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掉馬了!掉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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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九轉身看向窗外,見唐薪身前水盤中的安神泉水已經快要流淌盡了,按照唐蘭所說,一輪安神泉的效用隻能持續三個時辰,那麽三個時辰過後,唐薪恐怕就......
“勸他去七孚穀。”唐九回頭看向唐蘭,“這種方法不能再繼續下去了。”
他想起懷安所言關於霧浮靈的魔性是不可逆的。
唐蘭也看向窗外,想起半夜聽到唐薪房間裏痛苦而隱忍的呻吟聲,覺得唐薪的心魔恐怕沒有那麽簡單,她說道:“七孚穀最多也隻能緩解他的痛苦,估計不會有顯著的效果。還有一個辦法,隻不過我哥他……”
唐九問:“什麽辦法?”
唐蘭道:“讓他像你一樣,不再隱忍。”
唐九怔住,欲言又止,他忽然間覺得身體有些無力,耳鳴嗡嗡地叫囂不止。
這確實是個辦法,可對於唐薪而言,這辦法實在是行不通。
“唐九,你其實對我哥挺好的,我都看在眼裏。你尊敬他,保護他,又幫我找草藥治病。我知道你幫助我不過是愛屋及烏罷了......你究竟愛我哥嗎?”
唐九沒有吭聲,隻盯著唐薪的身影心亂如麻。
唐蘭道:“我哥執拗,什麽事都往心裏藏,這些你我都再清楚不過了,但他不能再這樣下去了,強行抵抗心魔身體會吃不消的,如果你愛我哥,你能幫幫他嗎?”
唐九垂了眼眸,鼻子酸酸的,他緊抿著雙唇,佇立無言。
幫幫他……意思是……
可他這樣的人,幫了唐薪,豈不是就玷汙了他……
“我……他不會願意的……他不會喜歡我……”
“他被心魔折磨的時候在喊你的名字!他喜歡你!你們明明兩情相悅,為何一個比一個......一個比一個......”
唐蘭急得一時想不出該用什麽詞來形容這倆人,她覺得唐九像是腦袋抽掉了,怎麽就反應不過來呢!
而唐九聽到這句提醒,心髒猛地震顫。
難道唐薪真的喜歡他?
不知不覺中,幼年時與唐薪相處的樁樁件件像卸了閘門的洪水朝唐九噴湧而來。
幼時的他不懂情\/欲,隻生邪念。他那時不甘願在江風煙雨樓做倌兒,三番五次鬧得煙場雞犬不寧,沒少被打罵關禁閉。但凡他心魔發作就會被關在庫房裏,心魔退去後才被放出來,阿塗金會叫人給他強行服下控製藥物,並收拾幹淨送去接客。
唐薪經常偷偷跑去庫房照顧他,也給他帶去安神泉水,教他如何壓製心魔。兩人因此更加親密,唐九也越加視唐薪為親哥哥,對他極為信任和依賴。
唐九忘不了煙場後院裏黑漆漆伸手不見五指的庫房,他差不多在那裏住了三年。他瘦小的身軀總是縮在牆角,腦袋無力地抵在潮濕的牆麵上,聽著隔壁柴房裏隔三差五震耳欲聾的劈柴聲。
唐薪的腳步聲總是藏在那劈柴的“咚咚”聲裏,攜著一股微苦的藥香,唐九聞到他身上的味道,便會立馬打起精神來,待唐薪用術法掩人耳目越牆進來後,原本陰冷無光的庫房就會立刻變得明亮又溫暖起來。
“哥!”他從地上爬起來,衝上前去抱住唐薪,原形畢露似地用髒兮兮的腦袋去蹭他。
唐薪絲毫不嫌棄他,心疼地望著黑暗中的那雙紅眼睛,摸著他的腦袋安撫他的思緒,又從兜裏掏出安神泉水,要教他打坐安神。
“我教你怎麽控製心魔,你學會了,就不會再亂發脾氣了,他們或許會放你出來。”唐薪語重心長地跟他講。
“我不要,我不要。”唐九掙脫了唐薪,又鑽回了牆邊角落,整個身軀已經開始控製不住地往外散發紫黑魔息。
“我討厭他們,我就要發脾氣,我想咬掉阿塗金的耳朵,我想燒光她的頭發,我想抓破她的臉,我想殺——”
唐九的話未能說完,就被唐薪跑過來捂住嘴巴製止住了,他說:“不可以說那個字!”
唐九心中不痛快,憋屈得難受,他眼前恍若出現了阿塗金那張凶狠惡毒的臉,她向他伸出一雙慘白似骨的手,要扼住他的喉嚨,給他灌入錐心刺骨的湯藥,他不要喝,他喝了以後便會渾身無力無法自持,他不要喝,他不要被那些人羞辱蹂|躪......
