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我師父是人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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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昀玥將鐵從桌案上拿了起來,吹了吹上麵落的灰塵,問道:“那你是想當刀,還是劍?或者其他?”
鐵塊微頓,有些意外道:“你同意結契了?”
夏昀玥將鐵塊在桌上轉成了飛輪,“沒有。”
鐵塊:“………”
夏昀玥道:“我是說假如,假如我們結契,你希望我把你鑄造成什麽武器?”
鐵塊:“既然不願意結契,問這些有何意義?”
夏昀玥扯了扯嘴角,道:“行,那我就不拐彎抹角了,你還記得你之前的主人嗎?或者你曾經是何武器?”
鐵塊:“不記得,我的記憶大量缺失,這契約內容可以說是我唯一的記憶了,其他一概不知。”
夏昀玥道:“那你可還記得我是在什麽地方、什麽時候撿到你的嗎?”
那鐵半晌都沒吱聲。
夏昀玥掂了掂手裏的鐵塊,神情變幻莫測道:“魔域七孚穀,二百多年前。你的前任主人或許是個魔族人吧。”
鐵塊:“......不清楚。”
夏昀玥道:“那你可記得你在七孚穀躺了多久?”
鐵塊:“你撿到我之前,我都沒有意識,等同於沉睡的狀態,後來受你體內靈場影響我才慢慢蘇醒的。”
夏昀玥聽到這裏,疑惑不已,問他:“你確定是受靈場影響?”
鐵塊:“確定。”
“可剛撿到你那會兒,我在魔域為隱藏靈貓的身份所以將體內靈場暫時關閉了,隻有魔息外露,你為何不是受魔息影響而是受靈場影響?”
鐵塊聞言稍微思索了片刻,隨後道:“我確實是受你體內靈場的影響才蘇醒的。”
它頓了頓,補充道:“對了,我剛蘇醒那會兒你在人間。”
“人間……”
夏昀玥恍然明白了什麽——在人間跟隨白染修行時,他未曾封印過靈力,也未曾掩蓋過魔息,而是任由兩者在體內共存,由此看來,這鐵是後來他去人間以後,受他體內靈場影響才蘇醒的。
夏昀玥手裏玩弄著冰寒的鐵塊,思索:為何受了他靈場的影響就蘇醒了呢?難不成兩人的靈場有什麽關聯?
他忽而又想到了什麽,忙問道:“我自從在魔域七孚穀撿到你,就一直把你裝在乾坤錦囊裏隨身帶在身邊,一直到我成年之後反回靈域才把你從錦囊中取出丟在承酣閣的地下倉庫裏………也就是說,自從在人間你蘇醒開始,我身邊發生的所有事,你其實都知道?”
鐵塊:“…………咳.........”
夏昀玥:“………你可還記得你蘇醒的大概時間?”
鐵塊:“......我蘇醒時你還是個孩子模樣,我仔細記過年曆,我曾經在人間雪峪默默地陪伴了你一百八十六年,直到你三百歲成年……當然,後來你離開了人間回歸上界,把我丟到承酣閣的地下倉庫裏,我們就分開了,中間斷了八年,很遺憾沒有能持續陪伴你至今。”
夏昀玥:“………好家夥。”
一百八十六年!這麽長時間!這期間他身上發生的事,這塊鐵都知道!
這鐵不能留!!!
夏昀玥拿著那鐵就準備出門將其打回後院器坊廢掉。
鐵塊趕忙發聲道:“等等,你聽我說,你的事我不會說出去。”
夏昀玥冷笑:“我信你個鬼。”
“可你毀不了我的,這鐵隻是我的附體物,所以還是別白費力氣了。”鐵塊語氣同情地說道。
夏昀玥站住腳步,咬牙切齒地望著手裏的鐵——
真她媽糟心!
