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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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孔陽心跳如擊鼓,他的背身一片汗濕,像是等待行刑的死刑犯。om/
    “這筆賬款的支出,”辛格眯起墨黑的深眸,“似乎……”
    孔陽狼狽的擦擦汗水,語無輪次,“爺,奴才不敢造次,更不敢犯上啊,逍遙居的每一筆應收和未收的賭賬,以及各項支出……”
    “相信你不會假報賬項。”
    “是的,奴才有再大的膽子也不敢違逆……”為什麽他覺得爺兒的眼神猶如利箭似的射向他?
    辛格闔上賬本,嘴角帶著一抹神秘莫測的笑。
    孔陽雙腳抖得幾乎要軟倒。他明白這俊主子根本是說反話的個中高手,他對他是有了質疑,否則又何必查賬。
    辛格的笑容逐漸擴大,一派毫無心眼的開朗。“你放心,我不是喜歡事必躬親的王子,不過,我倒是非常喜歡忠誠盡責的下人,你辦事我是十足十的放心,才會把整個逍遙居交給你。”
    聽這意思,是倘若他不安份守己的話,那眼下的風光隨時可能保不住?孔陽困難的擠出比哭還要難看的巴結笑容。
    “爺待奴才寬諒大氣,孔陽一定竭盡心力為您效力,即使肝腦塗地亦在所不惜。”
    “空口說白話很容易,甭自己嚇自己,我還沒有考慮換人,也不打算多找個副手打理逍遙居。”
    孔陽一顆心吊在半空中,不知該如何漂亮應對。
    這時們上傳來一陣急促剝啄聲,接著似乎是人體衝撞木門的偌大聲響。隨後祿至的喊叫聲清楚的傳來——
    “姑娘未免太胡來了吧!逍遙居不是沒規矩的地方,你要尋人托話,且先通報一聲;如果是玩幾把,請黃昏後再移駕。”
    清脆的女聲誠懇的哀求,“我不是要玩賭的客人!老伯,請你行行好,阿弄告訴我,辛格就在這正屋裏。”
    門內的二人猛地一怔。但孔陽搞不清楚狀況,也不敢擅自作主。
    辛格倏地走離案頭,一把將孔陽拉向主位,壓低聲音告誡他,“記住,你才是主,我是奴,連長工都不如的奴!”
    “是、是。”
    “讓她進來,我要和她說話。”無論她為何又來找他,落魄潦倒的新形象還是不變。
    “是,爺。”
    穿著妍麗花色衣裳的金銀兒一進門立刻喊道:“辛格公子。”
    “咳。”孔陽不安的出聲,“姑娘是……辛格的朋友?你和他聊聊,本、本大爺還有賬本要整理,失陪了。”
    看著臉色怪異的他快步離去,金銀兒看向立在一旁的辛格。“那人似乎有些不對勁,他不是說要去整理賬本,可是我聽說這裏就是賬房,而他竟說‘失倍’?”
    “金姑娘跑這一趟為的即是研究孔老板的行徑?”
    “當然不!”他似乎頗為淡漠,語氣不甚高興?“我是特別來找你的。”
    “賭場不是良家婦女該來之地。”
    “可我……”她索性拿出腰間的繡荷包遞到他麵前。
    “做什麽?”他不喜歡她的小巴掌臉兒笑起來時充滿陽光感覺,在此刻他心情不好時顯得有些礙眼。
    “給你。”
    擰著眉心,他接過玲瓏的繡荷包。
    金銀兒漾開燦爛的甜笑,“快打開。”
    她竟然命令他!算了,好男不與女鬥。他不情願的打開繡荷包。
    裏頭是白花花的銀兩。
    他的濃眉擰得更緊,“你到底在玩什麽把戲?”
    玩把戲?她沒有啊!“這裏頭有六十三兩銀,是讓你拿去還債用的。”
    “讓我還債用?”這世上會送他銀兩的女人恐怕惟有她一人。通常都是他賞錢給花娘們。
    “你不用還我……”他難看的臉色一定是為煩惱還錢的問題。
    這些銀子是她平日勤勞做工所攢留下來的……嫁妝;倘若終身無靠,或許還是她終老的棺材本,但為了他……
    “金姑娘?”她又神遊太虛去了。
    見她回神,他笑笑的謝過,將繡荷包收於自己的腰帶裏,奇怪的問:“今早你不是聽見我‘可怕’的遭遇落荒而逃?”