他陷入魔怔無法自拔,便去咬唐薪的手。
唐薪急忙要將手從他的口中拽出,但唐九發狠似地咬得緊,唐薪竟一時抵抗不了一個小孩子的氣力,手直接被他咬出了血。
唐九嚐到血腥味兒,方才猛然清醒過來,他茫然失措地伸舌頭去舔唐薪手上的血,眼淚唰得奪眶而出,“對不起,哥,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我沒有想咬你......”
唐薪忍著疼拿帕子給他擦眼淚,“沒事,我沒事,不哭。”
唐九嗚咽著:“可是我……我咬出血了,會疼。”
唐薪笑著安慰他道:“已經不疼了。”
“可是……”唐九捧著他的手,看到血還在流個不停,怎麽舔都舔不幹淨,他嚇得不知所措,畏畏縮縮地不敢再上前。
“別怕,不就是流點血嘛,我包紮一下就好。”唐薪說著,用術法控製住了傷口流血,又割下自己身上的一塊衣料,將傷口包紮得嚴實。
“你聽話,跟我學,不難的。”唐薪又托起他的臉跟他對視,“相信我,九兒,你先學會穩住心魔,我日後教你魔息術法,我還會找機會幫你逃出去。”
“但你聽清楚了,穩住心魔是其他一切的前提,因為你的情況比較特殊,而且非常凶險,如果心魔控製不好,很有可能會暴走身亡,我說的話你明白嗎?”
唐九滿含熱淚望著那雙清冷但溫柔的眼睛,不住點頭,他覺得那雙眼睛是他暗無天日、糜爛腐朽的囚籠中唯一的光亮。
............
唐薪喜歡他嗎?
他難以接受。
他不相信唐薪會喜歡他這樣的人,他覺得幼時的自己心術不正、滿腹邪念、滿手血汙,雖說隨著年齡的增長邪念有所退卻,但情|欲盛而難控……
唐薪這樣溫柔幹淨的人怎麽會喜歡這樣的自己?
唐薪或許隻是同情自己,或者心善為之。
況且就算退一萬步講唐薪當真喜歡他,那麽看到他這些年自甘墮落的所作所為,唐薪還會保留對他的喜歡嗎?
唐蘭等了半天都等不到他的回答,心生涼意,冷冷道:“唐九,你先出去。”
唐九回頭望了她一眼,沉默著出了門。
......
唐薪打坐完畢,收拾好了蒲團和器具,正要去廚房做飯,他看到唐九從屋內走出來,神色不太尋常。
他問道:“你怎麽了?那信上說了什麽?”
“沒什麽。”唐九跟著他進了廚房。
他想搭把手,唐薪卻不讓他碰任何鍋碗瓢盆,說道:“你還是別添麻煩了,我自己來。”
於是唐九在旁邊看著他熟練地準備食材,蒸煮翻炒,不緊不慢的依次添加各種調味料。
眼看飯菜都快做好了,他實在是有些憋不住,問道:“哥,安神泉水的效果是不是......”
唐薪聞言手中動作頓了頓,轉頭望著他道:“你想說什麽?”
唐九看他神色平靜,竟也不知道該怎麽繼續問這件事。
結果他沒頭沒腦地換了個話題道:“哥,你想過娶個姑娘一起生活嗎?”
唐薪眉間疑雲密布,說:“沒有。你突然問這個幹嘛?”
唐九:“為什麽不想?”
唐薪:“我要照顧唐蘭,顧不上那些。”
唐九:“唐蘭的病已經好了,她也已經成年,你也是時候考慮考慮你自己。”
唐薪:“我對那些沒興趣。”
唐九:“哦......是對姑娘沒興趣嗎?”
唐薪沒回答,將做好的菜盛到菜盤裏,端給了唐九,說:“去送到桌上。”
“哥,你還沒有回答我的問題呢!”
唐九端著菜不走,眼睛卻不太敢看唐薪,隻目不轉睛地盯著鍋看。
“都沒興趣。”唐薪將他推出了廚房。
唐九隻好將菜端去了屋內,再出來時,看到唐薪端著一碗魚羹湯走了過來。
他走過去要接住唐薪手裏的碗,“哥,我來端吧,我不怕燙的。”
唐薪這次沒有要給他的意思,可唐九偏要去搶那碗,結果搖晃之間湯汁灑了出來,澗了兩人一身。
“九兒,你今天怎麽回事?去拿筷子。”唐薪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端著碗繞過他就進了屋。
唐九拿了筷子回到屋內時,見唐蘭已經出來了,她正在幫唐薪擦身上的湯汁,看到唐九進來,又看到唐九身上的湯汁,沒好氣地扔給他一張幹淨的帕子,順帶白了他一眼。
唐九遭了白眼,有些不爽,拿帕子隨便在身上蹭了幾下後,就自顧自地吃起飯來,但由於他心神不寧,幾次都差點噎著。
唐薪見他今日各種行為都不太對勁,問道:“九兒,到底怎麽回事?主公在信裏有為難你什麽嗎?”
