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頭腦風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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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知宋事!
    在得到肯定答複後,趙二緩緩打開了話頭。
    “趙卿可曾對前朝舊事有所留心?”
    趙二以問話開始。
    崇簡一聽這話,心想還是來了,那就聽聽這位雄才大略君主的真實想法吧。
    故此,盡管作為後世考古生,對夾在唐、宋間的那一團亂麻般的五代十國多少有些了解,崇簡還是搖了搖頭。
    “你還年輕,德昭和德芳也是如此,可能沒有什麽直觀感受。梁、唐、晉漢、周,五十餘年時間,走馬燈似地更換皇朝,亂紛紛你方唱罷我登台,究竟是什麽原因?”
    作為帝王,趙二關注的重點不在戰亂中流離失所的百姓,而是引起政權更迭的原因。
    崇簡隻得再次搖頭。
    “這就像中了魔咒,唐以後所有的中原皇朝,還來不及複興故業、恢複舊觀,就二世而亡。即便是後唐稍有不同,那也是在幾個二代之間爭來奪去,很快喪失了元氣。”
    說到這裏,趙二語氣轉為糾結。
    “為什麽會這樣?究其根源,在於武人驕橫,一旦第一代人君謝世,就失去了壓製的力量,敬畏之心也隨之消失,看著龍椅上的二代坐享其成,隨時都可以興起不臣之心,並且付諸實施。”
    “官家這話也絕對了吧,有些二代是自己作死,拉都拉不住,比如後唐莊宗李存勖。”
    崇簡覺得趙二過於以偏概全,想起中學課本裏那篇選讀課文,一代文豪歐陽修的《五代伶官轉》,忍不住反駁。
    “是啊,也不能一概而論。可你想過沒有,這二代為何要作死呢,特別像李存勖這麽強的二代,到後來像換了一個人一樣?”
    趙二並不覺得崇簡的反駁不當,而是陷入了思考中,連對崇簡的稱呼也變得更加隨意。
    “臣愚昧,想不清這是為什麽?”
    崇簡確實沒有真正思考過。
    “從記事起,就被老爹綁在征伐天下的戰車上,繼位後更是兢兢業業、夙興夜寐,也許他誌趣本不在此,所以一旦覺得坐穩了天下,立馬原形畢露,沉淪於自己的興趣愛好中不能自拔。”
    趙二這番話簡直是振聾發聵,恐怕隻有處在他那個位置上,整天琢磨皇位傳承,才會有如此見地。
    莫非這李存勖真正想做的是戲子,卻硬被他家阿爹推上了皇位?
    他還有個弟弟能夠手搏猛虎,並留下“將不過李,王不過霸”的傳說,莫非隻適於嗷嘯山林,不然為何因行事荒悖而被車裂?
    “官家高見。”
    崇簡由衷讚歎,但卻有不好的預感。
    果然,趙二再開口,就印證了他的預感。
    “所以,史跡斑斑,這大宋天下,在朕身後,可不能簡單地交給二代。”
    這下麻煩了,趙二的擔憂可不僅是主少國疑的問題,還要看繼承人自身的性情品質之類的,夠麻煩。
    “官家不是一直在調整,預為之備?”
    崇簡不甘心,又問道。
    心想,你不是搞了那什麽重文抑武、守內虛外,還有杯酒釋兵權等一係列騷操作,怎麽還覺得不管用?
    他是真心不願守著一個跪舔北方的弱宋,苟延殘喘竟達三百年以上,為正統中原王朝壽命之最。
    幸好趙二不知道他的心思,還以為他隻是單純地為德昭、德芳兩兄弟打算,最多就是為自己打點小算盤,不然早就把他當做逆賊辦了。
    “那隻是一個方麵,做這一切,都需要一個好的繼承人才能發揮作用,不然,一切都是白搭。”
    趙二再次說道。
    “這麽說,你那兩個兒子就沒有機會了?”
    崇簡心一橫,幹脆把話挑明。
    他相信,趙二找他來,必然還有其他想法。
    果然,趙二沒有注意到他稱呼上的大不敬,顯出了遲疑,進而搖頭歎息。
    “如果朕能夠多活些時日,自然要多方準備,考察甄別。為大宋確定一個真正合格的繼承人。就怕時不我待啊!”
    趙二這話就是掏心掏肺了。
    到這一步,崇簡也不打算藏著掖著了。
    “至少到目前為止,官家認為晉王殿下更符合繼承人的要求?”
    趙二沉默。
    沉默就是最好的回答。
    “怕就怕官家辛辛苦苦一場,徒然為他人做嫁衣裳耳。”
    崇簡這話,聽得趙二一驚,顯然說中了他的心事。
    “晉王殿下熱衷於功名利祿,看起來是一個適當的繼承人。但是以他的性情,一旦繼位,還會像官家這樣以江山社稷為重嗎?到時候不僅德昭、德芳岌岌可危,恐怕連光美大人也無法獨善其身。”
    崇簡繼續為趙二剖析利害關係。
    “況且,天下要穩,還有一個大前提,繼承者必須在武備上不輸於人,不然如何麵對北方強鄰?哪怕官家收複了燕雲十六州,這個問題依然存在。”
    你知不知道趙小三後來多麽懦弱,他這一係傳承受盡了強鄰欺侮,最後終於滅於北胡之手?
    這話崇簡無法宣之於口,但他相信趙二對他的兄弟會有一個正確評估。
    “德昭、德芳生長於深宮婦人之手,恐怕更缺乏鐵血手段,又如何麵對草原胡兒?”
    一直聽得聳然動容的趙二不認同崇簡後麵的話,出口反駁。
    “漢兒對胡兒,原本占盡優勢,隻是自己總是擺不脫中原戰爭的桎梏,以己之短,對人之長,處處被動挨打,不失敗才怪。”
    崇簡說這話時,胸有成竹。
    “孺子誇口,不經曆戰事哪裏懂得戰場殘酷。”
    趙二卻聽不下去了。
    自前朝開始,趙二就作為一線戰將,在戰場上與契丹人短兵相接,深知其厲害。
    緊接著,二人之間發生了緊鑼密鼓的問答式對話。
    對於二人而言,都算是一次頭腦風暴吧。
    “官家戰勝後蜀、南漢依靠的是什麽?”
    “久經戰陣的強大軍隊。”
    “可後蜀、南漢也沒閑著。”
    “朕還有曹彬、潘美這樣如臂指使的名將。”
    “官家自當明白,這都不是關鍵。”
    “嗬嗬,那什麽才是才是關鍵?”
    “中原富足,人口湊密,汴京匯四方之利,僅以國力而論,豈是偏安小國能夠抗衡?”
    “小子,國力並非戰力,國家再富足,打不贏還是打不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