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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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程時,他們花了多一倍的時間,幾乎是閑逛回去的。//0m\
而這一路上,寒仲軒也慢慢發現了莫筱蟬雖然相當刁鑽蠻橫,甚至有時候還可稱得上霸道跋扈,可對他卻真是溫柔嗬護備至。
天氣冷了,她叮嚀、不、監視他加上夾襖;用膳時候一到,她也總是叫了滿桌酒呃、沒有酒,隻有菜,教他差點吃撐了;甚至他順路去察看鋪子時,她也會叫他歇著,由她來對帳就行了。
她還告訴他,以後那幾個頑劣小鬼就交給她,他毋需再煩心,聽得他直想笑,因為那幾個「小鬼」裏有三個比她還大哩。
無論如何,從父母去世之後,他一人支撐著整個家十多年,不但累,而且很泄氣,因為弟妹們似乎無法體諒他的辛勞,還老是扯他的後腿,而他卻連一訴苦的對象都沒有。
如今,一個美美的大姑娘不但給予他既溫馨又貼心的照拂,而且那麽體貼地主動要分攤他的工作,他心底的感動真是不在話下。還有,她教他背下的那本小冊子,想必就是她一身所學,她無私地與他分享,而且不遺餘力地逼著他練,她說她不想再看到他那麽慘兮兮的了。
而最令人感到窩心的,是她很能了解有時候他也想靜靜看點書、寫點文章、畫幅畫什麽的。她就曾硬拉著他到,再把他丟在桃林溪畔的八角亭,順便扔下幾本書、墨筆宣紙,自己則跑到桃花潭去玩水摸魚唱歌自得其樂。
古木參天、翠竹深邃,桃林奇麗、菊杳撲鼻,流水瀑布、小烏鳴叫,他幾曾在此種幽然情境中度過如此悠閑愜意的時光?
不,從十六歲後就不曾了。
直到天色近夜,他才滿足地、見見地主動牽著她的小手離去:隻有一件事他不太能苟同「我想沒必要這麽做吧?」
前去鐵船幫總舵的路途上,寒仲軒苦勸著莫筱蟬毋需為他報仇。莫筱蟬卻是充耳不聞,兀自快走疾行冷笑不已。
「筱蟬」
「別說了!」莫筱蟬瞥他一眼。「我並不光是為了替你報仇才這麽做。想想,以後你弟弟妹妹們還是會出門,若希望他們平安無事,最好是讓其它武林同道明白你神手書生是不好惹的,這樣就沒人敢去動他們了。」
寒仲軒楞了楞。「我倒沒想到這一層。」他喃喃道。
「所以你要自己動手。」
「喔呃?嘎?」寒仲軒驚叫:「我?!」
「當然是你,」莫筱蟬理所當然地說:「要讓他們怕你神手書生,他們才不敢去惹你弟弟妹妹們嘛。」
「可可是我」寒仲軒囁嚅道:「我行嗎?」
莫筱蟬不由長歎。
「公子爺,你忘了你已經增加了一甲子的功力了嗎?就憑你現在的內功,就算讓他打上幾十掌,你也是毫發無傷的。」
寒仲軒輕啊。「我真的忘了!」
「還有,」莫筱蟬又說:「如果你不想傷人,就以飄渺七幻步和月影手配合使用,相信不出三招他就會落入你手中了。」
寒仲軒輕歎。「明白了。」
莫筱蟬好笑地瞟著他。
「這麽不情願?」
寒仲軒靜靜看她一眼。
「我不喜歡打鬥。」
「我知道,可我沒教你打,也沒教你鬥,我隻教你抓他而已嘛。」莫筱蟬安慰道。「再想想這是為你弟妹而做的,你自然就安心了。」
寒仲軒頷首。
「就是為了他們,我才願意動手的。」
望著前方的鐵船幫總舵。「準備好了嗎?」莫筱蟬淡淡地問。
寒仲軒也隨著望過去。
「也沒什麽好準備的。」
