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6 布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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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姐妹戀戰夢落北城無覓處!
    軍訓就這樣糊裏糊塗地開始,又悄無聲息地結束。之後是一個星期的休假,沒了沙土,沒了烈日,也沒了那一雙眸。
    聞羽躺在家裏,感覺軍訓仿佛沒有發生過,除了自己黑了幾度的瘦削的臉。本來說好和父母一起去外地度個短假,調整一下狀態準備開學,卻忽然變得對什麽都打不起興趣,索性取消了行程,在家窩了好幾天。
    休假期間,除了把班裏剛認識的幾個男生加進qq,聞羽建了一個群,沒事閑扯一通,又把《且聽風吟》看了一遍,覺得自己和那個慵懶的主人公很像,新認識的鼠和書中的鼠卻有很大的分別。
    qq在還很容易申到8位靚號的年代,這是高中生最時尚的交流工具。除了東拉西扯的閑聊,大把的時間都能用火拚泡泡龍和俄羅斯方塊消磨掉,聞羽無意間發現鼠居然更新了自己的qq簽名檔。“我不是且聽風吟的鼠,是怯聽呻吟的鼠。”
    “金婷給我打電話了,一聊居然三個小時,講了好多她小時候的事。”大個子在qq群裏說。
    “才聊三個小時,你倆關係也不行呀。”鼠立馬發來一個骷髏的表情,緊接著又追加了一坨屎的表情。
    “沒辦法,正到關鍵時刻,我手機沒電自動關機了,明天就去買一部飛利浦的超級待機王。”
    “不用浪費錢,金婷明天和我出去玩,不會接你的漫遊電話。”鼠又跟了好幾個壞笑的表情。
    “葉葉媽給我打三個電話了,質問我怎麽沒照顧好,把趙葉葉的臉曬得那麽黑。”莊小胖也在群裏吐槽。
    “老丈母娘難伺候呀。”鼠又開始換個人調侃。
    “我把自己準備的防曬霜都給了趙葉葉,還能咋照顧她?天天換她擦腳的凡士林擦臉,我現在一照鏡子總覺得能撕下來一張黑皮。”莊小胖繼續吐槽。
    “趙葉葉是不是把達克寧給你了?”鼠的嘴越來越損。
    “拿開塞露漱漱口再講話。”那晚之後,聞羽對鼠的勁兒一直挺大,終於開始幫莊小胖說話。
    大概是話題變得惡心,群裏沒了動靜,各自聊各自的qq,各自打各自的魔獸。
    北高的開學定在一個秋風凜冽的周二。
    新生入學典禮升校旗時,旗還沒落套就被大風刮飛,幾個旗手張牙舞爪去追。別處還沒動靜,聞羽的六班炸開了一陣沒心沒肺的狂笑。笑聲蓋過了風聲,嚇得旗跑得更快。
    隻有莊小胖站在聞羽的身後,陰仄仄說“出師旗落,諸事不祥。”
    北城這所高中還算有底蘊,往年畢業生的高考成績也能在北城排上名號,但這一屆胡鬧的學生卻把學校掀了個底朝天。後來,有人在北城高中百度貼吧裏做過這麽一個統計該屆學生入獄人數往屆學生清華北大人數,該屆學生複讀人數往屆學生重點大學人數。
    這個班的班主任是個40歲左右的中年男人,課任數學,他剛從省內一個名不轉經傳的小縣城調轉過來,一入校就成了年級組長,他身高不到1米70,常帶笑麵,言語不多,卻化腐朽為神奇地將這個一開學就丟人現眼的班級變成了高一年級十八次大考的十七連冠,將六班神化成每次考試都要落下第二名的班級人均二十多分的神奇國度,唯一未蟬聯的是最後一次考試——全體罷考抗議學校對班主任的不合理工資待遇。