    “我沒有。”五百兩的債款的確很駭人,可是她隻想要盡全力幫他還清,好讓他早日離開逍遙居這是非地。
    他挑了挑眉梢,明顯的諷意一覽無遺。
    金銀兒再次大聲、用力的澄清表白,“不準你誤會我!今早我絕不是因為你的……不堪而跑掉。”她激動的連拳頭都握得死緊。
    “是嗎?”他以兩指輕托起她稍賺細尖的下顎,男性的侵略氣息強烈的令她悸顫。
    他的指尖劃過她的唇緣,很輕、很輕,仿佛是她的幻覺一般,她無法動彈,即使明白他的行為輕佻,但他的眼神與笑容帶著魔魅引力,她隻有任由他在心中占領越來越多……
    辛格的眼神裏迸射出奇異的火花,“你很勇敢!竟敢隻身獨闖賭場,不畏那些孔武有力的武仆。”甚至大膽駁斥他的誤解。
    “我沒想到……”她哪是不怕死,隻是一心想著要把銀兩送給他。聽說逍遙居的武仆比官兵捕頭還厲害,而且尚不輸武館或鏢局的力士。
    “現在才知道害怕?”辛格見她突地打起顫,不免出言譏刺。
    “往後不準你再莽闖逍遙居。”他和她不該再牽扯更深。
    “嗯?好。”她可以光明正大的指名找他啊。方才的祿至老伯和上次的阿弄小哥都是和善的人,他們應該會幫她這小忙。
    這麽爽快?辛格感到莫名的不悅和失落,似乎有什麽壓在心頭,沉重得連呼吸都不舒坦。
    他一向是最灑脫、最吊兒郎當的,若為她破例,難保不遭人取笑。
    論外貌,她是那種即使和他擦肩而過,他也不會多瞧上一眼的平凡女。論性情,她是有些特殊,尤其她不介意他的落難身份,而狂傲孤高的他是無法帶著她參加來年的中秋之約,她太平凡。
    不對!他不可能對她動心,何必庸人自擾,多作謬想?她可是連他的粉紅知己都構不上邊。
    金銀兒瞅著他複雜的神色變化,忍不住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怎麽了?你的表情十分奇怪。”她的關懷之意表露無遺。
    “不必你多事,走!”他牽起她的手,眉間一聳。
    “走去哪兒?”心跳好快,他的手好大、好溫暖。
    “送你回家。”她的小手微顫……
    “謝謝。”他對每位姑娘都會如此是不?並非單單隻對她。
    辛格突然抓起她的手向上翻開,粗魯的按捏著每一個不平的粗繭。
    “金姑娘,請解釋你的手為什麽粗得像下人?你不是富家千金嗎?”
    糟了,他若是發現她的卑微身份,恐怕會鄙視她。
    她不要放棄爭取他的感情。“是銀兒自幼活潑好動,時常爬樹和……種花養草,才會把手給弄粗了,就像做粗活的女仆一樣,對不對?”
    辛格搖搖頭,暗責自己的莫名激動。她的手是粗糙或滑嫩,與他並無關係。
    但是他又忍不住詢問她,生怕她是有苦說不出,“你是金家的嫡出?”
    “是呀,為什麽這麽問?”她爹隻娶過她那早逝的娘親,而窮人家想要享那齊人之福,嗟,門兒都沒有。
    “我想你也許是姨娘所生的庶出女,手上的粗繭厚皮可能是遭處罰或勞役所致。”
    “如果我是庶出且被苛待的女兒,你會瞧不起我嗎?”
    “不。”他隻會心疼她的遭遇和處境,想嚴懲錯待她的人。
    “辛公子,你是不是對我有一丁點關心?你會……”憐惜我嗎?她有些意外之喜。
    “少胡想了。”他悍然否決,但是方才胸臆間的感又如何解釋?
    他強拉著她一路疾走,對於她必須以小跑步慌忙跟上,完全不當一回事。
    憐香惜玉?等他尋覓到他想望中的愛姬,再來學習也不嫌遲。
    “到了。”他硬著聲。
    啊?金銀兒茫茫然的看向四周,他怎麽突然停步,害她差點撞上他的背脊。
    辛格放掉她的手,指指前方。“到了,你家不就是那幾幢大屋其中之一?”