仍然直視著前方。「你就是這點讓我心折,」莫筱蟬悄悄握住他的手。「你真正喜歡和平,不願意惹事,即使是一丁點的小事也不想。但是一旦真有事,你卻是勇住直前絕不退縮,即使犧牲生命也在所不惜,甚至連一絲懼怕也沒有。」
知道她說的是上回他差點沒命的事。
「那是我該盡的責任。」他淡然道。
莫筱蟬突然笑了。
「那現在就是去盡你另一項責任嘍?」
寒仲軒也跟著笑了。
「是啊!」
笑語中,兩人昂然踏入鐵船幫總舵。
繡房裏,寒仲琴乖乖地繡著鴛鴦枕;而寒仲玉呢,就有一下沒一下地刺一針繡出來的東西連她自己都看不懂。
在第無數次的歎氣之後,寒仲玉終於一把扔開繡布跳了起來。
「好無聊喔!」她大叫。
寒仲琴輕笑。
「那就出去逛逛嘍。」
「我才不敢呢,」寒仲玉脫口叫道。「真被剃光頭就不能見人了咧。」
寒仲琴笑著沒說話,寒仲玉在室內晃了兩圈又回到寒仲琴麵前。
「你想她會不會真的剃光我的頭發?」
寒仲琴沒有實時回答,她很認真地思考片刻,而後猛一點頭。「會。」她肯定地說。
「而且毫不遲疑。她是那種說到做到的人,無所畏懼,她想做什麽就做什麽,沒有任何人或事可以阻止得了她。」
寒仲玉聞言,不由得泄氣地垮下了肩膀,沮喪地坐下來。
「真不曉得她是從哪裏蹦出來的,好象待意來整我們似的!」她蹶著嘴不滿地說。「二哥被她罰跪兼念經,三哥和小弟被她吊在樹上,我們倆」她翻了翻眼。「居然被打屁股!」
「那還是隻有兩天的時間呢,」寒仲琴也是哭笑不得。「要是久一點,恐怕她的花樣不止那些喔。」
寒仲玉一聽,立刻機伶伶地打了個寒顫。
「不會吧?還有更多?」
寒仲琴嚴肅地點點頭。
「而且說不定更嚴重。」
寒仲玉呆了好半晌才——道:「那我們怎麽辦?」
「不怎麽辦,」寒仲琴把繡布拿遠一點瞧了瞧。「乖一點就是嘍。」
「乖一點?!」寒仲玉不可思議地瞪著寒仲琴。「那很無聊耶!」
「總比被剃頭好吧?」
一說到剃頭,寒仲玉又縮了回去,良久之後,才喃喃自語道:「她到底是什麽來曆啊?」
寒仲琴又開始仔細一針針地刺繡,同時漫不經心地說:「以她的身手跟年歲,應該是武林中某個名門世家的女兒。」
「那」寒仲玉蹙眉思索。「武林中哪個世家是姓莫的呢?」
寒仲琴嗤了一聲。「算了吧,就算你久走江湖,也不一定能全都通曉武林各世家,阿況你才出去晃過幾次而已,光是我們兩湖兩廣這一帶你能知道幾家就算不錯啦。」
也沒錯!寒仲玉聳聳肩。
「那就猜猜大哥究竟會不會娶她總可以吧?」
寒仲琴也聳聳肩。
「可能會,也可能不會。」
「去!有講等於沒講,你根本」
「回來啦!回來啦!他們回來啦!」
回來啦?
姊妹倆相視一眼,旋即同時跳起來注外就衝。
寒仲軒和莫筱蟬緩緩走向大廳,寒仲亭、寒仲書和寒仲祺在他們身邊繞來繞去邊叫著:「怎麽樣?怎麽樣?成功了沒有?成功了沒有啊?」
寒仲軒正想回答,莫筱蟬實時手一舉、雙眼一瞪,他隻好把話再吞回去。這時,寒仲琴和寒仲玉也趕到了,也同樣團團繞著叫道:「怎麽樣?成功了沒有?成功了沒有啊?」
寒仲軒無奈地看著他們,卻不敢回答,而莫筱蟬卻是麵無表情地繼續往裏走。
要是以往,五兄妹肯定要發颯了,可是這會兒有莫筱蟬這個女魔王在,硬是沒人敢逞強,隻好個個悶著臉跟在後頭。
一進大廳,莫筱蟬讓寒仲軒坐下,自己就雙手插腰,美眸一一瞪過五兄妹。
「你們大哥為了你們的事奔波勞累,回來就連杯茶、一聲問候都沒有嗎?你們真是太自私了,永遠隻想到你們自己,從沒有為你們大哥設想過!他就這麽賤嗎?隻配為你們犧牲,沒資格得到你們的關心嗎?」