“既然我對你的了解已經到了這個地步了,我覺得你其實可以考慮跟我結契,我總不會告訴別人我的主人曾經被他的師父打罵得鼻涕眼淚滿麵飛花,我自己的臉上也掛不住啊,你說是吧。”
“你…………”
“……不好意思,我就是舉個例子,沒有想刻意引導你回憶苦難過往。”
“閉嘴。”
“……好的。”
夏昀玥再次把那塊鐵撂回了桌上,心情沉重地坐了下來。說道:“那七句銘文你現在給我解釋清楚。”
鐵塊:“抱歉,我確實不能準確解讀。”
夏昀玥:“你說謊。”
鐵塊:“我從來不說謊。”
夏昀玥“砰”地一聲將自家的桌案踢翻在地,桌上的筆墨紙硯翻滾掉落,折的折,碎的碎。
那塊鐵也不可避免地滾落在地,他自己安然無恙,反倒是有些心疼那些摔碎的物件,他不再吭聲,隻心裏道:這脾氣還是這麽爆,八年沒見一點沒變。
“如果你不知道那七句銘文的具體含義,那為何還要跟我結契?真正實踐起來是何種狀況也未可知呢,你就不怕出什麽問題?”夏昀玥冷著臉望著地上的鐵說道。
鐵塊:“還好,我挺愛冒險的,我的靈體生涯低穀大概也就是如今這副模樣了,再壞也不會比現在更差了。”
夏昀玥聞言,惱怒地低吼道:“所以就不管不顧地拉我陪你試水?”
鐵塊聽到夏昀玥坐的那太師椅的扶手似乎傳來了輕微的斷裂聲,說道:“決定權在你手上。”
夏昀玥嗤笑道:“我謝謝你提醒。”
............
夏昀玥徹夜無眠,第二天一大早他就頂著一對黑眼圈,帶上那塊鐵,去了人間雪峪,他要去找師父白染。
雪峪雖有個“雪”字,但一年四季都沒有雪,是個猶如仙境一般的世外桃源。夏昀玥趕到雪峪穀底時,見人間五月的飛尺瀑布如一條碩大的銀白綢緞,自崖頂鋪將下來,依舊如先前一樣磅礴壯觀。
他逆著溪流前行,又繞過披滿青苔地錦的巍峨崖體,一路繞後上山,終於抵達了孤鳴洞。
孤鳴洞前的山崖邊緣有個蓮花石座,裏麵坐著一個發須花白如雪的老叟,正是夏昀玥的師父——白染。白染閉目盤坐,一隻手裏拿著根釣竿,釣竿的線跟那前山的瀑布一樣長,從崖頂一直延伸到穀底,但穀底沒有水,他也不知在釣什麽。
夏昀玥走到白染的身後,不正經地敲了敲他的腦袋,輕聲叫了聲“師父”。
白染無反應,也不言語,但夏昀玥卻習以為常。他在蓮花石座旁盤腿坐好 ,支著腦袋看遠處晨光熹微,口中道:“徒兒回來看望師父,您也不理我,是怪徒兒沒給您捎禮?”
白染:“…………”
夏昀玥又打了個哈欠,說道:“徒兒可是一宿沒睡,沒來得及給您捎靈域的土產,您看我的黑眼圈。”
他將臉轉向白染,扒拉著眼皮給他瞧,但白染沒動,眼睛也不睜,隻緩緩翕動嘴唇問道:
“心魔如何了?”
“心魔啊……”夏昀玥瞟了白染一眼,又趕忙將視線移開,含糊道:“也就那樣吧,反正這輩子我算是認命了。”
“境空韻可曾再練過?”
夏昀玥撒謊道:“當然練了,但是沒用啊。”
這境空韻是壓製心魔的心法,夏昀玥在人間跟隨白染修行二百年,表麵是學鑄器,實際上是在修心。常年的境空韻修練可以說讓夏昀玥完全壓製住了心魔,隻是後來因一場變故,一切都功虧一簣。
辛辛苦苦的成果毀之一旦,夏昀玥難免心灰意冷,在那之後便萎靡不振,甚至在三百歲成年之際離開了人間雪峪。臨走前白染交代他,境空韻不可放棄,重頭來過也不是沒有希望再次戰勝心魔,無非是再苦熬二百年的光陰。但夏昀玥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怎麽都不願再修練境空韻了。
白染知道這小子在扯謊,但也懶得揭穿他,隻道:“無事不登三寶殿,說事。”
夏昀玥便正襟危坐道:“師父,我有些事想問您,有關鑄器的。”
白染微微睜開了眼睛。
“我記得您曾告訴過我,武器損毀之後,靈體也會跟著消散,可是這絕對嗎?有沒有可能即使武器損毀,但靈體依然在損毀的武器中苟延殘喘?”
“......不知。”
“哦......那靈體會說人話嗎?而且還是可分得清男女音色的聲音,就像正常人一樣。”夏昀玥問完就覺得自己問的問題很愚蠢。
果然,白染無語。
“那武器的靈體與人之間除了血祭契約以外,可還有別的契約種類?”
