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08章 托孤大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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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明由我而校!
    方從哲再次上疏說“臣已詢問醫官,得知聖體膳食減少。兼有痰喘,懇請聖上一意調養,不要過分勞累。服藥尤需慎重。以往有人說治病衣服要有效為上策,以不服藥保養為中策。一旦清心寡欲,則元氣自固。若用藥不當,其害將不可言。”方從哲一再奏請“清心寡欲”,一方麵是希望皇上保養身體;另一方麵也是為依阿自守,保持祿位。
    皇上大病,大內是暗流湧動,宮外卻是物議沸騰、鬥爭激化。
    同屬於東林黨骨幹的兵科給事中楊漣和禦史左光鬥來到了吏部找吏部尚書周嘉謨商討宮裏的情況。周嘉謨今年已經是七十四歲的老人了,一把胡子梳理的整整齊齊的,人也還算是精神抖擻。楊漣性子急,先開的口
    “周大人,禁內有奸邪作祟。聖上元配皇後郭氏之父博平候郭維城前幾天入宮麵見聖上,他得知了一些大內的情況,出宮以後來到朝中訴苦。他說鄭太妃和西李互相緊密勾結,包藏禍心,要挾封後,並企圖用女色害死皇上啊!而且鄭太妃還住在乾清宮。乾清宮是天子住所,太妃住在乾清宮成何體統!”
    “楊大洪,那你說該怎麽辦?”周嘉謨反問道。
    “我們要先驅逐鄭太妃,讓鄭太妃去慈寧宮,不要再待在乾清宮裏。還要徹底斷了她當皇太後的念想。”楊漣回答。
    “可是如何驅逐鄭太妃呢?”左光鬥插話問道。
    “這樣吧,我們一起去找鄭貴妃的侄子鄭養性談談,鄭養性為人貪便宜而又愚懦。我們隻要向他許以富貴,他是不會冒險加害皇上的。鄭太妃沒有外戚撐腰,她也沒有膽子再染指皇太後的位子。”周嘉謨回答道。
    “好,我們去找鄭養性吧。然後我再起草一份彈劾崔文升庸醫害人的奏疏。”其後周嘉謨去找了鄭養性,以謀害皇帝的罪名要挾他。鄭養性果然被嚇住了,乖乖的去找他的姑姑鄭太妃。鄭太妃無奈之下隻好放棄皇太後的位子,從乾清宮搬到慈寧宮去。
    鄭太妃搬走,朱常洛這才正式地搬進乾清宮養病。
    楊漣接連上了彈劾崔文升的奏折,他說
    “賊臣崔文升不懂醫術,不應當讓皇上的貴重之體充當試驗品;如果他懂得醫術,那麽按著醫術的通常道理,火氣有餘者,采用瀉藥,火氣不足者,采用補藥。皇上在哀悼先帝之餘,日理萬機,循醫理醫治應該清心滋補,而崔文升反而用殺伐之劑。然而外界流言不斷,說陛下起居沒有節製,嬪妃以美色侍奉陛下,這些流言一定是崔文升用來掩蓋濫用藥劑的奸計,希圖掩飾外界的指摘。像崔文升這樣的人,既加重了陛下的病情,又損害了陛下的聲望,崔文升之肉,吃了也不解恨。臣聞崔文升在鄭貴妃宮中掌管醫藥多年,未曾發生過誤用藥的事情;陛下任用他掌管醫藥,卻如此顛倒,如果他是有意錯用藥劑,那麽把他多位粉末也不足抵罪,倘若是無意之中用錯藥,豈能容許他一錯再錯!陛下為什麽把這樣的賊臣安置在自己的肘腋之下呢!”