五兄妹個個麵慚心愧地垂下腦袋,寒仲軒這才明白她為什麽不讓他把好消息告訴他們,看樣子她打算先給他們好好嚐嚐灰頭土臉的滋味,再讓他們享受「苦盡甘來」的甜美。
「無論做什麽,他都隻想到你們,隻要是為你們好,他什麽都肯犧牲,即使是性命也一樣!」莫筱蟬依然是怒容滿麵。「而你們呢?你們摸摸自己的良心,你們到底為你們大哥做過什麽?為他設想過什麽?嗯?」
五兄妹一聲不敢吭,一動不敢動,寒仲軒實在不忍心,他覺得應該夠了,而且決定把他的想法告訴莫筱蟬,可他嘴巴才張開一半,莫筱蟬的右手大拇指便住後,也就是住他一指——
「你閉嘴!」
寒仲軒一驚,嘴巴忙合上,還險些咬著了自己的舌頭。
「我也很頑皮,也常常令爹娘哭笑不得,」莫筱蟬繼續說著。「可我還是懂得感激他們、孝順他們,該關心的我也會關心,我的行為都會自我控製在不會傷害他們的情況下,所以他們都很放心讓我自己一個人出來闖,囚為他們知道我懂得用自己的頭腦,什麽可以做,什麽不可以做,我都可以分得清清楚楚。」
說著,莫筱蟬雙眼一眯。
「而你們呢?你們卻從來不用你們的大腦,隻知道讓自己高興、讓自己爽,其它一概不論。你們大哥為你們丟命也是他自己找的,活該他要那麽盡責,活該他要那麽疼愛你們,活該他要那麽願意為你們犧牲,活該——」她突然頂住,繼而雙手猛然一揮。
「一切都是他活該的!」
寒仲軒悄悄起身來到她身後。
「我隻希望將來有一天,當你們自己的兒女也像你們對你們大哥那樣對你們時,我有機會對你們大叫:你們活該,這是你們的報應!」
寒仲琴和寒仲玉終於失聲哭出來了,三兄弟也默然垂淚。
「哭!有什麽好哭的?你們,」
寒仲軒突然抓住莫筱蟬的肩膀把她轉了過來。
「夠了,筱蟬,夠了。」
「才不夠,我還」
「筱蟬,真的夠了!」
「不,我還要唔。」
莫筱蟬驚訝地捂著自己的嘴,俊臉緋紅的寒仲軒則輕咳兩聲,雙眸瞟來瞟去,就是不敢看她。
「呃、這樣、呃、應該夠了吧?」
莫筱蟬眨了眨美眸,而後一揚雙眉。「當然不夠!」說著,她往前一嘟。
「再一次就夠了。」
寒仲軒俊臉紅得非常徹底,但他還是在覷了弟妹們一眼、確定他們都還垂著腦袋後,又俯首在她唇上親了一下,莫筱蟬雙頰也是紅紅的,可她也很大方地咧開嘴嗬嗬笑。
「行,這一回就饒了他們吧。」
她又把寒仲軒按回椅子上,而後向五兄妹宣布今日要項重點。
「好,這回就到此為止。現在,你們大哥要告訴你們長安之行的結果了,你們最好仔細聽,好話不說第二次,知道嗎?」
寒仲軒好笑地瞄她一眼,這才望向俏悄抬眼觀視他的寒仲琴。
「老三,你最好準備一下,耿家隨時會來提親,而且他們頂計在過年後不久就要迎娶你過門。該買的我會幫你買,可是該你親手做的,你最好加緊手腳去縫製了。
寒仲琴再次哭出來了!可這次卻是喜極而泣。其它兄妹們直向她道喜,寒仲軒也頗安慰地微笑不已,一時之間,場麵歡欣熱絡直逼過年氣氛,就差沒有放鞭炮互道恭禧了。然後——
「好,下一回合開始!」-
那間,六兄妹僵成六尊雕像,大廳裏靜得連掉根針都聽得見。
「現在,你們最好給我老實招出來,」莫筱蟬又眯著眼一一掃過五兄妹。「有誰偷溜出莊去了啊?」
一見到五兄妹臉色同時發綠,寒仲軒便知道大事不妙了,連考慮的時間都沒有,他直接抓著莫筱蟬的手出廳去。
「幹什麽?」
「夠了。」
「什麽夠了?我還沒開始耶!」
他拉著她朝南院奔去。
「我會讓你覺得夠了。」
「喔嘻嘻,也好。」
寒仲軒回家不過數日,耿秋同便親自把小聘送上門了,議定迎娶之日和大聘的財禮後又匆匆趕回去準備了。耿家在長安也算是大戶,耿秋同又是獨子,就算無意炫耀,也是要慎重隆盛處理這樁婚事。