    六班本來是最鬧的,卻能考出神乎其技的分數,於是更多有權有勢的家長樂意掏出大把鈔票把孩子直接塞進這個班裏,既不耽誤胡鬧,又能有好成績。
    聞羽也曾想過要在高中大鬧特鬧,但從進教室的一刹那就被班主任滅了火。在教室門口分配座位時,大概是翻看了新生檔案的原故,班主任很熱情地跟他聊了一會兒,內容無非是看他初中的時候成績很不錯,希望能帶動一下班裏的學習氛圍之類。這種談話與其他人直接分座相比,很不一樣,教室裏能聽見的聽不見的都抻著脖子關注。然後,聞羽被安排坐在了孟夢的左邊,也就是說眾目睽睽之下,他看似有意向班主任申請和孟夢坐在了一起。
    “喂,沒看出來你這個家夥表情呆乎乎,精神頭真足!”臨座一個濃妝豔抹的胖女生和聞羽打趣,到高中畢業他都沒記住她的名字,隻記得天熱時她被汗水模糊的眼線和時有時無的汗臭味兒。
    聞羽和孟夢坐在了教室靠後門的角落裏,如果書桌上摞上厚厚的課本就可成為老師站在講桌上觀望不到的死角。這個位置後來被學生譽為班級情侶的洞天福地,在各個班級也地價猛漲,千金難求。
    聞羽發覺,他們很像一堆棋子,前些天還密密麻麻堆在軍營裏,此刻以星布於教室的每個角落。
    金婷坐到了第一排最靠近講台的地方,鼠不知使了什麽手段和別人悄悄換了座,就坐在她的後麵。
    大個子自然而然坐在了最後一排,他坐別的地方必定擋人視線,他對這種安排很滿意,一坐下來就哈著腰用手扒拉籃球。
    大白也坐在了第一排,但離金婷和鼠他們兩個很遠,成為六班敢上課時在第一排睡覺的第一人。
    狀元坐在第三排,第一節課前就拿出了已經畫得麵目全非的課本,自此三年一直悶頭做題,除了大榜上的排名,整個人慢慢淡出了眾人的視線。
    莊小胖離趙葉葉就遠了一些,隔了兩排三列,直線距離35米,但也屬於小紙條的有效彈射範圍之內。
    聞羽忽然希望坐得離孟夢遠一些——第一天上課,孟夢一上午都沒有看他一眼,就像身旁是一堵牆。
    他和她坐在了角落,兩麵是牆,這使她的視線更加局促,連頭都難得扭動幾下,大有發生頸椎病的趨勢,而他也坐得不太舒服。
    她在整個下午也沒有看他一眼,因為她早已不在教室,不知跑去了哪裏。
    在高中之前,品學兼優的聞羽居然不知翹課為何物,更不會料到自己會成為北高建校以來的翹課王,而這隻是他在這所高中眾多紀錄中的一項。
    鼠離他指定的目標太近,下午自修課總是用鉛筆賤兮兮地撩撥金婷的頭發,然後惹她回頭戲謔幾句,如此往複數回,不知疲倦,卻看得聞羽眼睛發酸,直打哈欠。
    “鉛中毒了以後你養我呀?”金婷嗔怪地打掉鼠手中的筆。
    “這事如此說好可不能反悔!”鼠立馬伸出一根枯瘦的小指要和她拉鉤。
    “你長得這麽老,我就認你做幹爸吧。”金婷撿起筆回撩了鼠那稀疏的頭發。
    “閨女乖,以後幹爸疼你。”鼠拍拍巴掌,做出來一個要抱抱的姿勢。
    這是聞羽路過時親耳所聽,他一聽就知道金婷對鼠根本沒有那意思,隻可惜鼠故作不知,還是滿眼桃花,撩閑撩得如滔滔大江,無休無止,不知疲倦。
    莊小胖平時一直安安靜靜坐在那裏聽課,課間都沒找趙葉葉,倒是趙葉葉發射了一個紙條給他。
    “軍訓時你給我的那個防曬霜多少錢,我給你!”
    “不用呀,我沒照顧好你,都曬黑了。”
    “其實是我沒用那個,軍訓不曬黑還叫軍訓麽?”