“......不知。”
“那……禦四海潮汐,任七域真君,定八方朝賓,震九度魔心,一契生死,三重疾厄,五寸歡愉……您可曾聽過?”
白染這次稍稍停頓了一下,“不知。”
夏昀玥對此早已見怪不怪了,他幹脆從腰間的乾坤錦囊中掏出了那塊鐵放在了白染的腿上。
“您看。”
白染低頭看了一眼,伸出一隻滿是褶皺細紋的手摸了摸那鐵,沒說話。
“我實話跟您說吧。”夏昀玥道:“這塊鐵裏熔了一塊武器殘骸,殘骸是我幼年在魔域撿到的,我跟隨您修行的二百年都一直將其裝在乾坤錦囊裏隨身帶著,後來回靈域之後就丟到倉庫裏沒管過......您應該也不曾發現我藏著這玩意兒吧?”
夏昀玥望著白染,最後半句話說得有些心虛。
白染語氣難辨道:“乾坤錦囊隔絕靈場,我自然察覺不出......你在哪裏撿到的?”
“在......”夏昀玥踟躕著,最終還是坦白道:“七孚穀。”
他看白染閉眼不說話,趁機趕忙繞過了“魔域”,繼續問道:“我前陣子翻找倉庫時又發現了它,就想著將其熔了再鑄新器,卻不曾想這玩意兒裏麵還有個會說人話的靈體,非要阻礙我鑄器,還施法傷我………”
白染褐黃的眼眸微微閃爍了一下,他靜靜地聽著夏昀玥講話。
“後來這靈體還把我吸入虛境中,要跟我結契……方才那七句便是契約內容。”
夏昀玥說著敲了敲那鐵,“喂,你倒是吭聲氣啊!”
那鐵不說話。
夏昀玥瞪著那鐵:“昨晚不是吧啦吧啦挺能扯的嘛,現在怎麽慫了?”
鐵:“............”
白染的指尖依舊輕觸著那冰涼的鐵麵,問夏昀玥道:“你要跟它結契?”
“沒,我就是來問問您,想知道這到底是怎麽回事,還有它所說的契約。”
白染將鐵又還給了夏昀玥,說道:“我沒聽說過靈體會講人話,也沒聽說這樣的契約。”
“哈?”夏昀玥懷疑地看著白染,“師父別想糊弄我,這天地六域論鑄器,沒人敢越過您老的頭頂上折桂了,您肯定知道些什麽,就算您真的不知道,難道就不好奇嗎?”
白染沉默了許久,開口喃喃地念道:“禦四海潮汐,任七域真君,定八方朝賓,震九度魔心......震九度魔息,莫非能鎮壓心魔.....你想問這一句?”
夏昀玥難掩激動地抓住了白染的胳膊,心道還是白染了解他心思,說道:“師父,您也注意到這句了是不是!”
白染實在不喜歡被夏昀玥抓衣服,他也想不明白為何夏昀玥這麽喜歡抓人衣袖?難不成是改不掉貓爪子亂抓的毛病?
隻見他再次掰掉了他的手,從懷中掏出一枚銅板塞入夏昀玥的手心。
夏昀玥納悶,問:“您給我這玩意兒做什麽?”
白染一本正經道:“這契約我不了解,也無興趣,你既然想跟它結契,又拿不定主意,那不如拋擲銅板,卜一卦,自行斟酌。”
夏昀玥:“………”
鐵塊:“………”
夏昀玥拿著銅板敲擊著鐵麵,心煩意亂,說道:“不是,這也太草率了吧,契約可不隻是那一句話,還有六句呢!您作為師父就不擔心徒兒的安危嗎?萬一跟這家夥結契之後我出了什麽事怎麽辦?”
“當初是誰不顧勸阻執意選擇了修魔?為師那時也擔心你的安危,可有作用?”白染的語氣平靜,聽不出情緒,又不留情麵地反問道:“夏昀玥,你覺得為師管得了你嗎?”
“我......”夏昀玥啞口無言。
他現如今口口聲聲叫白染“師父”,其實心有慚愧,畢竟他離經叛道、一意孤行選擇了修魔,哪裏還有資格和臉麵做白染的徒弟。
白染手腕一抬便將那釣竿的線從穀底抖了上來,隻見線自己一圈圈繞在白染的手臂上,又化為光斑消失了。他從蓮花石座上起身,緩步朝孤鳴洞走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