於是,喚來六兄妹在寒仲軒的書房裏,眾人一一就座,莫筱蟬主持的分贓大會正式開鑼。
「老二,」不知何時開始,莫筱蟬也跟著寒仲軒叫起老二、老三等來了。「以後兩廣和閩贛的鋪子就由你巡視,有問題自己解決,明白嗎?」
「明白了。」寒仲亭不假思索地笞應下來。其實自寒仲軒受傷後,他就有意替大哥分擔工作了。
「老四,」莫筱蟬繼續唱名。若大哥、二哥都不在,莊內事務就由你接下,不懂的要自己想辦法,清楚嗎?」
寒仲書咬了咬牙,「沒問題。」他毅然道。
莫筱蟬又轉向寒仲祺。「老麽,以後大哥、二哥拿回來的帳簿統統交給你,我會不定時檢查,要是沒及時對好帳或帳目出了問題,你就等著被到騎田嶺涼快一下了,懂嗎?」
寒仲祺吞了口口水,雙眼悄悄覷向寒仲軒,寒仲軒卻隻能無奈地歎口氣。寒仲祺不由得也跟著沮喪地歎了口氣。
「懂了。」
「很好。」莫筱蟬滿意地頷首:「再來是老三,不必我說了,你該做什麽自己清楚:至於老五,在老三出嫁前,你最好給我繡出一幅看得出是什麽的枕巾來,否則後果自負。」
不理會寒仲玉的愁眉苦臉,莫筱蟬沉吟片刻。
「嗯,耿家說要趕在明年上巳(三月初三,祈求生育的節日)前迎親,那就還有三個月唔仲軒,寒家還有哪裏有鋪子要巡?還有,你都多久巡視一次?」
「還有兩湖相蘇浙皖,若是鋪子那邊沒有突發問題需要解決,我都一年巡視一至兩次。」
莫筏蟬雙眼倏地一亮!
「喔,那好,這一回我們可以先到蘇浙巡視,順便到杭州、蘇州、上海去瞧瞧有什麽特別的東西沒有。寒玉山莊頭一次嫁閨女,可不能太寒酸了。」
寒仲軒微微蹙眉。
「時間夠嗎?」
「行啦行啦,趕著一點就行啦。」
「筱蟬,你」寒仲軒遲疑了下。「你家在哪裏?你不需要趕回去過年嗎?」
驀地嘻開了嘴。「韶關。」莫筱蟬笑地說。
「耶?韶關?」寒仲祺脫口叫道:「那不是好近嗎?」
「的確很近。」莫筱蟬直點頭,繼而又向寒仲軒俏皮地擠了擠眼。「你要提親也很方便。」
一句話又說紅了俊臉,寒仲軒連聲咳嗽轉向別處,五兄妹們俱皆偷笑不已,莫筱蟬也是忍俊不禁。
「好了,就這麽決定。老二,你聽見了,一年巡視一至兩次,時間你自己決定,我和你們大哥則準備在老三出嫁前提早完成明年春季的巡視。我想」詢問的視線投向寒仲軒。「明後天出發?」
寒仲軒點點頭,莫筱禪滿意地笑笑!可一忽兒後笑容又失,再度以蠻橫霸道的眼神盯住五兄妹。
「一樣,我們不在時你們最好規矩一點,否則,嘿嘿嘿,這次我保證沒有那麽容易過關啦。」
五雙求救的目光立時聚集在寒仲軒身上,莫筱蟬也跟著瞥過去一眼,同時似笑非笑地翹了翹嘴角。
「怎麽?又想讓你們大哥犧牲色相,利用美男計來蒙混過關嗎?」
寒仲軒俊麵又紅,五兄妹失笑,莫筱蟬聳聳肩。
「也行啊,隻不過我要警告在先」
她又瞥去嫵媚的一眼。
「我的胃口可是越養越大的喔。」
趕著辦貨、趕著巡視鋪子、趕著日子,趕得人仰馬翻,過年前兩天,莫筱蟬才匆匆趕回皓穆院,莫問天一見便瞪上了眼。
「嘖嘖,我們的大小姐終於肯回家啦。」莫問天很不是滋味地嘀咕道:「我以為你忘了回家的路了呢。」
一想到女兒不但在半路上狠心丟下爹娘溜之大吉,還把萬流奇給騙去和他們攪活一氣,搞得他左右不是人、焦頭爛額兼哭笑不得,他就一肚子火直往上冒。
一個是拐著要帶他們上淘淘宮講定親事,一個是少不了幾歲卻硬要執弟子之禮猛獻殷勤,兩個人都以為搞定他們就可以順利娶得美嬌娘,簡直是疑人作夢!他們自己都搞不定自己的女兒了,搞定他們有啥用?
