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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沒睡著多久就被林渺的敲門聲吵醒了，我隻當他是來找方刈，把毯子扯上了些正打算繼續睡覺，孰料他們簡單交換幾句，林渺一臉正經地來到我麵前，彬彬有禮：“小姐，這是多裏昂小姐送給您的禮物，昨天剛從法國寄來。”
    他微微躬身，將一個大盒子遞到我麵前，繼續說：“您是希望現在打開，還是我先幫您放到茶幾上呢？”
    我用力眨眨眼，屋子裏太亮，又開著空調，睡得久了眼睛酸澀。
    “嗯……謝謝林叔，林叔幫我放到茶幾上就好，我一會兒自己來。”
    林渺將那係著淡藍綢帶的米白色盒子放下就出去了，我伸著懶腰坐起，捂嘴打了個哈欠。
    是感覺有些無聊了，可我既不想看書，也沒興趣打開安的禮物，偷偷看了眼方刈，他專注於麵前的屏幕，一點沒有要理會我的意思，可我隻想——抱他。
    不行不行。
    不能打擾他。
    我收回目光，坐到另一側更靠近茶幾的沙發上，扯開了禮盒的緞帶，不知道安送了什麽給我呢。
    靠近赤道線的的陽光，哪怕是早上也已猛烈，盒蓋被我打開的瞬間，束束陽光被流風驚動，盤旋纏繞，好像一尾尾受驚的金魚。
    盒子裏靜靜地躺著一本方形冊子，我將它取出放在桌上隨意翻開，書中的折疊世界一哄而出，竟是一本以意大利建築為主題的立體書。
    神殿、教堂、別墅、植物園、歌劇院……在簇擁的精美雕塑與花草林木之間，穿著與建築同時代服飾的小紙人或虔誠祈禱，或觀賞噴泉，或享受下午茶，或津津有味地欣賞表演……
    更有意思的是，在這些美妙的場景之外，書中各處角落，還安排了現代尋幽探微的遊人，或坐在廣場邊吃冰激淩，或向許願池投擲硬幣，或坐在首尾高翹的船上遠望恢宏的鄉間別墅……
    沒想到安這麽了解我的愛好。
    翻到最後一頁，我意外發現了一個小小的信封。
    致親愛的黛汐：
    許久未見，很高興你能看到這封信，因為它是我故意藏起來的，這證明你很喜歡這本書，才會找到它。
    首先要感謝你送給我的薰衣草畫，尤其是上麵的詩句，它讓我對生活和人生有了新的理解。薰衣草是名貴的香草，也是自由的花朵，我想，我的人生也應該如此——勇敢麵對不能逃避的責任，心裏永遠保留最初的追求。
    夏末我去了一趟意大利，那真是一個美麗而令人感動的地方，有溫柔燦爛的陽光，甜蜜芬芳的花果，還有我最喜歡的各個時代的古建築。
    我在紀念品商店發現了這冊書，店主說它是上世紀末出版的風景畫冊，現如今已難得一見。可惜它的品相不夠完美，我幾經輾轉想要找到保存更好的送給你，卻不能如願。
    回到法國後，我請人將它破損的地方替換修補，因為需要尋找與書本同一時期生產的紙張和顏料，故而費了些時間，好在修複效果讓人滿意，總算可以將它作為禮物送給你了。
    最後，關於你上次信裏提到的在書店發生的事情，感到抱歉的應當是我才對。有關此事，你可以詢問方先生。我發誓從來沒有任何傷害你的想法，隻能在此對你表示歉意，希望你能夠原諒我的粗心。
    誠摯地祝願你每天快樂。
    安
    讀完信後，心中淡淡的無奈與惆悵揮之不去，我在與方刈吃午飯時拿了安的信問他，想搞清楚到底是怎麽一回事。
    “她的舅舅為了在家族中謀取權力，與她親姐私相授受。本來這隻是他們家族內部的鬥爭，但她姐姐私底下沉迷法術，企圖通過神秘力量讓家族重新獲得地位。”
    我感到不可思議，“都什麽年代了，哪有那麽多神秘力量啊？”
    “這個另當別論。”方刈喝了口茶，“她因為迷信法術的事情，被真正懂得秘術的人盯上了，他們同時得知東方的‘龍’已經出世，便找人與安的姐姐聯絡，影響了安的旅行路徑，最終將你帶到書店。”
    “所以……解決了安的舅舅，卻並不是事情的結束……”
    我心裏有些害怕，日式料理店中的燈光本來就柔暗，連空調都好像變得更冷了。
    “嗯。我執意將你帶回家，也是出於這個考慮，你從我家毫發無損地出來，至少可以讓他們有所忌憚。”
    “感覺‘龍’並沒有什麽用啊，唔——”
    腦袋突然一暈，就像是……‘它’在對我的否定表達不滿。
    “在東方傳說裏，‘龍’掌控天下，引領時代，是至上的靈物，這於西方的秘術家而言，有著莫大的吸引力。而且，我懷疑這些對你產生興趣的秘術家，對太爺感興趣的那個目標，同樣很好奇。”
    “就是你們說的，令眾生臣服的力量……”