    他的記憶力真強!昨晚黑漆漆的他竟然記得清楚?可是放眼望去,她暗暗著慌。
    幾間大屋門前居然都站了門房看守,叫她如何佯裝是自己家,鎮靜的“走入”?
    “謝謝你送我回家,王、王管事是個多話的人,我怕他誤解了你和我的關係。”盈盈一福,她勉強維持笑容。
    他淡然一盹,揮揮手,像是趕蚊子似的,要她快走。
    金銀兒忐忑不安的往前走。老天爺呀,保佑我不要出糗吧!她感覺到身後的灼爇視線,甚至覺得他正撇著冷冷的諷笑,怪不正經的!
    “這位老伯,”她走上其中一戶的台階,對著看起來慈眉善目的老人家問:“請問這……嗯,這附近有什麽吃食是出了名兒的?”
    老人家爇心的回答,“晚了,隻有靠近賭坊、妓院的大巷還爇鬧著。”
    “哦謝……”偷偷覷了後方一眼,糟,他怎麽還未離去?
    她緊張的又忙問:“叨擾了,再請問老伯,那個、那個平安街怎麽走啊?”
    “小姑娘迷路了是不?哎,往後別這麽一個人上街,好歹帶個小丫環。那平安街就這大巷直走左轉,過一個橋墩後右轉就是了。”
    辛格走了。呼,金銀兒輕喘一口氣,低變身軀的對老人家行禮致意。
    “謝謝您幫了我一個忙。”
    “不過是問個路罷了。小姑娘趕緊回去吧,否則夜色漸濃了。”
    金銀兒笑著點點頭往一旁的巷弄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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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咳……咳……”金多好困難的坐起身。人老了,體力也差多了。
    剛熬好藥汁的金銀兒一跨進小屋就瞧見爹親難受的模樣。
    她放下藥碗,連忙在他身腰後擱置枕靠,讓他舒適些。
    “怎麽還咳著?你老誑我,欺我是小風寒!”叨念的同時,她已經拿起藥碗,一匙一匙的喂著湯汁。
    金多好快五十歲了,他父兼母職的拉拔三個女兒長大,盼的不過是女兒們的終身有靠,畢竟女子再強、再有本領也是黃花飄零命,得有個良人相偎依,好生照料。
    喝完藥汁,他又連咳幾聲。金銀兒忙替他拍背順氣。
    金多好有感而發,“銀兒啊,你是爹爹三個女兒中最堅強,最能幹的。”也是最令他心疼不已的。這孩子沒享過半分福,自小便懂事孝順,十歲便跟著他入了福府攢銀錢。
    金銀兒自嘲一笑,“也是最平庸的小鴨子。”大姐、二姐皆是沉魚落雁之姿,及笈後,上門求親的官爺和商賈不知多少,兩人不到十七歲就都坐上花轎出嫁了。
    獨獨隻有她“耗”到一十九的“高齡”還是乏人問津。不過,她的眼裏也從未入得了哪個臭男人,除了近日識得的辛格。
    金多好輕搖著頭不以為然的低斥,“在爹的心中你是最美的女兒,不可以自我看輕。”
    “是!”她對他扮起鬼臉,“因為我是尚未雕琢的璞玉,我的美好隻有識貨的人才瞧得見對不?所以二姐才會妒嫉我這像玉人兒的妹妹啊。”
    “你這孩子!”金多好被女兒逗笑了。“你和你娘親同是一個性子,容不得旁人欺淩,暗地裏整弄人,回個暗槍。”
    “爹爹知道我對二姐做的歹事?”她隻是小小報複一下,出一口累積多年的怨氣。
    “你沒有惡念,爹明白,不過你在貴兒出嫁前,把她的金釵塗抹上野狐狸的唾液,那味兒可是頗怪異,你啊!頑皮。”
    “這比起二姐老是捏我、打我的劣行,已經算是最小的懲戒了。”
    二姐打小就視她為眼中釘、肉中刺,不僅常趁著爹爹和大姐富兒不在的時候毒打她,還會使勁的扯拖她的長辮,仿佛她是一頭畜生。
    幼時的她隻能無助的掉淚,沒敢向爹爹和大姐告狀,擔心二姐可能因此受到更惡劣的對待。
    她不是一點怨氣都沒有,但她強忍下來,直到二姐嫁前她才小小的整弄她。
    後來她才知曉二姐之所以總是欺淩她,是因為二姐認為是她克死了娘親,又加上爹爹特別疼愛她,才生妒狠著心虐待她。
    “爹你歇歇,我拿點豬肉給隔壁溫大嬸,她的女兒十五歲了,麵黃肌瘦的可憐,得吃點肉,待會我再回來煮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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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衣裳我已經洗淨漿好,謝謝小姐。”
    福貞正貼描著時興的花兒粉妝,從銅鏡裏對著金銀兒揚開笑容。“三嬸婆的壽宴上你一定是眾人注目的焦點。”
    三嬸……哦,她都忘記自己胡址的謊話了。“多謝小姐把這上好料子的衣裳借給我,三嬸婆可高興著。”
    金銀兒行上一禮,“小姐,銀兒得去馬廄忙活兒,改日再來陪你。”
    福貞關心的問候,“金老伯的小風寒應該快好了吧,你這樣又清掃馬廄、照料馬匹,還得向李嬸拿繡布回去繡,銀兒,你的身子受得起嗎?”