沒瞧見連他們都被女兒給-棄了嗎?
喔!逼有,連他的寶貝馬也給順手牽羊騎走了咧。
可心愛的妻子大人,不但不同情他夾在唐三藏和孫悟空之間當豬八戒的苦楚,還躲在一邊猛偷笑,順便嘲諷他是自找罪受。他就不懂,那個房慕極還不夠好嗎?妻子大人不也覺得不錯?
是啦,他是沒有聽從妻子大人的勸告,硬是作下安排拐女兒去和房慕極親近一下。可那也是他的一番好意兼苦心、女兒就不能用點心思去體會一下嗎?居然-下他們落跑!
這個不孝女啊!
莫筱蟬瞧一眼滿臉哀怨的爹親,險些爆笑出聲。她這爹親在外頭是雄壯威武的大霸主,可在妻女麵前就搖身一變成為一個小氣男人了,幼椎尚不足以形容,簡直是可笑!
她對可笑的男人當然沒什麽興趣,所以她甩也不甩他,徑自回房放下包袱。而莫問天卻仍是緊隨在後,當然夏潔也是要跟來看看熱鬧,閑來無事瞧瞧父女倆唇槍舌劍一番也滿有趣的。
「筱蟬,你到底」
「爹呀!」莫筱蟬一屁股在床上坐下,抬眼瞪著莫問天。「我這不回來了嗎?你還要怎麽樣啊?」
「怎麽樣?你還敢問我要怎麽樣!」莫問天誇張地叫道:「說!你為什麽溜了?還有,你沒事幹嘛把那個萬流奇也給叫去搗蛋?」
莫問天問著,同時好整以暇地坐上窗前的攻瑰椅,一副「你不說清楚就死定了」的態勢,夏潔也跟著坐下,滿臉誇張的好奇表倩令人噴飯。
莫筱蟬斜睨爹親一眼。
「那就得問你自己了。爹,我是你女兒耶,你幹嘛夥同外人來拐我去賣掉?」
莫問天窒了窒,又心虛地咳了咳。
「呃我、我哪有你說的那樣子?你別冤枉好人啊,女兒。」
「冤,枉?」莫筱蟬冷笑。「爹呀,我有沒有冤枉你,你心裏比誰都清楚。應該是你忘了我及弈那年,咱們三頭三麵都說定了,女兒要嫁誰都由女兒自己決定,爹娘可以建議,卻不得幹涉;當時爹還拍保證爹是涸最開明的父親,而且絕對相信女兒的眼光。如果您真忘了,沒關係,女兒體諒您的老昧胡塗,可娘還年輕,娘記得就行了。」
她轉眼一瞧夏潔。
「對吧,娘?」
夏潔笑嗬嗬地直點頭。
「是啊,是啊,娘還年輕,當然記得那事兒,你爹老了,是可能忘了。」
「誰說我老了?」莫問天一聽妻子大人說他老了,不由衝口就否認。「我當然也記得那事,而且記得清清楚楚的,一字一句都沒給忘掉!」
「喔」莫筱蟬點點頭。「我了解了,爹爹沒忘,可是打算說話不算話,來個食言而肥,對吧?」
又窒住了。「呃、呃我沒有啊。」莫問天否認,卻是無力得連隻螞蟻也說服不了。
莫筱蟬輕蔑地翻了翻眼再哼一聲,撇開頭去不再理睬父親。莫問天求助地望向妻子,夏潔忙搖頭兼攤開兩手表示她也沒辦法。她是來看熱鬧的,沒有煽風點火就已經很顧念夫妻之情了,才不會那麽笨被拉下水哩。
嗚,他真可憐,被女兒欺侮,妻子大人居然也不同情一下。
「唉!」
莫問天非常哀怨、也非常清楚響亮的長歎一聲,莫筱蟬受不了地又翻個白眼,夏潔掩嘴笑個不停。
「女兒啊,你真的那麽不喜歡房慕極嗎?」
「不,我不隻不喜歡他,簡直是厭惡透了!」莫筱蟬惡狠狠地說。「我一見到他就想吐,每次他露出那種惡心巴拉的笑容時,我更想一拳揍爛他的臉!我之所以忍耐著不動手,完全是看在爹娘的份上,可那些日子已經很足夠了,再多我就忍不下去,非把他揍個稀巴爛不可,所以我就隻好溜啦,免得我真動上了手,爹娘難做人嘛。」