    “嗯。”
    大概是聽我們在聊天，侍應生先是禮貌地道了聲歉，才開始給我們上菜。
    烤肉、炸物、燒魚、手卷……幾盤刺身擺得滿滿當當，魚肉片得細薄如綃，摘了殼的蝦粉嫩白皙，我眼睛都亮了。
    “哇！看起來就好好吃！”我立刻挖了一大塊芥末放到小碟裏開始調醬。
    “嗯，知道你喜歡吃。”他又推過來一個小陶壺，“這也是你喜歡的，他們菜單上沒有，不知道做得好不好。”
    我揭開壺蓋，新香濃鬱，裏麵滿滿當當的海產，是一壺海鮮湯。
    “好香！你怎麽知道我喜歡這個！”我趕緊把蓋子蓋上，免得裏麵的湯涼了。
    他笑了笑，“你喜歡什麽，我恐怕比你還清楚。”
    我撅嘴，“也是哦……畢竟我可是你的人、偶呢。”
    方刈摸了摸我的臉，讓我別多想，趕緊吃飯，過好每一天才最重要。
    “說起來，安知道她姐姐的事嗎？”我問。
    方刈點頭，“安一直不樂意參與家族的事，她對被姐姐利用固然生氣，但最讓她無法接受的，是自己的姐姐和舅舅私相授受。她的姐姐，說白了，就是別人的傀儡——因為很可能會成為公爵的繼承人，所以很多人希望從她身上獲得利益。安原本並不知情，以為姐姐隻是脾氣古怪，但好歹在家族中還有不錯的地位和權勢，就不想多幹涉。這件事一出，不僅讓安覺得顏麵盡失，還令她擔憂起了自己的地位。對於她來說，長久以來依靠的姐姐失去勢力，是很麻煩的事情。”
    “那安現在……”
    “我答應與她一起經營她舅舅的產業，也給了她一些支持，讓她回到家族裏站住了腳。交換條件就是——她幫我找出當時的幕後主使，並協助我針對他們的所有行動。”
    勇敢麵對不能逃避的責任，心裏永遠保留最初的追求……她在信裏說的，是這件事嗎？
    “總覺得她對我過分好了。隻是跟你合作的話，討好你給你利益才是正經，完全沒必要這樣頻繁送我東西。她是不是發現了我就是麗蓮？”
    “她應該沒有確鑿的證據，但懷疑……不好說，你千萬不能主動透露自己的身份。再說，討好你不費多大的力氣，卻可能在我身上起到細水長流的作用，知道你存在的聰明人，都會這樣做。”方刈忽然笑了，眼中眸光閃動，盈盈地望著我，“也可能是，她和我一樣，因為太過寂寞，所以對你這隻會發光的蝴蝶，念念不忘。”
    “你很寂寞嗎？”
    “與其說寂寞，不如說是……無聊吧。”方刈夾起一隻天婦羅蝦，在深褐色的醬料裏來回翻蘸，最後送進嘴裏。
    背景裏是悠遠的舊時代流行音樂，周圍很安靜，我甚至能聽見天婦羅被他咬得哢嚓哢嚓的細聲。
    “無聊？”
    我不是很明白，擁有那麽多資源的他們，想要什麽都能得到滿足的他們，也會無聊嗎。
    “生命裏隻剩下利益和欲望，不無聊嗎？”方刈反問。
    “唔……可是有錢有資源，想做什麽都可以啊。”
    “我們確實可以輕而易舉地做到許多大眾無法企及的事，但同樣的，對大眾而言再平淡不過的事，於我們卻難於登天。比如——”他看向我，“我是可以帶你看盡世間繁華，但我卻沒有辦法，和你在我們的親人麵前合巹交杯。”
    方刈說完，像是自嘲一般無可奈何地笑了笑，又說：“遇到你之前，我身邊的人要麽與我一樣爾虞我詐，要麽圖我能給予他們錢財地位，連純粹貪好我長得好看都難得。誰會在乎我怎麽想，誰會願意認真而單純地和我聊毫無利益、無關緊要的心裏話呢。對於安來說，應該也是這樣吧。”
    “我確實願意真心和能夠相互理解的人聊天，但也要建立在你們也願意告訴我心中所想為前提啊，雖然你們城府深沉，但有幾分真誠幾分敷衍，我多少有感覺的。不過話說回來，假如我是和你們一樣的人，你們從一開始就不可能願意把心裏話告訴我吧。”
    “嗯……應該是吧。因為知道你是普通人，再怎麽樣，我都有控製你的能力。”
    “所以並不是因為我是會發光的蝴蝶呀。”
    “不。你搞錯了。”他說，“因為你是會發光的蝴蝶，所以我們才會告訴你，大多數人，並不是蝴蝶，更不會發光。”
    我們為了消食，飯後步行回到酒店。天氣太熱了，我衝了澡，才搬來椅子坐在方刈身邊，看他工作，他還笑話我粘人，“小憐現在寸步不離的，像守財奴一樣看著我。”
    “哼！”我臉上緋紅，“討厭，我走了，你找個不黏你的女人吧。”
    他連忙拉住我，緊著語氣說隻是逗我玩兒，“我喜歡你陪著我。”
    我在他身邊看漫畫，因為有他在，平素葉公好龍的我，此刻也大著膽子看起了驚悚漫畫。不得不說，這種漫畫可真刺激啊，就和吃特辣九宮格火鍋一個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