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
    姬明珠可以去和周存高爭吵，可以去和周存高辯論，但是她不敢去麵對自己的長子和孫子。
    所以……
    “秀英。”
    “奴婢在。”
    “京郊的小河村，埋在那裏。”
    姬明珠這句話落下，王嬤嬤抱著她泣不成聲，初三也紅了眼顫抖不已。
    京郊的小河村有姬明珠的一處私產，那裏距離皇陵不遠，距離睿宗和光帝的陵墓最近。
    睿宗和光帝先後駕崩的那幾年，姬明珠常常去那邊小住。
    姬明珠想過了，也許隻有在自己的父皇母後以及小弟麵前，沒有人覺得她是錯的，也沒有人會責怪她。
    當了太久的長輩，死了，她隻想做回年幼時無憂無慮的自己。
    這次，姬明珠是真的累了。
    姬生抱過康康，元禮元義跟在李佳蘭的身邊。
    姬生看著躺在王嬤嬤懷中閉著眼睛的姬明珠，對希希道“給你祖祖磕個頭。”
    姬明珠的眼睫毛微顫，卻沒有睜開眼睛。
    她爭了一輩子的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啊，就這麽輕輕鬆鬆的實現了。
    甚至，都不能說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皇帝都給她磕頭了。
    明明是值得得意的事情，但姬明珠心裏卻苦澀無比。
    這，真的是她想要的嗎？
    希希跪下給姬明珠磕頭時，元禮元義對視一眼也跪在了希希的身後。
    走出寢殿，身後燈火通明卻寂寥無比。
    李佳蘭不知道該和自己這個女婿說什麽，索性沉默。
    姬生也從來不是一個會沒話找話的人，隻抱著懷裏的康康，端詳他和平平有何不同。
    隻有希希高興的左右牽著元禮元義，和他們說自己在這段時間裏發生的有意思的事情。
    隻是……
    “安生哥哥沒來嗎？”
    元禮點頭，“他喜歡海州。”
    對安生來說，京城並沒有給他留下多少好印象。
    他更喜歡海州沒有人認識他，喜歡每天除了讀書上課，就是吃飯寫字看書的日子。
    他喜歡著枯燥無味一眼就看到頭的生活，有安全感。
    希希雖然心裏有些失望，但還是立刻拽著元禮元義往鳳鸞殿跑去，她實在是有太多東西想要和他們分享了。
    希希忘記了自己的功課，帶著元禮元義他們在鳳鸞殿外瘋玩；周建武坐在偏殿，和周建瑩相對無言。
    倒是周雲嘉在旁邊和一個人聊得熱切，他們在聊北境，主要還是聊周雲齊。
    姬生把康康帶回來之後，直接把他和平平放在了一起。
    有康康和平平在，李佳蘭和吳月這幾個女眷，圍著孩子說著他們的趣事。
    此時的他們，不約而同的沒有提起姬明珠。
    即便有人想提。
    周建瑩看了自己二哥好幾眼，但是他的目光卻從來都沒有落在自己臉上。
    他雖然不像姬明珠那樣厭棄周北方，卻也對身懷異族血脈的周北方沒有什麽好感，現在也不想和嫁給周北方的周建瑩說話。
    周建武見姬生回來，起身道“若是無事的話，我們就先出宮了。”
    周家翻案，原本的鎮北王府已經還給了周家。
    除此之外，周家的部分財產還了回來，但是更多的是無疾而終。
    姬生並沒有同意周建武離開，他淡淡道“今晚就留在宮裏吧。”
    周建武皺眉，雖說希希登基之後，周家水漲船高成為皇親國戚，但是周建武從來沒有想過借著希希的勢來做些不符合身份的事情。
    他以為姬生是借留宮來給周家做臉。
    “這於禮不合，我們說到底也是外……”
    姬生打斷他道“長公主沒多少時間了。”
    這句話落下，周建武怔愣在原地，周建瑩側過臉垂著頭哽咽。
    周北方來到周建瑩的身後一句話也沒說，就這麽靜靜地站在她身邊陪著她。
    至於周雲嘉，也沉默著來到了自己爹爹的身邊。
    “雲姝暫時趕不過來，有很多事情需要你們去做。”
    即便趕過來了，姬生也不想她因為這些事情費神。
    當初先帝死的時候，姬生的意思便是能簡辦就簡辦。
    反正人都死了，無論是風光大葬還是簡單入土，都沒什麽區別。
    說到底，最後不過還是躺在幾塊板子裏而已。
    當然，這句話姬生沒說。
    他很清楚，有些話說出來，隻會為他招惹無盡的爭議。
    不過他倒是想過自己死後的事情，到時候就讓希希把他和周雲姝埋在一起，兩人合葬在一起，葬禮都可以省一個。
    姬生想著歎了口氣，說白了，還是朝廷太窮。
    他的好父皇真的是把一個爛攤子扔給了自己的女兒，他得為女兒省錢才可以。
    這錢怎麽省，當然是從別人的身上省。
    包括周家，包括姬明珠，更包括其他藩王大臣和世家。
    沒道理他們都磨刀霍霍向南州和周家了，卻對別人心軟，他隻會更狠。
    在周建武等人沉默的時候，姬生已經想著怎麽從新上任的淮南王以及其他幾個藩王的手裏拿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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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國庫這麽空虛，不填滿他女兒怎麽會有底氣呢。
    孩子們玩累了，吃飽了，聊聊天之後撐不住便睡著了，此時戌時剛過。
    姬生剛剛處理完朝政，長樂宮那邊便傳來了消息，姬明珠死了。
    姬明珠死的時候，隻有她身邊的心腹在身邊。
    姬明珠太累了，所以死之前讓賽姑姑給她下了一枚蠱蟲，一枚可以讓她回到青蔥時期的蠱蟲。
    那個時候的她，是天下最受寵的公主，過著最無憂無慮的生活。
    而她，是在等待父皇母後還有小弟來接她去參加春日宴的時候，在小憩中離開的。
    王嬤嬤紅腫的眼看著姬明珠臉上那純真的笑容，這是她入京以來，第一個真心實意的笑容，也是最後一個。
    想來，此時的姬明珠，已經牽著自己的弟弟，跟在自己的父皇母後身邊，高高興興地去春日宴了吧。
    周建武一行人再次來到長樂宮時，姬明珠已經躺在了由金絲楠木製成的棺材裏。
    這個棺材，是當年光帝為自己打造，卻被姬明珠藏起來的。
    當時她不想讓光帝存死誌，希望他活下去，所以才將棺材藏到自己的宮中，卻沒想到有一天，弟弟親手打造的棺材卻用到了自己的身上。
    初五初七傷痕累累的出現在長樂宮，兩人身上各披了一件幹淨的衣裳，一前一後抬棺。
    他們不能讓身上的血汙髒了主子的棺槨。
    而周建武帶著一眾周家人跪在長樂宮前，一步不讓。
    初三站在姬明珠的棺槨邊，居高臨下地看著跪在地上的周建武，拔出手中的刀，指著他的脖子，道“滾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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