莫筱蟬講得頭頭是道,莫問天卻是哭笑不得。
「他沒有耶麽槽糕吧?」
莫筱蟬哼了哼,莫問天又歎息,「我想你不會是中意那個萬流奇吧?」
莫筱蟬嗤之以鼻。
「那就隻剩下白骨堡」莫問天沉吟。「可白骨堡一向很神秘,作風正邪不分,而且聽說他們的堡主好象是個年輕女人呢。」
莫筱蟬蹙蹙眉。
「為什麽一定要四霸之一?為什麽不能是平常人?」
「因為你是四霸之一的女兒啊,」莫問天理所當然地說:「當然隻有四霸才配得上你嘛。」
就是這樣!就是這樣她才不想事先告訴他們有關寒仲軒的事,免得爹爹一時發神經跑去搞破壞。她決定等寒仲軒那邊先搞定之後再先斬後奏;若是不行就來個生米先煮成熟飯;要是還過不了關就嘿嘿,女兒搞不定爹娘,孫子總搞得定爺爺奶奶吧?
莫筱蟬和娘親互視一眼。
「這叫傲慢。」
夏潔聳聳肩。
「大部分男人都是傲慢的。」
莫筱蟬深有同感地點點頭。
「不就跟房慕極一樣,既傲慢又幼稚。」
夏潔無奈地笑笑。
「也很無聊。」
「是啊,是很無聊。」莫筱蟬說著起身朝閏房外走去。「走吧,娘,我們去做點有聊的事吧。」
夏潔起身跟著。
「什麽事?」
「我有個朋友要成親了,可她父母都過世了,所以我要幫她拾綴拾綴,幫我想想要替她準備什麽陪嫁禮,還有,我應該送她什麽才好。」
「喔,這個你來問我就對了,別以為那是小事,規矩可多著呢。」
「真的?我聽說隻要是女人家用的束西就可以了不是嗎?」
「唉,每個地方都有每個地方的習俗,這些都得顧慮到哩。」
「喔,那如果是長安那邊」
母女倆徑自談論著出門去,獨獨留下哀怨的老父一名。
嗚,她們都不理他,他好可憐喔。
元宵,是指新的一年中第一個見到團-明月的晚上,意味著新的一年裏團圓美滿,因此,元宵也稱團圓節。
同時,元宵也代表過年活動正式結束的一天,所以人們在這一天都會竭盡所能盡情歡樂;因為隔天,婦女們又要乖乖回到閏房裏守著女紅,而男人們則要回複辛苦的工作了。
除了寒仲軒,寒玉山莊裏半個人影不見,全都成群結伴到騎田嶺去瞧熱鬧了。往年的這一天裏是寒仲軒最輊鬆愜意的一天,他可以獨自一人看看書、彈彈琴、畫幅畫,沒有人會來吵他,因為人全跑光了。
但這一回,他看不下書、彈不成調,書出來的一幅幅全是美姑娘的倩影。撫著姑娘的畫像,心中卻是更加思念,想念她的絕美容額、想念她俏皮可愛的笑容、想念她逼著他練功時的嚴苛神情、想念她叮嚀他加襖披氅的關心眼神、想念她苛責弟妹的狂飆怒火、想念她頑皮逗弄他時的得意歡愉、想念她的一切。
如此的眷念、如此的掛心,無法忽視,更無法抹滅。
心在悸動,心在低訴,柔腸百轉,情絲千回。
他愛上她了。
他想,他果真如她所願地愛上她了。
或許,等老三出嫁後,他應該去問清楚她家究竟在什麽地方,該怎麽走「莫姑娘回來了!」
又在書房發呆的寒仲軒一聽便全身倏震,旋即旋身飛出書房,掠過庭園,趕赴前廳。他不記得自己曾有如此興奮、如此充滿期待之情過,全身都因緊張而顫抖,腦海裏隻塞滿了:想見她!想見她!
