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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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是會泡茶的。」羅川吃飽後,幫著路人-收拾碗盤拿到廚房,「什麽茶怎麽樣泡,我都知道一點。」
他指指路人-從廚櫃中拿出的一罐茶葉,「像這個碧蘿春啊,要先泡半杯,倒掉,再衝水,然後才喝。泡之前呢,一定要把杯子好好的燙過,泡好蓋上壺蓋,再淋開水。」
路人-見他說得頭頭是道,笑著將茶葉罐交給他,「喏,既然你懂,那就交給你來泡。」
羅川咧嘴笑笑,並未伸手接過。「我就隻是一張嘴會說、會吃、會喝而已。」他睜著看來牲畜無害的眼,故意以漫不經心的口吻說:「那位被我們吃相嚇得目瞪口呆的小姐,真是你表妹?」
「嗯,是呀。」路人-先將水壺移到瓦斯爐上,扭轉開關,才卷起袖子準備清洗髒碗盤。
羅川走到廚房門邊,微推開門朝客廳看了一眼,然後回頭對她說:「康老大把她丟在客廳,自己進辦公室裏去了。」對於康向譽冷落來客的行為,他並不會感到意外。
見她沒應聲,他試探地問了一句:「你知道你表妹來做什麽的吧?」
路人坪沒佯裝不懂,直率地回答:「大概知道。」
現在是她的工作時間,就算表妹來訪,她還是要先將份內工作做完,才打算去客廳裏陪客——如果那時黃冠菁還沒離開的話。
羅川倚著牆,狀似閑適的說:「原本,我們這個禮拜要到德國去參觀車展,當地車廠人員、行程、機票、食宿都已聯絡安排妥當。」
雖然路人-背對著他,洗碗盤的流水聲也幾近掩蓋過他的音量,但他知道,她正聚精會神地聽著。
「但康老大臨時取消行程,因為他不想讓你提前結束工作,離開這個屋子。」
路人-關上水龍頭,甩乾手上的水滴,轉過身麵對著他,語氣平靜地問:「你是在和我閑聊,還是想告訴我什麽嗎?」
羅川聳聳肩,「都是。」
康向譽與她之間的氣氛轉變,真這麽明顯嗎?路人-心裏有些苦惱。
「他有些事情還未解決,給他一點時間去做最妥善的處理,否則在那之前,他無法麵對你和他之間產生的任何情愫。」說這些話,已打破他不喜歡背著朋友道人**的原則了,雖然他是一番好意。
「我想,你不會告訴我關於他待解決的事情是什麽吧?」雖是疑問,但路人-知道答案是肯定的。
羅川微微一笑,「還是讓他自己告訴你比較好。」有些事情還是讓當事人麵對麵去談,最為妥當。
再怎麽急著想得知答案,她也隻能困惑地點頭。
瓦斯爐上的水壺鳴鈴響起,提醒著她水已經燒開。
路人-將爐火關熄的同時,康向譽突然推門走進廚房,嚇了他們兩人一跳,他們倆互視一眼,猜測著剛才的對話有無被他聽見。
「你們怎麽一臉吃驚,發生了什麽事嗎?」康向譽納悶地問著。
羅川與路人-互視一眼,異口同聲道:「沒事。」由他的問話中,他們明白他沒聽見他們先前的對話。
康向譽揚揚眉,知道他們剛才一定說了些與他有關的事,但他也不追問,僅是笑笑地對路人-說:「-,你的妹妹們來找你了。」
「妹妹們?兩個都來了?」路人-驚喜不已。
「哇!有個黃表妹,再加上兩個路妹妹……」羅川興高采烈的率先衝出廚房,「一屋子都是女孩,太棒了!」
☆☆☆
路人-是個很會打扮自己的人。
義大利便鞋,棕褐色蘇格蘭粗呢長褲,條紋絲襯衫,領口敞著兩個扣子未扣,肩上隨意搭著一件綠色喀什米爾豐毛衣,任由兩袖鬆垂著。頭發整齊地往後梳綁成馬尾,泛著健康的色澤,一口牙既白且平整。很多人都欣賞她開朗的性格,卻不覺得她是個女人——或根本忘了她是個女人。
相較之下,路人-就顯得女人味十足。
雖然年紀很輕,但豐采仍是不顯自露。她的穿著很是簡單,一條洗得泛白的牛仔褲,一件棉質上衣,一件薄呢外套。
