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章 風氣

字數:4229   加入書籤

A+A-


    知宋事!
    這兩人就這麽打算苟著,是否有貓膩?
    可不能由著賊頭賊腦的商人,跑到海外去敗壞大宋名聲。
    這是劉承珪此刻的想法。
    也難怪,那個時候對商人的看法本就不好。
    商人逐利,上不得台麵,國家大事豈能由他們作主。
    大宋建立後,雖說重視商業帶來的利益,但並未從根本上動搖重農抑商的基本觀念。
    崇簡見狀,不由暗暗歎息。
    聯係後世經驗來看,真正維係國與國關係的,就是貿易,就是這些生意人。
    除非上升到意識形態和國運之爭,那最重要的關係就是這種基於利益交換的關係。
    這可輕忽不得。
    故而,先由商人出麵去協調,朝廷後來再出麵,也不無不可,甚至可能更合利益之道。
    畢竟,後世的經驗告訴他,這東洋國度,可沒有借鑒學習多少禮義廉恥。
    唯利是圖,也許是與他們打交道的唯一正確打開方式。
    但有一點,要立馬辦理,那就是糾正這兩個商人的基本觀念。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時至今日,統一的大宋觀念必須建立。
    “劉都知說得對,不必避諱,更不用擔心有何不便之處。須知,無論是我等朝廷命官,還是國主錢俶,亦或爾等吳越商賈,都是各安其職,為國為民,為大宋江山社稷貢獻一己綿薄而已。”
    這叫借勢,明明話中立意主旨與劉承珪大異其趣,但卻以讚同開頭,讓兩個商人覺得,這高官們的立場、要求高度一致,增加權威性。
    這是崇簡在後世,從觀察中學會的政治話術。
    但這話聽在眾人耳中,卻猶如驚雷炸響,尤其是他將商人與高官、國主相提並論,等量齊觀,實在是與主流價值觀不符。
    封建等級啊,君君臣臣,上智下愚,豈能一朝廢除。
    要不是崇簡事實上的核心地位,恐怕早就遭到其他人當場質疑。
    兩個商人卻是感奮莫名,五味雜陳。
    這是以國士待我啊,我當如何回報?
    二陳麵麵相覷,都從對方眼神中看到了不一樣的情愫。
    “涉及國家利益,那更是當仁不讓,唯有為國盡忠而已。所以,隻要坐得直,行得正,就沒有什麽可以避諱的,更不能存了蠅營狗苟的心思。”
    崇簡趁熱打鐵,一番話大義凜然,振聾發聵。
    潘惟吉和劉承珪也很少聽到崇簡如此說話,當下不由肅然。
    二陳兄弟更是凜然受教,連連點頭。
    “大人放心,我等鞠躬盡瘁,有死而已。”
    唯利是圖的商人有了赴死之心,說明崇簡這通忽悠,滿精準,成效斐然。
    就這樣,帶著深受鼓舞的商人,拖著他們的商船進入了杭州灣。
    這又是當世最大的一處國際不凍港之一,在連接東亞國家方麵有著得天獨厚的條件。
    從後來大宋在杭州以及秀洲華亭、密州板橋相繼開通市舶業務來看,當時東北亞的海上貿易應該非常繁榮。
    見宋船駛入,杭州的反應比泉州正常。
    不需要旗語交流,一進港口,早有引導船上前,引領著三艘大船靠岸停泊。
    岸上一群人候著,船一靠岸,就有梯板搭上船舷,幾個官吏模樣的人攀登了上來。
    顯然,吳越國對大宋的戒備,比起平海軍要低得多。
    大概率是這幾艘官船一路南來,鬧得動靜大,讓吳越這邊早就掌握了基本情況,因此不再需要小心問詢、試探。
    “我等交代個事,就準備走,不用驚動國主了。”
    崇簡對幾個氣喘籲籲趕到甲板上的官吏道。
    他想把二陳的事交代一下,表明大宋高度重視的態度,然後就繼續北上。
    必須抓緊時間完成此行的主要任務,到遼國後方一探虛實。
    在他的私下打算裏,所謂探虛實,是有更長遠規劃的。
    為何大宋攻取南方輕而易舉,但一涉及北伐就困難重重,哪怕是對付小小的北漢,也一再铩羽而歸?
    其間原因很多,但從地勢上來看,南征是居高臨下,無論水路、陸路,勢如破竹。
    北伐卻是仰麵進攻,屬於“以下犯上”,氣勢上就輸了一籌。
    這就是冷兵器時代,大多是北方戰勝南方,南方臣服北方的根源所在。
    今後伐遼繞不開這個問題,因此崇簡就有了新的想法。
    為何不能兩麵開花,讓敵人腹背受敵,把它的優勢徹底抵消,甚至變成劣勢。
    那需要強大的海軍,準確說,是強大的海軍陸戰隊,這個時代還沒有概念的兵種。
    崇簡願意在這個時代來做第一個吃螃蟹的人。
    這才是發揮穿越者優勢的關鍵,以往那些小打小鬧,不成氣候。
    當然,謀劃這一切的,就是摸一摸虛實,做好路線規劃。
    簡言之,這一次,就是來踩點的。
    至於促成納土歸降事宜,對錢俶不用采取逼迫式策略,到時隻需一道旨意就可以解決問題。
    原本的曆史軌跡,這錢俶因為配合進攻南唐有功,被封為大宋的天下兵馬大元帥。
    即便後來主動到汴梁,他也是唯一保留國主封號的降君。
    隻是現在南方統一的態勢,因為自己的亂入而發生了改變,但錢俶的基本態度並未發生變化。
    “這,這,請大人務必稍候,我等已飛報城內,國主大人的指令想必馬上就到了。”
    領頭的港口官員來不及打聽何事,就慌忙挽留。
    大宋官船這麽拉風,國主還沒有發話,就讓自己打發走了,那還得了?
    事後不被治個擅做威福的罪名?
    跟隨的吏員更是點頭哈腰,應和著官員的發言。
    “大人還需要什麽東西,隻管吩咐?”
    官員又道。
    “什麽東西?剛在泉州補充了給養,還想不到缺什麽。”
    崇簡下意識回答,同時四顧,想問問船老大還有什麽需要補充之物。
    突然發現官員表情怪異,似乎在衝著自己擠眉弄眼。
    再看看潘惟吉和劉承珪,都十分有默契地退後了兩三步,眼觀鼻鼻觀心,對外界不聞不問。
    崇簡恍然大悟,不由心中暗罵。
    這錢塘江上的邪風刮得不小啊。
    堂堂正正之事,居然需要靠賄賂來解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