    臥病在榻上的皇帝看完了楊漣的奏疏,一言不發。劉一燝等幾位大臣擔心楊漣會因為這封奏疏收到麵斥,甚至受到廷杖。大家都去請求方從哲設法解救楊漣,方從哲還是認為最好楊漣主動上疏謝罪,也許還能有救。
    但是楊漣卻不想謝罪,他說“頂多不過一死,我並不怕。我自覺無罪,謝什麽罪呢。”
    八月二十三日,皇帝召英國公張維賢、大學士方從哲、劉一燝、韓爌、吏部尚書周嘉謨、戶部尚書李汝華、禮部尚書孫如遊、刑部尚書黃克纘、左都禦史張問達、給事中範濟世,楊漣、禦史顧慥等到乾清宮的東暖閣說話。以楊漣的職位而言,離得被召入見還差得很遠,大家都有些擔心楊漣會被斥責。但是楊漣依舊坦然入見。
    朱常洛親自到東暖閣召見群臣,早早侍立在身旁的是皇長子朱由校。朱由校心裏早就明白,今天召見如此多的朝廷重臣,是頗有一些臨終托孤的意味。等到群臣都來了以後,皇帝開始講話
    “今天,侍立在我身邊的是皇太子朱由校,雖然還沒有辦典禮,但他毫無疑問是我的皇太子,是我大明的國本,諸位愛卿以後可要多多照顧他啊。”皇帝說話的時候,聲音非常虛弱,手扶幾案,眼睛卻始終盯著楊漣。
    “陛下,皇太子天資英偉,這是我大明的福氣啊。”方從哲吹捧道。皇帝很高興,方從哲也對自己的機敏暗暗高興。
    “朕在東宮感寒症,調理未愈。值先皇大喪,典禮繁多,悲傷勞累。朕不進藥已兩旬餘,諸位愛卿勿聽小臣言。”所謂“小臣言”,是指外麵流傳的皇帝病起於女寵。
    朱常洛越講聲音越虛弱,他怕大臣聽不清楚。讓朱由校重複一邊他的話,朱由校一五一十地重複了一遍。朱由校明白了朱常洛的用意,父皇是想讓他牢牢記住他的話來保護他的名譽。
    皇帝都自稱自己是萬民擁戴的“聖人”、“天子”,如果說是被人用藥害死,那就是死於非命,這是他們最忌諱的。皇帝說這番話是很費心機的,用意就在於此。他明明一直召醫官看病服藥,現在卻當著各位大臣的麵,硬說他已二十多天沒有吃藥,目的就是為了證明第一,他的病由來已久,非為藥物所誤,與醫官無關;第二,他的病源也不是多欲導致的。
    “還有一個諭令,我要冊立李選侍為皇貴妃。”皇帝的話剛說完,東暖閣出現了一個不速之客。西李闖進東暖閣當著各位大臣的麵把朱由校拉到門外說話。
    “你跟你父皇說,冊封我為皇後,聽懂了沒有?”西李惡狠狠得對朱由校說,而且用手狠狠點了他額頭一下。
    “知道了。”朱由校裝作膽小的說。說完,西李又粗暴的把朱由校推進東暖閣。
    “父皇,李娘娘想當皇後。就立李娘娘為皇後吧,她說她一定能成為像武曌那樣優秀的皇後。”朱由校假裝很隨意的對皇上和眾位大臣說話,臣子們聽到‘武曌’這兩個字,腦袋像被雷擊一般。
    “冊封皇貴妃這件事還是算了吧。”朱常洛覺得還是不妥,他回答道。
    西李又進門粗暴的把朱由校拉走,當場照臉上給了兩個響亮的耳光,說“你胡說八道什麽,我以前真是白疼你了。”說完她就氣呼呼的回宮去了。群臣愕然,稍事停留便叩首出宮。
    朱由校的臉上火辣辣的,不過他已經可以確信大臣們在未來,如果發生權力角逐,會支持自己,而不是西李。皇帝的身體一天不如一天,他需要做的就是等待而已。
    又過了六天,八月二十九日清晨,鴻臚寺丞李可灼帶著一個盒子來到內閣。鴻臚寺丞李可灼是個五十開外的老人,他麵形清臒,舉止飄逸,有點道骨仙風。內閣首輔方從哲和大學士韓爌在處理國家機務。李可灼看著兩位閣老,一臉諂媚地說
    “首輔大人好,韓大學士好。聽說皇上身體病重,下官李可灼這有紅丸仙丹,可使皇上身體康健,延年益壽。”
    韓爌把手裏的文件狠狠地往桌上一摜,怒氣衝衝地說“聖上前段時間就被崔文升那個庸醫治的死去活來,如今你又不知從何處弄來什麽莫名其妙的仙丹、紅丸,你要害死陛下麽!”方從哲沒有講話,隻是呷了一口茶水。
    李可灼麵紅耳赤的帶著藥盒就離開了,不過他並沒有放棄獻藥,他在宮中還有幾個認識的宦官,可以幫他傳達消息。
    這一日上午,皇帝病情急劇惡化,朱常洛在乾清宮的病榻上,再一次召見內閣首輔方從哲等十三位大臣。朱由校也侍立在皇帝身旁,皇帝首先講“朕還是要冊封李選侍為皇貴妃。”昨日,西李又給皇帝吹枕邊風,朱常洛缺乏定力,做事反複無常,居然又同意了。
    方從哲等人卻回答道“冊立太子原來所定的日期應該提前,早日完成冊封典禮以慰陛下之心。至於封李選侍為皇貴妃之事可以暫緩。”
    皇帝看著朱由校對群臣說“你們要好好的輔佐太子,使他成為堯舜那樣的賢明君主。另外,壽宮可曾齊備?”
    這一問使方從哲感到十分為難,他不知道皇上問的是已經駕崩的萬曆的壽宮還是他自己的壽宮,一時不好回答,思索了一陣才說“萬歲放心,大行皇帝已安葬完畢,天壽山地宮於前天開始複土……”
    沒等他說完,朱常洛已經不耐煩了,打斷說“朕問的是朕之壽宮。”
    方從哲等人慌忙跪倒在地顫聲勸道“太醫院禦醫已稟報過,萬歲目前不過是體質虛弱而已,哪裏便有天崩地坼的事?”
    朱常洛厭煩地說“太醫院一幫庸醫,朕信不過。”
    “萬歲若信不過太醫院,臣等當傳檄天下,廣召名醫。”
    聽到廣召名醫幾個字,朱常洛猛然想起一個人來,就問“聽說今天鴻臚寺有官員來進藥,如今為何還不送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