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有且隻有人的地方才叫江湖,麵對怪物,你又算個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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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船上現在隻剩隻有出氣沒有進氣的精瘦漢子了。他親眼目睹了巨蛇連頭都沒低下過,僅四次擺尾,就讓連同他在內三名高手毫無招架能力,死的死傷的傷。
    他不禁暗歎,武林中人強身練武,又是爭奪武林盟主,又是奪取武功秘籍,又是恩怨情仇牽扯出腥風血雨,說到底,“有且隻有人的地方”才能叫江湖。麵對這神龍下凡般的造物,人的戰鬥方式顯得多麽可笑。
    玄鐵鱗蛇一雙碧眼轉而看向自己,無數黑蛇也回過神來慢慢向自己這邊窸窸窣窣的遊來,精瘦漢子隻有無奈等死。
    少女被玄鐵鱗蛇一尾淩空一擊,帶著這股巨力沉沉墮入海中。
    冰冷的海水卻並沒有讓她清醒。相反,傳說人死之前眼前會浮現一生中記憶深刻的場景,人們叫它走馬燈,她隻覺得自己現在就正在看著走馬燈。
    一間精致的書院,白須的先生在前麵自顧自的講著之乎者也一類難懂的東西。講壇下麵十來個孩子,其中一個小女孩拿著一本和先生一樣的書,卻在書裏又夾著一本,她津津有味地讀著的明顯是裏麵那本。裏麵那本書中竟然還有插畫,畫技拙略,歪歪扭扭的畫著一個長袍老頭舉著一根頂端會發光的木杖,麵對一個混身著火頭上長角拿著火焰巨劍的巨人,呼喊著什麽。
    小女孩躺在床上,似是在生病臥床。眼前一個仿若仙人般美麗的白衫少女在給她喂粥。很矛盾的,小女孩知道女子很美卻怎麽也看不清她的麵貌。小女孩喝了一口粥,忽然奪過粥勺就要反喂給美麗女子。白衫少女就這麽一手端著粥碗一手懸空,麵對小女孩伸過來的粥勺,喝也不是躲也不是,場麵一時極為尷尬。最後她還是輕輕抿了一小口。
    轉眼間小女孩已經長成亭亭玉立的少女了。少女身著輕甲,已渾身是傷,背靠牆壁,持一柄比自己還長的長刀橫在胸前。對麵五個手持武器的人成扇形將她圍在中間。五個人幾乎同時發起了攻擊,少女瞄準其中一個,腳一蹬牆壁,借反衝之力一記自下而上的衝斬,完全不顧其餘四柄就要落在身上的利器。
    整體基調嫣紅的房間雍容華貴,所用擺設也都透著一股奢靡氣息。少女隻著一件讓身體若隱若現的單薄絲衣,被綁在大紅的精致床榻之上。一個足有兩米高,肌肉塊要漲破皮膚的巨漢笑吟吟的伸手要來撫摸少女,卻被少女淩厲的眼神一瞪,手縮了回去。巨漢依然笑吟吟的說了很多話,少女聽不清稀,隻能分辨語焉不詳的幾個詞語,“聖胎母體”,“最強的種子”,“容器”…
    重槍,一記突刺。滾燙的鮮血飛濺,濺了持槍的人一槍,一身,一臉。槍穿透了看不清麵貌的美麗白衫女子的心髒。離自己漸漸遠去女子似是帶著淚,也似帶著笑。嘴唇開合似在說著什麽,聲音細不可聞。
    好好的,活下去。
    好好的,活下去。
    少女好像在白衫女子消失在視野的瞬間看懂了她的唇語。
    活下去。活下去!