然後,他在弟妹們的詫異視線下始驚覺自己的失態而趕緊煞住了身形,接著又在莫筱蟬似笑非笑的眼光下紅了臉,所有人都開始偷笑,包括侍候一旁的家丁們,他更是尷尬得無地自容。
「這麽想念我,嗯?」莫筱蟬戲謔道。
寒仲軒根本說不出話來,隻好將視線快快移向另一邊啊,不行,這邊弟弟們正猛對他擠眉弄眼呢;還是換另一頭吧啊,也不行,妹妹們笑得好曖昧;再換一麵吧啊,怎麽這邊也有家丁們在偷笑於是,寒仲軒發現他隻能像個做錯事的小孩子一樣低垂著腦袋。
莫筱蟬悄悄來到他身前,仰望著他紅通通的俊臉。
「我好想你。」她說,然後等待著。
囁嚅了老半天。「我也想你。」寒仲軒終於聲如蚋-地吐出老實話。
「好,有進步。」莫筱蟬開心地說。「下一步應該會更快了!」
下一步?早已經到達最後一步了,寒仲軒暗忖,但他還是沒敢說出來,隻是望著她赧笑。
莫筱蟬也回給他一個甜蜜蜜的笑容。
「來,我問過我娘了,她告訴我陪嫁禮要準備什麽,你們來看看單子,瞧瞧還有什麽沒準備的,我們得加油了。」
接下來又是一段匆匆忙忙的日子。他們又出了一趟遠門,再趕回來接大聘和新娘服,接著又送出嫁妝和新郎服。當然,寒家四兄妹全都吵著要陪大紅花轎到長安去吃喜酒,於是悲喜交集的寒仲軒隻能由莫筱蟬陪著又喝了個醉醺醺。
可這一回寒仲軒倒是沒有怎麽鬧,隻不過老抓著莫筱蟬問:「我好喜歡你,你知不知道?」
莫筱蟬喜孜孜地亮了雙眸。
「真的?」
「真的!」寒仲軒重重點了個頭,差點沒一頭栽到床下去。
「而且而且」
「而且什麽?」莫筱蟬笑問。
「而且什麽?」寒仲軒有點困惑地想了想。「啊,對了,我想我也好愛你,你知不知道?」
這下子,莫筱蟬就咧開了小嘴嗬嗬笑不停。
「真的?」
「真的。」寒仲軒又重重點了個頭,莫筱蟬及時撈住他跌下床的上半身放回去。「你不要一直動嘛。」他喃喃抱怨著。
「好,好,我不動,我不動!」莫筱蟬說著,讓他靠在她懷裏躺著。
他滿足地歎了口氣,「嗯,這樣好舒服。」他捏了捏她的。「這個枕頭好軟好香喔。」
莫筱蟬哭笑不得。「什麽枕頭,這是算了,跟醉鬼辯論最無聊了。
「筱蟬」
「嗯?」
「你願不願意嫁給我?」
明明知道他酒醒之後就會忘了這番話,可她還是誠心誠意地說:「我願意。」
「那那等我到長白山買到銀貂回來後,你就要告訴我你家在哪裏喔。」
「長白山?銀貂?」莫筱蟬疑惑地看看一直在她胸前鑽來鑽去的寒仲軒。「為什麽?」
「那是我欠你的嘛。」
「哪有?」
「我弄髒了你一件白裘,我說了要賠你件銀貂的嘛。「寒仲軒咕噥:「還要一件紫貂還是黑貂?」他又困惑起來了。「呃還是花貂?」
莫筱蟬翻個眼。
「你還沒喝夠嗎?還花雕呢。」
寒仲軒可愛地眨了眨眼。
「海貂?」
不由失笑。「海貂?貂是山裏的,哪兒來的海貂啊?」莫筱蟬笑不可抑。
「那那」寒仲軒慣眉苦思。「是海海啊,海東青!」
莫筏蟬唉了一聲。
「跟你說了我不喜歡打獵的嘛。」
「喔」寒仲軒委屈地瞅她一眼。「那你要什麽?」
莫筱蟬瞧了他一會兒。
「你為什麽一定要買東西給我?」
「我我想」寒仲軒扭扭捏捏地——道。「你給我那麽多,關心我,照顧我,還幫我那麽多忙,我我也想要給你一件你喜歡的束西嘛。」
「喔。」
「而且而且是我弄髒了你的白裘才讓我們認識的,所以我想買件銀貂給你,算是算是」
「紀念我們相識的那一刻?」
驀地瞪大了眼,「耶?你怎麽知道?」寒仲軒驚叫。