    金銀兒開朗的笑笑,“多一份工資是挺好的事。”
    “但是你太辛苦了。像我,光是走一小圈的花園都吃不消,得躺著歇息。”
    “我是粗工的貧賤命,隻要多存些銀子就心滿意足了,多做幾份工不過是勞點力氣。”
    “銀兒是強人,是好姑娘。”端著茶走進房的小幸俏皮的拐一拐金銀兒的手肘。
    “小三八。”金銀兒笑道。
    福貞走向前,溫柔的笑睞她們,微微歎息。“其實我這福家小姐日子過得混沌,著實羨慕你們的自在,像連出個們買些自己喜歡的飾物和胭脂,都因為於禮不合,怕人說了閑話。”
    小幸說:不姐這是富貴命啊!府裏多得是奴婢供你使喚,何必勞動你自個兒。”
    金銀兒伶俐的輕問:“小姐是不是想買些現下最時興的褐黛粉?我可以替你跑個退。”
    “你知道那褐黛粉?”
    “聽說抹上柳眉可以增色不少,讓人妖嬈幾分。”這幾天她在外頭時,小販曾經拚命對她兜售。可是那褐黛粉要價五兩銀,是絲路的貨,她才舍不得花費這開銷。
    福貞開心的遞給金銀兒七兩銀,“替我買一盒,其餘的當是謝謝你跑退的貸銀。”
    金銀兒推辭,“不成!小姐已經對我夠好的了,更何況隻是上街買個粉,哪能收好處?”
    福貞故意板起臉,“你這是不當我是你的小姐,瞧不起我是不?”
    “不不,哎,我收就是了。”
    福貞滿意的看著金銀兒往馬廄方向跑去,一旁的小幸忽地噗哧一笑。
    “小姐的心地真好!將來一定會嫁個好相公。”
    “貧嘴。”
    “難道不是?小姐是知道銀兒都省在自己身上,才故意讓她買個粉好塞給她銀子啊。”
    福貞喝著茶,算是默認了。過了半晌,她問:“聽說銀兒曾上山獵狐換錢?”
    “對啊,金老爹年紀大了,馬廄的勞役對他來說太沉重,偏偏馬夫總以銀兒是姑娘當借口,苛扣她代替金老爹清理馬廄的薪餉。銀兒獵狐經驗不少,狐狸皮可是值錢哩。”
    “銀兒好勇敢,好努力的生活。”福貞心下十分佩服。
    小幸笑得神秘,“老天有眼哦!那歹毒的馬夫最近都鬧肚子,上吐下瀉的隻剩半條命嘍。”歹人有歹報才是天理,誰叫他動不動就欺壓老實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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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活該!
    金銀兒開心的看著馬夫提著褲子跑向茅房。哼,小小教訓,誰叫你老是踢打我爹,苛扣我的薪餉。
    天要黑了,她得趕上山檢些柴火回家,爹爹的身體禁不住秋夜的冷涼,還有,她要幫忙辛格。
    雖然五百兩頗驚人,可是她相信隻要她努力奮鬥,假以時日總能還清。她不要她的心上人這輩子都在賭場服侍人,早日離開那不見天日、龍蛇混雜的恐怖地方……
    不多想了,她得趕著回家煮飯,還得給爹煎藥,但她已經快一天沒見著辛格,相思原來是這般折磨人啊,可是他也同她一般的心思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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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雙似笑非笑,極具魔魅誘惑的深沉黑眸注視著屋裏的動靜。
    屋裏的燭光搖晃不定。孔陽壓低聲,氣急敗壞的吼著,“不是告訴你那個人已經起疑了嗎?你還過來找我,是不是嫌活膩了?”