    少女猛的睜開雙眼,瞬間感到海水的冰冷直入骨髓,嘴裏泛著一陣陣甜腥。
    她一個翻身——這一翻身瞬間讓她全身骨頭一陣劇痛——本是頭朝下下沉著,此時向上看到了還在燃燒的兩截船透過海水撒下的光影。
    她手中還握著槍。槍已經沒了木杆,鐵芯也已微曲,好在彎得不是太厲害。
    她看向四周,水中滿是燒焦或沒燒焦的人和蛇,斷裂的兵器,船上碎裂下來的木條。還有一條粗繩從水麵垂了下來。
    少女趕緊抓住粗繩減緩下沉的速度。這種粗繩在船上隨處可見,不論作為備用的帆繩還是用來穩固貨物,這種繩子都是船上的必備品,多多益善。
    少女憋住胸中僅存的一絲空氣開始上遊,同時把粗繩在纖細的腰上纏了兩圈之後打了個死結。船已經支離破碎,雖然不知道粗繩另一頭是什麽,但想來必與木船相連,但把自己捆在木船的某處總還有一線希望。
    不知道剛才的走馬燈最後那句話是否真實,此時的少女依然希望像個戰士一樣戰死。但已經頭腦混亂的她又一次憑生存的本能把自己和船綁在了一起。
    同一時間,巨蛇仰天看著掛在天邊的圓月,像個寂寞的絕頂高手,睥睨天下。精瘦漢子尚還活著,可它已經懶得管這將死之人了。
    而其他黑蛇卻順著幾乎已經全部浸入水中的甲板遊向他。
    精瘦漢子其實比較希望巨蛇也一尾巴拍死他,總比被一群黑蛇一口口咬死要來得快一些。
    這時,一個纖細的灰影躍出水麵,帶起一串水花,落在他身前的甲板上。灰影手中還握著槍,以足為軸旋轉一周,同時拖槍劃著甲板一掃,周圍一圈黑蛇都被沾滿鏽跡卻仍然銳利的槍鋒斬為兩段。那少女竟然還活著!
    彌留之際的精瘦漢子想張嘴對少女說什麽,可一張嘴又是一口鮮血噴出。
    他眼見少女腰間係著一捆粗繩,而粗繩的另一端,就是自己依靠著的桅杆。
    嗬嗬,把自己綁在船上怕被淹死麽?其實船艙裏有一艘逃生用的小艇,要是能告訴你說不定你還有一線生機。精瘦漢子想著,卻是被巨蛇那一尾打得隻剩最後一口氣,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了。
    少女隻一槍就畫出了一條黑蛇血肉組成邊境線,之後她望向玄鐵鱗蛇。漢子看到,玄鐵鱗蛇也向他們這個方向看來。就這樣,少女與巨蛇進行了一次短暫的對視,美麗少女的桃花眼與威猛巨蛇的碧眼四目相對,怕也隻有玄幻話本中會出現這種場麵了。
    一望之後,少女彎腰俯身,臀部向後,整個人重心後移,兩條小腿一前一後呈三角形支撐住了整個人的重心。她右手握住槍尾拉至身後,左手卻平伸向前托住槍身,槍尖直指玄鐵鱗蛇血盆大口。常人重心後移到如此程度,加上粗重的長槍,怕是早就屁股著地坐倒下去;而少女看似纖細的雙腿卻柔韌與力量兼備,生生讓她擺出了這並不優美卻如繃緊長弓一般的起手式。
    是的,精瘦漢子看到她這一起手式,腦海中瞬間就浮現出了一張長弓的形象,而搭在長弓上的箭,正是那柄沒了木杆有些彎曲的長槍。
    箭在弦上,一觸即發!
    少女再一次與玄鐵鱗蛇對望,巨蛇發出嘶嘶的低吼,像是在嘲笑少女這螳臂當車的行為。
    少女卻是不易察覺的微微一笑,那笑中卻並不是嘲笑或喜悅,而看起來像是終於要完成了某種使命一樣。
    少女借著傾斜船身的角度,縱身一躍,與重槍合二為一,化作一支毒龍般漆黑的利箭,直射玄鐵鱗蛇巨口。她站過的甲板地麵竟被她這一踏踩得碎裂。
    壯漢彌留之際,似乎看到那支人槍合一而成的利箭連空氣都刺破了,在夜空中留下一圈圈氣浪波紋。
    月下,沉船,凶獸,少女,破空!
