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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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有人,包括她,都認為他恨她。//0m\\
    然而,事實上,他曾經愛過她。
    就在他十七歲,她二十歲那一年。
    她大了他三歲,沒有人料想得到他會愛上她,但他救起了她,日日夜夜悉心照料,同時,也交付了他的心。
    隻有他才清楚,他並非盲目地戀上了那張姝絕豔容,而是她那異於常人的執著。好幾次,輕如遊絲氣息幾乎散去,然而,她含著最後一口氣,就是不肯輕易屈服,一次又一次的在生與死的邊緣掙紮,這堅毅、這般強韌的求生意誌,撼動了他的心。
    她不同於一般世俗女子,她是特別的。
    若她熬得住,他便要愛她?
    當下,他這麽告訴自己,也確信她會熬過來,這般剛烈倔強的女子,是不容許自己服輸的。
    不出他所料,他與她,贏了這場生與死的賭局。
    鬆懈下來的他,在大病一場後,再也不肯與她分離。
    他一直以為,她對他亦是有情,否則,不會在他病弱之時,她明明身上抱傷,卻仍親待湯葯。
    當他說著:”留下來,陪一輩子。”時,她沒有遲疑地點頭。
    那時,他便決定要傾盡一切去愛她。
    然而,就在她傷愈後的某一夜,他才發現自己錯得有多離譜!
    而這樣的錯誤的認知,讓他一顆豐盈喜悅的心,由雲端狠狠地摔落地麵,粉碎成難言的怨。
    他開口要她嫁他,可她的回應,卻是一臉茫然。
    ”嫁?”
    ”你答應陪我一輩子的,不是嗎?”她的表情,像是根本不認識那個字眼,他有了不大好的預感。
    莫非,她壓根兒沒想過要嫁他!
    ”是。為婢為奴,一生追隨。”她答得理所當然。
    什麽意思!難道,從一開始就是他會錯意了意?是他在自作多情!
    ”不為婢,不為奴,若我堅持要你為妻呢?”他試探道。
    他眸中的癡狂,她並不陌生,但她不需要那個。
    命危之中,她起誓為婢為奴,那已是極限,再多,她給不起。
    於是,她不帶感情地冷然道:”不。”
    堅定的一個”不”字,狠狠狠踐踏了他的真心。
    她情願為婢為奴,一生追隨,也不願嫁他為妻,比翼雙飛!
    在他交付了一世的情,以為那個以”依鳳”為名、承諾終身相隨的女人,也有同等的真心時,她才反過來告訴他,她根本不愛他,最多就是一生侍奉…
    她怎能這樣玩弄他!
    ”該死的你!”他氣得失了理智,狠狠攫住她的雙肩。”去他的為婢為奴,我要的是這個!”
    話音一落,他激狂地吻上她。
    那時,好唯一的感覺,隻是驚駭。
    是的,她怕。
    麵對死亡時,她都隻是不甘,未曾怕過,但是那一刻,她怕了。
    狂炙如焰的焚燒感,勾起了她陰晦的記憶——一道她不惜賭上生命,隻求永遠擺脫的陰晦記憶。
    下意識裏,她反手點了他的穴,一掌拍開他。
    鳳千襲不敢置信地瞪著她。
    他對他全無防備,怎麽也沒想到她會對他出手!
    ”公子太激動了。”然後她頭也不回地逃了,丟下動彈不得的他,一個人在寒徹心骨的黑夜裏”冷靜”!
    這個該千刀萬剮的女人,竟敢這麽對待他!
    ”混蛋女人,你給我記住!我們這筆帳有得算了,你休想我會放過你!”他憤怒地大吼。
    吹了一夜的冷風,大病方愈的他,又染上嚴重的風寒,二度病倒。
    生平首度動心,卻換來這等待遇,那一夜,她所傷害的,不隻是他不輕易付出的情感,更是男人不容折辱的尊嚴與驕傲。
    他不曉得會有多少人,拿來此事當笑話看。
    她呢?愚弄了他,覺得很有趣嗎?
    也就是在那場病之後,他整個人都變了。
    她要為婢為奴是吧?好,他就成全她。
    從此,他浪蕩情場,遊戲人間,決心不再以她為念。
    從不避諱在她麵前縱情嚐歡,為的,又是什麽?想否認他曾如此癡愚地愛戀過她?還是想證明,縱然沒有她,他依然不愁沒女人?