當她解開外套鈕扣時,她稍微抖了一下肩膀,才將外套脫掉,仿佛她已習慣讓有興趣的人,有機會欣賞她那什麽衣服都無法遮掩的,她的身體語言自然而然地充滿性。
路人-越過呆愣著的羅川身邊定進客廳,看見兩個妹妹已到訪,但她還不及笑開臉地迎向她們,便先驚叫出聲,「-,你怎麽又把自己弄得渾身是傷,我的天啊!你那張臉……」
小妹從小就是地地道道的大美人,如今竟傷得鼻青臉腫,她簡直是心疼極了。
路人-嬌聲嗔調地回答:「隻是小傷而已嘛,過兩天就沒事了,-,你別大驚小怪的。」她的語氣和青腫得幾乎睜不開的左眼、受傷的右嘴角,極度不協調。
路人-氣得掐了路人-的手臂一把,罵道:「-,你怎麽不看著-,還讓她老是往武館裏跑!」她接著轉向小妹,更是想擰下她的耳朵,「你師父還真狠得下心,把你摔成這樣。」她知道小妹那些師兄弟,根本舍不得真使出狠勁和嬌滴滴的她對招。
被擰痛了耳朵,路人-也一臉無所謂,「師傅不對我出狠招,我怎麽學得到真功夫嘛?」
「哎呀,-,你輕點、輕點,好痛!」路人-縮著身子想躲開姊姊的攻擊,但又不敢真的躲開。
她自小就怕姊姊對她生氣,打罵從不敢稍加抵抗。
「氣死我了!」路人-不住瞪眼,氣急敗壞地說:「媽媽看了-的臉,一定又要紅了眼眶。」
小妹的傷勢讓人看了心疼,但母親的眼淚更令她手足無措。
路人-咧嘴一笑,「所以沒讓媽媽看見呀。」因為稍扯動到嘴角的傷口,所以她隨即斂起笑容。「我告訴媽媽說,這幾天要當-的攝影助手,所以要住在-那裏,其實我是要等臉不腫了才回家。」
路人-見姊姊還在生氣,連忙安撫地說:「好啦,-,你別再氣了,我們快把照片拍一拍,我好趕回去幫媽媽的忙。」她轉頭看向在一旁看了一會兒戲的黃冠菁,「冠菁,你要不要當-姊姊拍照的模特兒啊?我一定把你的照片拍得特別漂亮喔!」
「我看到了,你們要拍的是孕婦裝的照片。」黃冠菁指指沙發旁數隻提袋上的商標,瞥了轉身走進辦公室的康向譽和羅川背影一眼,以極低的音量說:「穿孕婦裝拍的照片再漂亮也不能拿給別人看,我才不要。」
拎起沙發上的手提袋,她揮了揮手,「我要回家了,改天再來探望-表姊,拜拜!」說完便頭也不回地朝大門定去。
路人-柔柔發脹的額頭,莫可奈何的說:「好了,你們兩個把器材扛了跟我來吧。」
她已向康向譽借用一間空房間,那裏有一大片空牆壁,采光也頗佳,應當很適合用來拍照。
☆☆☆
羅川邊在桌前坐下,邊閑聊似的說:「小廚娘的兩個妹妹,一個長得清秀卻沒什麽女人味,而另一個女人味十足卻鼻青臉腫,活像是受虐婦女。不過,小廚娘凶起妹妹來的樣子,還真是悍哪!」他笑著佯裝發抖地抱著自己雙臂。
康向譽隻是笑笑,沒發表什麽意見。
「我說康老大,小廚娘病才剛好,今天又是準備午飯又是幫妹妹拍照,她身體受得了嗎?」
康向譽皺皺眉,羅川的疑問也正是他擔心的。
他發現她臉色依然蒼白,可是他也不好自作主張替她拒絕她妹妹的要求。
「這樣吧,咱們下時找點小藉口去探班,乘機觀察小廚娘的狀況,好隨時提醒她該休息。康老大,你說這辦法如何?」羅川提議道。為了自己的肚子著想,他也不希望路人-又病了。
「她們是-的妹妹,應該不至於讓姊姊累過頭。」康向譽嘴裏雖是這麽說,但心裏是極讚同羅川的建議。
羅川不動聲色地瞥了他一眼,隨即將注意力放在工作上頭,不過他知道,康向譽這一下午準是坐立難安了。
☆☆☆
穿著t恤、短褲的路人-,調整紮在腰腹間的小包袱後,掩不住疲憊地抬手想柔柔眼睛,便聽見正往她身上套上另一件孕婦裝的路人-低聲輕呼:「-,別柔眼睛,妝會花掉。」
「喔。」路人-瞌睡似的點著頭,將抬起的手放下,埋怨地問:「已經換過十幾套孕婦裝了,還有多少照片沒拍?」她好累,頭又開始暈了,幾乎是一閉上眼就能立刻睡著,不曉得還得被折騰多久?她望向正在調整相機的路人-說:「我的眼圈黑得嚇人,撲再厚的粉都蓋不住,-,你確定這種照片拍出來能用?」臉上厚重的彩妝讓她難受極了。