    整個畫麵仿佛是坊間玄幻話本裏描述那種英雄戰巨獸的畫麵,而這一幅史詩一樣的畫麵也烙在了漢子的視網膜之上,成為他生前看到的最後一幅畫麵。都說人死前最後一刻看到的畫麵會印在視網膜上,此時,他已咽下了最後一口氣。
    少女破空一擊直刺玄鐵鱗蛇巨口,一切來得太快它根本來不及閃躲,堪堪略一低頭,槍尖已然到了眼前。
    玄鐵鱗蛇這一低頭,少女的槍沒能刺進玄鐵鱗蛇的口中,而是刺上了它兩眼間那厚厚的鱗片,就和剛剛的羽箭一樣。
    任少女這一槍再烈,也如同之前的平掃一樣,難以刺穿玄鐵鱗蛇那如鋼鐵一般的鱗片。槍尖碰上玄鐵鱗蛇頭頂鱗片的一瞬間竟又一次迸出了耀眼的火花。無論是掃擊還是刺擊,在這鋼鐵一般的蛇鱗上也隻能碰出一點火花而已。
    可這一刺隻是開始。就在火花迸出的瞬間,少女手腕大力向內一轉,整個長槍竟被帶得如陀螺一般高速旋轉起來,帶起一陣漩渦般的勁風。
    雙重擊破甲式!
    這竟是軍隊中最高級的槍術秘技,用來騎馬對衝時一擊破開敵人的護甲。這一招對旋轉長槍的時機和手法都極其嚴格,旋轉過早則槍至之時轉力早已衰竭;用力過晚則槍怕是旋轉之前就被對方護甲彈開,所以這一式必須在槍尖接觸的一瞬間發力。而這一極難使用的軍中秘技竟被這彼時目光呆滯的少女使出。
    玄鐵鱗蛇鱗片堅硬而滑膩,可旋轉的槍尖竟在這鱗片表麵鑽出更多閃亮的火星。而後,旋轉的槍尖巨力集中在一點,鋼鐵般的蛇鱗雖堅韌,卻在這集中一點上的極烈之力下被硬生生撕裂開來!
    長槍刺入玄鐵鱗蛇雙目之間,撕裂鱗片,刺破皮肉,餘勢不減又刺穿顱骨,直貫入腦!
    玄鐵鱗蛇以自己的意識感受到劇痛隻有一瞬,因為下一瞬,它的整個大腦都被旋轉的槍身攪成一團血肉組成的漩渦!而玄鐵鱗蛇大腦以外的神經係統仍在,本能地讓整個巨大身體混身劇烈痙攣,扭曲。
    玄鐵鱗蛇嘶吼著,少女不知是不是幻覺,竟仿佛聽到了一聲來自人類的嚎叫。
    玄鐵鱗蛇長尾扭動之間一下橫掃,已是把剛才少女立足的前半段船打得粉碎。蛇頭也是劇烈晃動,少女再無法抓住長槍,長槍就這麽卡在蛇顱內,而少女則被被遠遠的甩飛了出去。
    船艙裏還有大量剛才精瘦漢子燒蛇用的黑油,隨著船艙粉碎,油桶也一並崩裂,黑油源源不斷傾入海中,遇到漂浮於水麵的燃油,登時又是火光衝天。包括巨蛇在內,無數來不及下潛的黑蛇被這難以撲滅的烈火沾上,頓時被灼燒到全身扭曲。
    少女已被痙攣的玄鐵鱗蛇甩飛,整個人天旋地轉。就在飛出的餘勢將減之際,玄鐵鱗蛇一尾打碎的前半段船的桅杆也被遠遠打飛出去。少女出於生存本能,把自己用粗繩綁在船上,而這一刻,飛出的桅杆卻連著粗繩牽著少女第二次飛出,少女隻覺一股巨力從纏在腰上的繩子上傳來,就在半空中又一次飛了出去。
    緊接著,她再次重重墜入海中。她感到自己在不斷的下沉,海水灌進了她的口鼻。
    明明此行的目的就是在戰鬥中死去,為什麽還要把自己綁在船上?是本能還是怕死?與一隻傳說中才會出現的巨蛇戰鬥至死,難道不是戰士最好的歸宿嗎?
    少女這樣想著,沉入海中的她思緒淩亂。走馬燈又再次浮現。
    看不清麵貌,但是她的翩然若仙,她的溫婉祥和,都是那麽熟悉,卻感覺離自己好遙遠。
    白衫女子身後,跟著一個小女孩。
    記憶中,小女孩總是跟在她身後,被她保護著,從未與之並肩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