「這有什麽好奇怪的,用屁股一猜就知道了嘛。」莫筱蟬笑道。
「喔」寒仲軒好崇拜地頷首。「你的屁股好厲害喔。」
莫筱蟬一楞,繼而大笑。
「我的屁股好厲害?」
「是啊,你的屁股可以猜中我在想什麽啊。」
莫筱蟬再也受不了地咯咯大笑。
「老天,你你一喝醉酒就這麽可愛,我以後一定要常常灌醉你來玩玩不可。
正當莫筏蟬笑得最樂的那一刻,寒仲軒突然推推她。
「筱蟬」
「幹幹嘛?」莫筱蟬依然笑個不停。
「我想吐耶。」
「真-嗦,想吐就嘎?想吐?啊啊,我警告你,你別吐在啊~~~~你怎麽敢給我吐在我身上!」
自然,酒醒後的寒仲軒還是不記得醉酒的他到底幹過什麽勾當。
「對不起,我又喝醉了。」他懺悔。
莫筱蟬不在意地聳聳肩。
「有什麽關係,酒喝多了自然會醉嘛。」
「我」寒仲軒悄悄覷視她。「我沒有做錯什麽事吧?」
「沒有,沒有,」莫筱蟬擺擺手。「你乖得很,一覺到天亮,行了吧?」
是嗎?寒仲軒狐疑地蹙了蹙眉。那為什麽下人們告訴他,他昨晚上唱歌唱得好高興?而且唱的還是高腔呢,呃還有一點南北路和昆曲老天,真丟臉!
看他沮喪地垂著腦袋,莫筱蟬險些忍俊不禁又笑出來,她當然知道下人們會多嘴告訴他些什麽,為免他羞愧自盡,她趕忙岔開話題。
「別管那些了,先想想等他們回來後,找們要不要到哪兒去玩玩?反正鋪都巡視過了,輕鬆一下也是應該的嘛。」
「呃,我想」寒仲軒猶豫一下。「我還有點事要到長白山去,所以恐怕」
「我陪你去。」
呆了呆。「你陪我去?」寒仲軒低呼。「可是可是那兒是女真部族聚居地,天候又恃別冷,而且有需要的話,我還可能深入到穆棱窩棱嶺山地,那兒可是韃靼人的地盤,你」
莫筱蟬不想和他多-嗦。
「好吧,那我自己去好了。」
「耶?你自己去?!」寒仲軒驚呼。「那怎麽可以!你不唉,好,好!我們一起去,一起去!」
「這才對嘛,想想,我們還可以一路遊山玩水逛過去,這樣不是挺好?」
莫筱蟬說著,親熱地挽住了寒仲軒的手臂,寒仲軒很不自在地僵住了,莫筱蟬暗裏竊笑不已,卻仍裝作不知情地兀自說下去。
「而且過去幾個月來,老四也表現得很不錯不是嗎?莊裏一切都很正常,甚至過年事宜也都是他一個人安排張羅的。其實很多事你都可以放手給他們分擔了,我就不明白你為什麽老是寵著他們,放任他們到處闖禍?」
寒仲軒輕歎。「也許是因為我一直覺得我比他們多了許多讓爹娘疼愛的時間,所以我想補償他們。」
發現他似乎放輕鬆了點,莫筱蟬便與他一道往南院走去。
「可是你還是要讓他們長大啊。我十六歲時就開始自己往外闖了,跟你那時候一樣哩。是沒錯啦,從十二歲開始我爹娘就帶著我出去見過世麵,所以他們也比較放心。但是他們也說小鳥良大了就要放他們自己飛,你不能照顧他們一輩子的。」
「我明白,可是」他再歎。
水靈靈的烏眸這麽滴溜溜地一轉。「啊,我知道了!」莫筱蟬俏皮地斜睨著他。「你需要人逼,對不對?」
寒仲軒苦笑了笑。
「沒關係,」莫筱蟬拍拍。「這個我來負責,包管逼得你哭天喊地。」
寒仲軒啼笑皆非。
「這有需要這麽誇張嗎?」
「沒需要嗎?」莫筱蟬反問。
「呃」
寒仲軒很認真地考慮片刻後無奈地又歎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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