「快了、快了,就快拍完了。」路人-的口吻充滿安撫,她抬眼瞅了姊姊一眼,皺皺眉地問:「-,你是不是很不舒服?」她沒忘記姊姊才剛病愈。
「難得你一雙透視眼,還能從我這唱歌仔戲一樣的濃妝中,看出我人不舒服……」
路人-再也受不了地頹坐在地,有氣無力的說:「我需要休息一會兒,不然撐不下去了。」
路人-朝二姊使了個眼色,見路人-點頭後,突然轉身走出房間。
「-要去哪?」路人-不解的問。她拍拍頸子,想讓發昏的腦袋清醒一點。
「去實行b計畫。」路人-咧嘴笑笑,走到姊姊身邊蹲下,拿起一罐卸妝侞液遞給她。
「什麽?」路人-偏頭疑惑地看著妹妹。
路人-逕自旋開瓶蓋,往姊姊臉上塗抹卸妝侞液,「-,這屋子人口好像不多,既然你還得在這兒住些日子,那你在安全上有沒有顧慮?」說是為了工作,但主要目的是來看看姊姊暫住的環境。
路人-感到疑惑,照妹妹的個性來說,絕不可能將未完成的工作停擺,不過她仍是先回答妹妹的問題。
「我原本會回答你有一點顧慮,但現在我……」她遲疑地不曉得該如何向妹妹說出心事。
路人-眯起眼,「你什麽?」
路人-深吸一口氣,伸手取來一旁的紙巾拭掉臉上的卸妝侞液,才訥訥地說:「我昏了頭、蒙了眼、迷了心,好像有點愛上這屋子主人了……」啊,她真的說出口了!
「什麽?!」路人-聞言瞪大雙眼,她摸摸姊姊的額頭,低叫道:「你是病胡塗了嗎?」眼前這神情靦-得像個小女孩的女人,真是她的姊姊嗎?
路人-難為情的望著妹妹,「我也懷疑過自己是不是病胡塗了,所以才鬼迷心竅。」
「-,我看你還是和我們回家去吧。」姊姊的反常,讓路人-感到一絲憂心。怎麽會這樣?這麽短的時間內……難道是這屋子的風水有問題?
路人-輕輕搖了下頭。
她還要和康向譽一起上超級市場購物,她也還要多煮幾頓飯給他吃,更要多看幾次他含笑不語時的表情,她還要……還要什麽?她一時也想不分明,隻曉得自己不願意就這麽離開。
「你確定繼續留下來是個好主意?」路人-皺著臉問,覺得被愛情撞昏頭的姊姊看來好陌生。
「我不知道是好或壞,但我確定我想留下。」路人-語氣堅定地說。
路人-還想開口說些什麽時,路人-推門進來了,身後還跟著羅川。
「什麽事要我幫忙?」羅川開朗地笑問,在看見身穿孕婦裝、小腹隆起的路人-,覺得很有趣。
路人-嘿嘿一笑,「動手吧!」
羅川不解的看著鼻青臉腫的路人-提著化妝箱定近他:心中升起不妙的預感。
路人-頓時了解妹妹的企圖。
是啊,羅川眉清目秀,化個濃妝,戴上假發,再穿上寬鬆的孕婦裝……嗬嗬,或許可行呢。
「-,快回房間休息吧。」路人-也走近羅川,將如驚弓之鳥的羅川逼到牆角。
「我們把工作做完就直接回家,不去吵醒你和你道別了。」
路人-忍住笑地將孕婦裝脫下,再把纏在腰上的小包袱解下來,「羅川,我真的累壞了,還好你肯幫忙,謝謝你喔。」
羅川原本還想拒絕,一見到她虛弱的神情,便說不出口,隻好滿腹委屈地點點頭,任由路人-、路人-對他上下其手。
☆☆☆
第二間書房就在一樓辦公室隔壁,室內正在整修,但離完工的時間顯然遙遙無期。
康向譽站在兩個鋸木架間,手上拿著量尺,腳下全是木屑,他穿著法蘭絨襯衫、牛仔褲,乍看之下會以為他是木匠。
康向譽把量出的尺寸潦草地寫在方才鋸好的木板上。他測量得非常小心,量了又量。
書架已清理完舊漆,他打開一罐油漆,選了一支漆掃,爬上格子梯,從最上層開始漆刷。如此簡單而機械化的工作,正適合他動腦思考,任由思緒漫遊在數天來發生的種種事件和情況。
稍早之前,他不隻一次走到路人-的房門前,舉手想敲門又怕擾了她的睡眠,但不親眼看看她的狀況,一顆心又怎麽都定不下。
他悄悄地推門走近她床前,凝望著她的睡顏,聽著她的呼吸,觀察她睡得是否安穩,然後才輕輕地將手掌貼上她的額測試著溫度。
他從來沒有過這般牽念一個人的心情,也驚訝自己競能擁有如此溫柔的情懷。
叩叩!