    又或者,他是變相的在報複?為著那受辱的男性尊嚴?為著那咽不下的一口氣?
    因愛生恨,是嗎?也許於寫意說對了。
    我們這筆帳有得算了,你休想我會放過你…
    他當年的宣告言猶在耳,她相當清楚,他是認真的。
    他打算與她磨到死。
    她一直都知道,他不會原諒她,因為她不該點了他的穴又丟下他,害他受寒;因為她不該愚弄他的感情,令他難堪…
    她還有很多的因為,很多的不該…
    隻因,她從來就沒有太多的機會,去學習如何得體地處理男女情感糾葛,那時,她唯一想的,隻是避開他。
    卻不料,她的所作所為,對一名男子而言,是多深的羞辱。
    錯在於她,她承認。
    記憶中,曾千般溫柔,萬般多情的他,變得邪魅難測,心思如謎,她想,應該是她造成的吧?
    其實,他的嘲弄不是沒有道理的,影子的確是不該有自我,既然同樣是依附他而存在,那麽,為婢為奴,為妻為妾又有何差別呢?
    她一直都認為,”依”與”從”同義,她隻需一生相從便足矣。
    可——
    ”若真依我,你可曾真正知曉我要的是什麽?”
    他的一句話,淡淡回繞腦際。
    他要的是什麽?
    曾經,他要她為妻,而今,她不確定了。
    他應該知道,隻要他說,她也會嫁。
    若要她的身,隻要他說,她也會給。
    可,他什麽都不說,是早已厭了她吧》畢竟,他女人多得是。
    也或者,他在享受逗弄她的樂趣?
    她不會不清楚,他無時無刻不在挑弄她,無所不用其極地想激出她不為人知的情緒麵,撕毀她冰冷的表相,一如當初她撕碎他的自豪一般,那會讓他有報複的…
    抓回飄離的神思,見他離開於府,她跟了去,隔著一段距離,一前一後默默追隨。
    鳳府
    回來之後,他頓住步伐,開門之際,淡嘲地丟出一句:”我要沐浴更衣,還要跟嗎?”
    聲音很低、很柔,依風站在遠處望他,他知道她聽得到。
    ”還不去準備!”
    他話音方落,她後腳一旋,消失在他眼界。
    反正她愛侍候人嘛,那就讓她侍候個夠。
    鳳千襲抿緊了唇,麵無表情地回房。
    沒多久,一大桶的熱水送進房來。
    他揮退仆役,挑眉看向直挺挺地站在角落的依鳳,他沒要離開,她不會擅離半步。
    ”過來替我寬衣。”
    ”是。”她低斂眼眉,熟稔地為他除去身上的衣物,直到他一身裸裎,她仍無一絲情緒波動。
    跨入大得以容納他倆的澡桶,他慵懶地伸伸腰杆,兩手搭在桶緣,似笑非笑地斜睇她。
    依鳳深知其意,走上前為他淨身。
    雙掌掬起清水,由他肩頭落下,她取來置於一旁的棉布,沾濕了水,輕緩地擦拭著寬闊的背,順過肩頸,來到堅實平坦的胸膛、腹腰,蜿蜓而下——
    溫潤如玉的掌心,似有似無的撫觸著純男性的敏感軀體,那是最危險的無心挑逗,他淺淺低喘,肌膚泛起微溫熱度。
    狂熱已如此明顯,他依然麵不改色,平靜如昔地持續著手邊的任務,盡管一度不經意碰觸那灼燙的危險欲焰。
    愈見淺促的喘息回繞在她耳,她聽見了,輕吐而出的氣息熱度拂上她近在咫尺的頸側,灼熱異常。
    她垂眸,皓腕輕揚,指掌柔緩地順著被水打濕的發絲,取下頭上的象牙梳,一下又一下,專注地梳著他那一頭比女人更柔軟的黑發,感受它在掌心之間絲緞般的美好觸感。
    隊眼前這張沒有表情的冰顏,他忽地一旋腕,將她扯落懷中,一記深猛如焰的狂吻烙下。
    依鳳跌落澡桶,濕透了一身,卻沒有掙紮,也並不意外,抬眼定定地望住他。
    她,是依鳳,隻能依他。
    這是一記極狂熱,足以燒融任何女子的焚心熾吻,她神情木然,任他予求,沒有一絲反應。
    倏地,他突兀地鬆開她,而她,仍是沉靜相視,麵容無波。
    ”沒有靈魂。”他低語,似在自言。
    她輕眨了下眼,流露出一絲茫然。
    然而,他似乎無意多作解釋。
    ”出去吧!一會兒我要在詠春亭用膳。”
    她頷首,撐起身子離開澡桶。
    直到房內獨留他一人,鳳千襲輕不可聞地低低一歎,歎出了隻有他才明白的幽寂惆悵——
    入了夜的詠春亭,月淡星稀。
    身後的石桌擺放著佳肴美食,鳳千襲眉宇之中隱含沉鬱,佳肴未曾沾唇,水酒卻已入喉數杯。
    依鳳靜靜看著他迎風而立的背影,那絕俊側容迷離幽深,她看不透。
    是還在為今早的之言負氣嗎?隻因她不願隨他下黃泉?