唐九道:“他沒有為難我......”
他還想說什麽,卻聽唐蘭搶先道:“哥,既然主公準了一個月的假,你不如去七孚穀安心修養,七孚穀泉水新鮮,而且淨身之汽充沛,你不用再為了照顧我委屈自己,我的病已經好了。”
唐薪看看唐蘭,又看看唐九,聽今日所談話題都涉及到安神泉,他敏感地察覺到了什麽。
“你們......你們先吃吧,我不太餓,出門走走。”
唐薪一推碗筷,離開了屋子。
唐九見狀也推了碗筷追了出去。
唐薪見唐九跟來,並沒有說什麽,他出了碧園,沿著街道一路向北,朝汀州島的荒原走去,而唐九隻是一路默默跟著。
魔域的天色忽然暗了下來,紫氣舒雲在柔風中柔緩地飄行著,荒原之上藍草開始散發出幽幽熒光。
偶爾可以看到一株紅光灼灼的飛毛草悄悄的從土中拔出自己的根係,然後悄無聲息地在泥土表麵飛快地穿梭著,找到另一株飛毛草後,它才厚臉皮地在人家身邊紮根。卻不曾想,它才剛紮穩了根係,人家另一株飛毛草就跑了。
唐九在一旁看著,忍不住笑出了聲。
唐薪回頭望了他一眼,“你笑什麽?”
唐九走到了他身邊道:“我笑那株飛毛草真可憐,它似乎是喜歡人家,但人家不稀罕它。”
唐薪將視線移至西北方的七孚穀,說道:“你別笑它,飛毛草是魔域裏最癡情的草本精靈了,我猜它最後或許可以成功結伴。”
唐九眨了眨睫羽,望著眼前男子纖瘦但挺拔的背影,察覺到一絲憂鬱。
“哥,你覺得你自己癡情嗎?”
唐薪嘴角露出一抹淡淡的笑,“或許吧,不過癡人之苦,萬般無奈,我寧可自己是個冷血絕情之人。”
唐九聽到這番話,一時不知該作何反應,他沉吟不決,最終還是忐忑地開口道:“我聽唐蘭說,你的心魔……”
“你覺得魔域好嗎?”
唐九被這個突然的轉題搞得一愣,隨後點了點頭,說:“好啊,我很喜歡這裏。”
“比起你們靈域呢?”
“!!!”
唐九瞠目結舌,被揭穿的危機感讓他全身的神經都緊繃了起來。
唐薪轉過身麵對他,說道:“很意外嗎?”
唐九其實沒有太意外,他曾經幻想過無數次唐薪揭穿他身份的場景,畢竟唐薪是他在魔域最親近的人,不可能這麽多年都察覺不到任何異常。
隻是他沒有想到唐薪會突然跟他提起這個話題,他問:“你什麽時候知道的?”
“其實早就有所懷疑。”唐薪說道,“八年前你回來之後,時不時就不見蹤影,而且年年都是如此,隻有每年的年末心魔發作時會在魔域持續待三個月,其他時候都是隔三差五來找我,那時我便懷疑你除了魔域以外,還有別的住處。”
“我那時猜想,你或許來自神族天境,或者靈族靈域,又或是人間等等,畢竟這世間墮魔之人不少,魔域總是各個族域的人紛亂混雜。不過後來,我確定了你來自靈域。”
唐九:“是因為唐蘭的藥嗎?”
“嗯,霧浮靈。我查遍了魔域的草藥,都沒有發現有這種藥材,後來又請教了木緣堂的陸大夫,才知道它是靈域蒼莽草原特有的草藥,而且是一種靠靈力滋養才能開花的靈草。”
唐九狐疑道:“陸大夫?他叫什麽名字?”
唐薪道:“陸馳逸,唐蘭的藥都是從木緣堂買來的,他是那裏的坐診大夫。”
唐薪見他麵露不解,繼續解釋道:“其實陸大夫剛開始也沒能認出來這是霧浮靈,畢竟是靈域的草藥。不過後來無意中與當年上界神、靈、魔大戰死裏逃生的魔兵談起這花,才從那魔兵口中得知此花生長在靈域。隻不過由於常年吸食魔屍,已經變了形態,甚至有了魔性。”
唐九不禁悲歎:“當年一戰,靈域的蒼莽草原是主戰場,以至於戰後屍橫遍野,而那些屍體中十有八九都是魔人......所以你就是根據霧浮靈猜到了我來自靈域?”
唐薪道:“嗯,魔族人是不可能進入靈域的,如此一來,我便猜測你或許還有個靈族的身份......你來自靈貓族嗎?”
唐九滿臉愕然,“這,你......你怎麽......”
怎麽會猜到他是靈貓?
唐薪被他的表情逗笑了,他難得開了個玩笑道:“你變成貓給我瞧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