,又道:“可那武器明明損毀了,況且我都用純火煆燒了這麽長時間,就算是靈體還存在也早該消散才對,我可從來沒有見過哪個靈體像你這樣會笑會說話。”
    青光沒有立刻反駁,而是一點點逼近夏昀玥的身體。
    夏昀玥感受到凜然的寒光忍不住往後退,甚至抬手要去阻擋,然而手掌穿過青光並從中劃過時竟意外感受到一股不同尋常的氣息,隻是他不能辨別那種感覺究竟是什麽。
    他正想再伸手過去觸摸青光,不料這次青光迅速退了回去,“感受到了嗎?”
    夏昀玥:“……嗯,那是什麽?”
    青光:“天機不可泄露。”
    夏昀玥:“…………”
    青光:“不過我倒是好奇,你明明屬於靈域靈族,為何不是純靈之體?”
    夏昀玥:“嗯?”
    青光:“你的血以靈為本,卻摻雜著些魔的氣息,像是魔、靈混血,我說的對嗎?”
    夏昀玥沉默不語,下意識握緊了拳頭,心裏有些焦躁不安,因為他半靈半魔的身份知道的人並不多。
    “怎麽不說話了?”青光又等了他一會兒還是等不到回應,也看得出他的慌亂,於是貼心地轉移話題問:“你可知你為何鑄器受阻?”
    夏昀玥好笑地看著青光,說道:“托你的福,足足百餘日都不能順利鍛鑄成型,我還是第一次遇到這等難題。”
    青光笑了笑,解釋道:“我並不想阻止你鑄器,我隻是想存活。你那純火的威力雖不及我寒冰的千分之一,但我不得不承認,我經不起你這百日以來的日夜燒灼鍛打,再強忍下去不反抗,靈體怕是要受損了。”
    夏昀玥嘴角上揚道:“那可不,我的火靈修為雖不及你,但精誠所至金石為開,滴水穿石的力量是不容小覷的。”
    青光聞言似有抱歉地笑道:“為難你這麽多天辛勤鍛鐵,卻因我昨日略施法術而功虧一簣,哦,還把你弄得滿身是傷,實在對不住。”
    夏昀玥:“............”
    青光:“你不如考慮跟我結契,這樣一來,我們主仆一心,我體內有你的血作為庇護,你的火靈流便不會再對我造成傷害了,我也就不會再阻礙你鑄器了,等武器鑄成之時,我便任你差遣。”
    夏昀玥蹙著眉,沒有說話。
    青光見他疑慮,又道:“再額外贈送你一個福利如何?”
    夏昀玥越聽越覺得這家夥有問題,他還從未聽說過跟靈體結契還能額外有什麽福利。
    “什麽福利?”
    青光朝四麵八方散開,化為斑斑光點,又逐漸有序地分散聚集,最終形成了七行銘文懸浮在空中。
    它解釋道:“如果你願意再另外給我足夠多的血,我們便可以再簽訂另外一個契約,此為契約內容。”
    夏昀玥看向空中的陌生字符,尷尬道:“恕我愚昧,這銘文我看不懂,閣下可否解釋一二?”
    “你看不懂?不應該啊……”
    “……怎麽就不應該了?莫非我看起來學識淵博?”
    空中的文字再次聚集成光團,光團仿佛長了眼睛,湊到夏昀玥臉前左右搖晃。
    “你是劍眉桃花眼、懸膽微笑唇,學識淵博嘛......非也,非也。”
    夏昀玥:“………你還會看相?”
    青光退到遠處,“如今看來,學藝不精,得回爐重造。”
    夏昀玥抽了抽嘴角,極為不爽,“是得回爐重造。”
    青光一本正經道:“識銘文者,方有資格與我簽訂契約。這該怪我一時頭昏貪戀你的血,很抱歉耽誤了你的時間。”
    話音剛落,夏昀玥還沒來得及仔細回味這句話,就被來時的那股氣流又推搡著從一片漆黑之中掉了出來。
    他重重地摔倒在了地上,揉了揉摔疼的屁股,罵了聲“混蛋”。
    “你在嘟囔什麽?”砧墊上的鐵塊發出聲音。
    夏昀玥理了把額前的碎發,抬頭看著鐵塊攤了攤手,起身就準備走。
    那鐵塊似乎是按耐不住被無視的憤懣,又朝他背後喊道:“去哪裏?”
    夏昀玥譏諷似地一笑,“花街柳巷聲色犬馬,怎麽,要一起嗎?”
    鐵塊:“......花街柳巷。”
    夏昀玥像是忽然意識到什麽,轉而惋惜道:“哦,差點忘了,你隻是塊鐵,不是人......不好意思,沒有冒犯到您吧?”
    “………”
    青光被戳到了痛處,不想再多說半個字。
    夏昀玥嘴角扯出一個冷酷的弧度,揚長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