    “哦,你這樣也挺好看的。”
    “我媽叫你明天晚上來家裏吃完飯再寫作業,她要做你愛吃的紅燒雞脖和糖醋裏脊。”
    ……
    聞羽和六班一幹人等呆呆坐在那裏,驚羨地看著飛來飛去的紙條,像是在看一場勢均力敵的羽毛球賽。聞羽既感歎兩個人不知在初中時有多少實彈演練,又納悶為何下課後三言兩語的事兒,非要上課眼巴巴等著老師轉過去寫板書。
    隻有大個子早早退出了和鼠爭奪金婷的戰爭,因為他挨過了中考假期和軍訓,樂滋滋地回歸到打籃球的主業中。他攏起幾個人組建了班裏的籃球隊,並司職中鋒。這一年時間裏,六班一路過關斬將,專打不服,毫無懸念地奪得了年級冠軍,甚至差點打贏了高三畢業班的明星聯隊。
    看著每個人都在教室裏忙著正經或不正經的事情,聞羽覺得自己整天倒是無所事事,隻是懶洋洋坐在教室的犄角旮旯,發呆,睡覺,已然輸在了起跑線上。
    其實他們都不知道,聞羽是一個打賭從不服輸的人,而且很小的時候就有光輝的戰績。六歲那年,他和院子裏的小胖子打賭看誰能喝更多的汽水,輸的人掏錢請客。小胖子一口氣吹下了3瓶1000l的大白梨,一臉得意洋洋地看著聞羽第一瓶還剩下一個底。但聞羽那天不認輸,拉著小胖子坐在小賣店門口的石階上,慢慢悠悠,一口一口往下壓著二氧化碳、糖精、色素和水的混合物,直到自己腳下擺了5個空瓶子。
    “你……沒規定……必須多長時間……喝完。”聞羽緊闔著牙縫,生怕汽水順著食道噴出來,用盡最後力氣擠出這一句話。
    小胖子咬著牙打開了第四瓶,可聞了聞就放下,帶著一臉的佩服付了9塊錢。
    那天晚上起,聞羽捂著肚子在醫院折騰了小半個月,手上紮滿了打吊瓶的針眼,可是到最後都沒告訴家人自己到底吃了什麽髒東西。從那以後,聞羽腸胃一直不好,一喝涼汽水就拉肚子。
    一戰封神,那一年院子裏甚至小區外幾條街的各個“山頭”自此傳開了一個響亮的名號五哥。小孩子們抬起杠來都會搶著說這一句話,“你厲害的話敢和五哥打賭喝汽水麽?”
    或許從那個時候起,聞羽認為自己打賭很厲害。打賭即使暫時落後,他還會慢慢悠悠,一口一口較勁趕上。
    北城高中的第二天課,聞羽依舊陰沉著臉坐在教室的角落,要麽掐著一根碳條隨手在課本上塗鴉,要麽幹脆趴在桌上等下課鈴聲,他還是能感覺到有女生在議論自己,或者那晚輕薄了孟夢以後就得罪了她,更因此得罪了未被輕薄之流,或者他該側臉墊在課本上流出一灘深沉的口水自戕,才能不被別人的口水湮沒。
    同桌已經十小時,孟夢依舊對他不聞不見,但屁股已經坐不住,下課鈴一響就飄到外麵聊天,和半個學校的男生都打成一片。
    這是一個社交的黃金階段,高中本就是個微縮的江湖,本來兩個人互不認識,可一旦從初中開始問,再到小學,最後到幼兒園,總會有你以前的小學同桌是我的鄰居,或者幼兒園沒皮沒臉追我的那個男生被你往死捶過這些情況,也便算是認識了。
    聞羽知道,直到自己從這所高中畢業,認識的人也隻可能是孟夢那裏的一個零頭,因為他根本不認為自己屬於這裏,一個市裏準一流的高中。
    不久以後,六班及六班的所有人在學校裏有了新的代號,像是被鼠標左鍵全部圈住後,右鍵重命名。其他班裏的人都習慣說“我認識孟夢她班的誰誰誰”。孟夢成了六班的代名詞,成了從嘴裏說出來都始終炫耀的存在,一如當初院子裏喝汽水的五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