驟然響起的敲門聲響,讓康向譽猛然一驚,差點從梯子上摔下去。他邊爬下梯子,邊問:「怎麽不多休息?」他納悶她站在門邊看著他多久了?站在門邊的路人-愁眉苦臉的看著他,聲音裏充滿懊惱地問:「我是不是睡過頭了?你吃過晚飯了嗎?我們是不是來不及到鎮上去了?」
康向譽定到她身邊,伸手以手背觸碰她的臉頰,微微皺眉地說:「你的臉還有點熱,為什麽不繼續休息?」
就在剛才他看見她站在書房門邊時,突然一股強烈的由心頭掠過,刹那間,他看的是他所熟悉的康向譽——一個寡言,充滿自信、決心、一本正經的男人,但他也見到另一個不為人所知的自己,在他的內心中充滿了不安與孤獨。他不顧一切的四處追尋,像一頭饑渴的動物,被衝動的欲念所驅使。
看清自己隱藏的麵目,康向譽了解到,這股檢視自己內心深處的力量,來自於他對路人-的需求。
這是他生平頭一遭,無法靠努力的工作或運用智慧,壓抑下蠢動的欲念。他心中充滿渴望,想要擁有路人-,碰觸她、擁抱她。
但他想要的不隻是之親,他想要尋求更多自己都無法了解的東西:一種他無法言喻的平和,一種他從未有過的滿足,以及那種文字無法形容的感覺。
在他過去的生命中,他頑固地否認愛情的存在。但如今,他渴望得到路人-的愛。
「我的病已經好了。」對於他的觸碰,路人-忍不住心跳加速。
她低頭瞄瞄腕上的表,然後抬頭睜著晶亮的眼說:「這時間超市應該還沒有打佯,我們現在出門還來得及把東西買齊。」為了這麽小的事情而感到期待與興奮,她都快要不認識自己了。
「今天晚上的風有點涼,你不適合出門。」康向譽笑著反對。看見她的眼睛變得黯淡,他明白他的感情並不是單向,這個發現對他很重要。
「可是冰箱已經空了。」路人-強調著,試圖說服他。「今晚下去將食物買回來,明天你和羅川可是要餓肚子的。」
隻有她自己才明白她盡忠職守的意圖有多薄弱,她主要目的是想藉著與他乘車到鎮上,假想他們是在約會。那麽想有點孩子氣,她是知道的,可是她克製不住自己。
「還是明天再去吧,我不想冒讓你再著涼的險。」康向譽溫和地說,他可以聽出她聲音中的緊張。「餓嗎?我在廚房櫃子裏找到幾瓶罐頭湯,熱來喝了墊墊肚子。」他拉起她的手離開書房,往廚房的方向定去。
路人-實在訝異康向譽所帶給她的影響。
他真是迷人,不是那種令人屏息的英俊,但他身上有著某種特質,深深地揪住她的心。
她母親曾對她們姊妹講過的幾句話,突然回蕩在她耳際:世間男女之間,總有一方會愛另一方多些,而女人最好是愛得沒那麽深的一方。
為什麽那樣會比較好?這一點路人-老是想不通,身為愛得較多的那一方,又有什麽不對?
「我喜歡你。」沒來得及回神,這句話就這麽溜出了她的口。
康向譽渾身一震,轉身沉默的看著她,似乎在考慮這麽做是否明智,但感情還是戰勝了理性,他看進她眼底深處說:「我也喜歡你。」
她笑了起來,小臉出現一股難以言喻的活力與美麗,看得康向譽頓時明白,他願意為她的笑容做任何事。
「-……」他情不自禁地低頭在她的唇上落下一個吻。
親吻著她的唇,康向譽隻覺熱血澎湃,好似一杯雙份白蘭地下肚。
當她微微顫抖的雙掌平貼在他胸膛上時,他的心已蕩、神已馳,想像力瞬間奔放失控……想對她做許多不可言喻的探索。
他幾乎是愛上她了,一種無可救藥的迷惑,一種對他來說是全然陌生的情愫。
之後是很長一段時問的靜默,偌大客廳未點上燈的黑暗吞噬了兩人的身影,沒有言語,四周顯得更靜。
當他終於將唇移向她的頰,好讓她得到賴以生存的空氣時,他們聽見了急促的喘息聲。
他緊緊地將她攬進自己懷中,力道大得像是要折斷她的身體一樣,她疼得皺眉輕呼:「好痛!」
康向譽緊閉上眼,聲音裏滿是痛苦地說:「-,我必須告訴你一件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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