    另一個男人帶著濃重的東北腔,“廢話!不就是擔心他起疑,否則俺幹啥半夜不睡的摸黑來找你?”
    “快回去!改日我再去找你,天大地大的要命事那時再議。”
    男人扭曲著麵孔,粗嘎的啞笑幾聲,“孔老板可是長安城裏好些人急欲巴結的爺,如今怕成這鼠樣!”
    孔陽怒吼,“我的風光隻要那個人使個眼色丟了也就丟了,隻怕到時連小命都要斷送。”
    “那麽我們不如把他給……”男人比了一個砍頭的手勢。
    “不成!他可是大食親王的寶貝兒子!莫說官府要追查,恐怕連皇帝老子也會雷霆大怒,萬一他的大食王伯父舉兵來犯,你想,我們倆還有全屍嗎?”
    “俺是無所謂啦,反正做假賬和詐賭是你所為,我不過是聽命行事。”
    “想過河拆橋?!”孔陽揮拳霍霍。
    男人輕易的以掌包覆住他的拳頭,“準備一千兩吧,這個月的例奉兄弟們還沒有拿到手。”
    “那個人現在逍遙居,明的是小廝,但是已經開始清查賬目,別說是一千兩,就算十兩我也拿不出手啊。”
    “那是你的事,反正我要一千兩,你可是逍遙居的大老板,私房錢應該藏得不少吧。”
    孔陽很得咬牙,掏出一張票子丟砸過去。
    “命令你那些兄弟們,這陣子來玩不能使詐!否則別說我不顧念兄弟情,我自己已是泥菩薩過江。”
    屋外一雙黑眸漸漸泛出冷笑,陰鷙得仿佛是優冥鬼王。
    看來,他應該開始部置天羅地網,想想是快速的除掉孔陽和其黨羽,或者慢慢地刨盡一千人等的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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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眼光哪!你家小姐抹了這褐黛粉一定是絕代風華。”
    “我家小姐原就是麵如芙蓉。”金銀兒拿出五兩銀子遞給賣胭脂花粉的老婦人,準備趕回福府交差。
    老婦人扯住她的手腕,“也為你自個兒買一盒吧,這可是上好難尋的貨。”
    “謝謝大娘,但我是粗工的命,這實在……”
    她硬是不放手,“我看小姑娘雖然是小草芽出身,往後卻是貴夫人的命。瞧你這富貴的麵相,這麽吧,我算你四兩銀。”
    “不成不成……”那可是足供她和爹爹半個月的開銷,她舍不得花費在這沒多大作用的胭脂上,更何況她還得攢錢為辛格還債……
    “難道小姑娘沒有意中人?”
    “我……嗯……”
    老婦人終於放開手,眼亮嘴笑的拿出另一盒揭黛粉。“這就是嘍,女兒悅己者容,姑娘家總是得妝點自己好討男人歡心嘛,你的男人若是見你抹上這褐黛粉,肯定為你神魂顛倒。”
    如果她抹了它,或許她的平凡姿容會增色一些,那麽辛格也會因此更注意她,陡地,她想讓他瞧一瞧她的小小美麗。
    小姐多給了她二兩銀……“大娘,我隻有多帶這二兩銀,可以賒欠嗎?”
    老婦人考慮了一下,點點頭,便將一盒褐黛粉遞給她,開心的接過二兩銀。
    “辛哥,我們快回賭場上工吧,不然上頭怪罪下來,我們的晚飯可就沒著落了。”
    金銀兒猛然一怔,她身後這聲音不就是於阿弄嗎?辛哥?完了,是她想得心都酸的辛格,
    “不必怕!孔陽,呃,孔老板不敢餓著我們。”
    果然!是辛格那微啞的嗓音,頓時金銀兒隻覺得雙退發軟,似乎聽見自己的心跳聲大如雷響。她不敢擅動半分,偏偏那呆傻的於阿弄往她直直撞來。
    她踉蹌了下,幸而辛格伸手扶住她,呃,不對,不是幸運,是大不幸呀,因為耳際響起的聲音令她頭皮發麻。
    “姑娘沒有扭傷足踝吧?”