    ”公子,多少吃些。”在她還來不及留意自己說了什麽之前,話已自有意識的脫口而出。
    鳳千襲這才回眸,在踏入亭中後首度正視她。
    她幾時也會關心他的食欲問題了?
    正欲張口,這才留意她的衣衫仍是半濕。
    她竟沒先回房換套衣裳!
    失了春陽照拂,陣陣襲身的夜風,已帶寒意。
    他蹙眉。”過來。”…
    依鳳沒有異議,溫順地走向他。
    下一刻,他一張臂,出人意表地密密環住嬌軀,一口飲盡杯中水酒,而後覆上紅唇,渡入她口中,在醇酒香中,與她廝磨糾纏。
    酒液入喉,依鳳頓覺胸腹一陣暖熱。
    幾滴酒液滑落朱唇,他沿著酒漬**,一路吮吻至喉頭,挑開領扣,遊移而下…
    她嬌慵無力地攀住他,平日一片幽冷的瞳眸,如今漾著霧氣,雪嫩頰腮微泛酡紅。
    鳳千襲訝然。
    原來她酒量差到這等地步,一杯便足以微醺,依這情況推敲,三杯大概就夠她遺天地,忘古今了。
    難怪平日滴酒不沾。
    這樣的她,好媚。
    少了發簪的固定,綰不住的發鬆落披散在纖肩上,他十指穿梭在濃密的發絲之間,綢繆纏綿。
    ”你知道——你是一個很美的女人嗎?”他低喃,柔淺低醇的嗓音,酥人心魂,教人不飲也醉。
    ”知道。”可卻不以為那有什麽值得高興。
    ”這張姝豔絕倫的媚顏啊…”他發出輕幽的歎息。將會有多少人為她生、為她死呢?
    恐怕,他也是逃不開的其中之一吧?
    君楚泱的話,不會錯。
    ”如果我死了,你不會為我掉一滴一滴淚,是吧?”他自嘲。
    ”不會。”她答得毫不猶豫。
    ”我知道答案。”他閉了下眼。”往後,不要回答。”
    起碼,她不回答,他猶能自欺。
    看來,他真的很介意這件事。依鳳微微啟口,想說些什麽——
    ”別說,一名都不要!”他吮住她的唇。
    沒反應也好,麻木無感也罷,她軟膩的紅唇偏就教他眷戀——
    微微退開,對上她的眸,不再是一成不變以冷然,它添了抹迷惑。
    終於有感覺了嗎?也好,隻要不是無動於衷,就算是厭憎都好。
    他撩起她的發,隨意綰上,由袖口取出她方才遣落在他房中的象牙梳。”答應我一輩子都別扔棄它。”
    她怔怔然,點頭。
    他深擁住她,她靜默不動。
    良久、良久,她輕道:”淚,我不流。若公子介意,你死,我以身相殉。”
    依鳳,必定是依你而生,從她自廿以”依鳳”為名時,便已注定。若你亡,她難獨活…
    一句話,呼應了君楚泱今朝之言。
    莫非,這就是所謂的宿命?
    有她這句承諾,就夠了,起碼,她的一輩子,都是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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