    金銀兒細尖著聲,“沒有。”
    辛格聞言放開她,準備離開。
    金銀兒正想吐出一口大氣慶幸沒被認出,於阿弄忽然跑到她身邊,向她鞠躬表示歉意。
    她怒瞪著他的頭頂,當他抬起頭的時候,立即迅速的將身旁菜攤的一把野菜抓起,想要遮掩未上任何胭脂的素容。
    於阿弄被她一嚇,愣愣的說:“姑娘的臉上長了醜胎或怪斑嗎?”
    笨阿弄!金銀兒忍著氣,尖著嗓道:“是的。”
    “好可憐。”於阿弄正經八百的誠懇道,他還想再說,一陣冷硬催促傳來。
    辛格頭也不回的揚聲,“阿弄你在嗦些什麽!你不是想要裁件禦寒的袍子?”
    “對哦。”於阿弄趕忙跟上,幾步路後他又回頭大喊,“姑娘!你那把野菜上爬滿了小肥蟲,快放下來吧。不要怕旁人笑你醜。”
    菜販子嗬嗬的笑說:“你的臉上沒長什麽醜陋的怪東西啊,而且你也不難看嘛。”
    另一個小販也附和兩句,“是啊!你比我家的紅玉還美喔。紅玉是我七個女兒中最漂亮的一個咧。”
    金銀兒隻能幹笑。
    方才賣胭脂的老婦人拍拍她的肩,“小姑娘的臉上沾了野菜的泥碎渣渣。”
    “謝謝大娘的提醒。”她立即用衣袖大力的擦拭雙頰。
    她壓低粗老的聲音,“那兩個小廝之中是不是有你的意中人啊?所以才害臊的躲著。”
    是羞赧!因為她現下是一身破舊的補布衣褲,倘若讓辛格認出來,那麽她這個偽裝成千金小姐的窮酸女豈不是被識穿了?
    然而她禁不住想笑——素容舊衣的她橫看豎看都不像那個經過妝點打扮的金銀兒,也許就算眼眉相對,辛格也可能當她是不相識的陌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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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辛格躺在草地上,口銜一根青草,百無聊賴的看著滿天星辰。
    無霧少雲的暗夜讓群星閃照出更炫目的亮芒,他的腦海莫名的浮出一張清秀的容貌。
    這真是一件奇異的事,他竟然難以掌控自己的思緒,無端的記著金銀兒的一顰一笑。
    “愚蠢的女人!”想到她相贈的繡荷包,他忍不住低咒。
    盡管他在心裏咒罵她千百回,為什麽還是感覺得到係置在腰間的繡荷包沉重得很!
    繡荷包裏的銀兩應該沒什麽重量才是,但他卻無法忽略。
    開玩笑,他一向是自己的主宰。取出繡荷包,他使勁的往前一扔。
    但是沉悶感更加的揮之不去。甚至在這半夜三更的時分,想念起那一鍋冒著爇煙的白粥,以及生平所嚐過最美味的醃漬菜肴。
    陡地,他想起今日在市井上遇見的怪異女子!她一身補釘似乞丐的粗糙衣褲,竟莫名其妙的讓他錯認為是金銀兒!用一大把占著泥土和蟲子的野菜遮擋自己的臉。
    太荒謬了,如果窮姑娘是金銀兒,那她給他的銀子是如何積存下來?沒有人會自虐到放著銀兩不用,而穿著補釘舊服逛大街吧?
    除非那人和他一般同是過膩富足享樂的生活,想嚐點新鮮有趣的日子!
    如同白石所言,這世上大抵隻有他和三個出身叫世人妒羨的義兄弟才會以這種扮窮裝可憐的主意當樂子。
    想到這,不知他們的貧窮體驗好不好玩!
    至今,他是一個美人的影兒也沒尋著,他可不想成為失敗者,受他們三個調侃。
    隻是,怎麽一想起命定真女,腦海裏不自覺又浮現金銀兒那羞怯的笑,以及為他“悲慘”遭遇哭泣的心疼模樣。
    他想抗拒這不請自來的想法,然而它欲霸占著他的心頭……
    隻見他如箭矢般的衝進他擲丟繡荷包的小河。
    他看見它靜靜的躺在河底,心自有主張的躁縱著地!當他回過神時,發現自己已經半濕,手中緊緊的握住潮濕的繡荷包。
    “該死!”這咒罵不知是針對什麽。他隻是將繡荷包握得更用力。
    也許他是中了毒!而解藥……是那一臉無辜的純善小銀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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