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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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冷寂。om月淡,星稀。
    兩條黑影迅速、幾無聲息地穿過客棧後的一排房院,最後停在西廂第二間房前。其中一個黑影將身子半伏在門扉上,似乎正在傾聽房裏的動靜。一會兒,那人在紙糊的門上用手指輕悄地戳了一個小洞,然後取出一根細長的竹管,湊到唇邊往房裏吹了一口氣。
    向身邊的人點個頭。確定房裏之人無法脫逃後,兩個蒙麵的黑影用劍撬開門閂進入房中。
    那一高一矮的蒙麵人用極快速的動作靠近床邊,看見床上正躺著不動的男人時,那高大的影子立刻舉劍往男人的左胸刺下。
    就在這電光火石的一瞬,原本應該昏迷沈睡的男人,身子竟然往旁一翻,堪堪躲過那致命的一刺。
    銳利冰冷的劍正怵目地插在床板上。
    兩個蒙麵人明顯地動作一停楞,但旋即又揮劍刺向那男人。
    而那男人這回顯然不再保持沈默,身子俐落、迅捷地躍起,一手扯起被子丟向他們,然後趁機跳下床。
    “你們是誰!?”男人站定,沈穩嚴峻地開口。在黑暗中冷眸如寒光地盯著麵前來意不善之客。
    那兩人沒說話,倏地一起揮劍向他劃去。
    男人輕哼了聲,赤手空拳迎向他們。
    打鬥聲在寂靜的夜裏顯得異常刺耳,並且立刻引起隔壁房的注意。才一下子,左石兩間房已經衝出四、五個衣衫不整的大漢,機警地跑進男人的房裏。
    “什麽事!?……刺客!”看見房裏的景象,有人喊了聲。所有人立刻圍了上去。
    兩名蒙麵人似察覺情況不妙,撒下那男人,長劍一格,排開眾人,動作敏迅地逃出房。
    眾人立時追了上去。
    蒙麵翻過客棧的圍牆往外逃去,身法疾若雷風。而身後追逐之人武功皆不錯,追蹤獵物更是他們的看定本領,饒是蒙麵人施盡輕功仍擺脫不掉他們。
    直至郊外一處再也無路可退的山崖邊,蒙麵人終於不得不停了下來,然後轉身麵對著追上來的人。
    那幾外漢子似乎將追刺客當成捉螞蟻般容,易這時也停了下來,在離蒙麵人二、三十步外,趁著微黯的月光,打量著被困在崖邊,已經無路可逃的蒙麵人。
    “逃不掉了吧!快說你們是誰?為什麽要行刺我們莊主?”一個滿臉大胡子的漢子首先疾聲喝問。
    似乎沒聽到他的話,那一高一矮的蒙麵人手按著劍,隻盯著他們剛才欲行刺的男人看,不語。
    高碩冷嚴的男人,英俊的麵龐又硬又寒,站在前,方回視著他們。
    “看來,你們是不打算說了。”他冷冷地道。話落,原本靜靜站在那裏的蒙麵人突地同時舉劍,運力將它們直直射向男人;那又疾又猛又狠的動作,並沒有讓那壯碩的男子驚愕。
    彷佛早看穿他們會有這舉動似的,他隻把軀體往旁一閃,巧妙地避開那兩劍,而後麵四、五個人即刻衝上去要製服那兩外蒙麵人。
    眾人上前正要抓住他們時,人震撼的,那兩外蒙麵人竟一齊轉身往山崖躍下。
    一群漢子刹那間隻能怔怔、無意識地看著兩個身影消失在黑暗的方向。那毫不遲疑的、堅決壯烈的舉動竟讓他們心裏不由自主升起一股毛骨悚然的寒意。
    “活要見人、死要見屍!下去把他們找出來,我要看看他們到底是什麽人!”冷峻的語氣劃破窒人的寒意與冷寂的空氣。眾人立即分頭行動。
    在過了快大半夜後,終於有人分別在山底下和山腰半攔出的樹上找到他們。跌下數十丈的高度,在山底下被找到的蒙麵人早摔死,抓開麵罩一看,卻是個陌生的年輕男子麵孔;而被山腰打棋樹枝扶住,沒摔落山底的蒙麵人,好不容易才被人發現,將他拉了下來,扯開麵罩,眾人不免一驚───女人!這蒙麵人是個年輕的女人!
    “沒死!這女人還沒死!”探了她的頸脈,突然有人驚叫出聲。一身黑衣渾是塵灰,肯定從上麵跌下來傷得也不輕,幸而被那捆棋出的樹攔住才暫時保住性命。現在這幸存的蒙麵女子正昏迷著。
    “把她帶回去,在讓她死之前問出一些話!”那男人冷森森地說。
    ※※※
    黑衣女子醒來,立即麵對數外虎視眈眈看著她的男人。而她渾身燒灼似的刺痛讓她的眉峰輕輕擰了下,但是她仍克服身體的疼痛,毅力堅定地從床上坐起。
    他們是什麽人?為什麽她……在這裏!?
    “她醒了!”圍在床邊的三個男人中有人叫著。
    她隻能看著他們,頭上傳來的陣陣痛楚讓她不由伸手按著!她的額頭怎麽會綁著布巾?
    “快說!你到底是誰?你的另一個同伴已經死了,你們的行刺計畫已經失敗。被我們捉到,你若不說的話,可會有一頓苦頭吃!”一臉凶樣的中年人將手指關節弄得嘎嘎作響,叱問她。
    他在說什麽?另一個同伴?死了?行刺計畫?
    “你們是誰!?”她突地開口。聲音輕柔卻隱含堅定。
    她不是令人一眼望之驚豔的女子,她的麵貌隻能說是清麗,可不知怎地,那張清麗的臉蛋卻能緊緊攫獲住人的目光,彷佛靜靜待放的幽蘭,沈靜的美讓人不由自主被吸引……尤其那一雙清澄恍若無邪的翦翦眸珠,更是讓人移不開視線。
    這一雙無邪眼睛的主人竟是一名刺客、一名殺手!
    不知怎麽地,他們竟覺得一陣惋惜。
    那外麵孔森絕的男人步至床邊,高大的身影氣勢威嚇地站在她麵前。低頭看著她,而那銳芒四射的寒光讓她的眉頭又輕輕擰了一下。他是誰?
    “在我麵前裝傻沒有用。要讓你說話的方法有很多,你不說的話,我們可以一樣一樣試,直到你想說為止……”很冷酷的語氣。
    他們到底要她說什麽?她根本不知道他們在說什麽?為什麽他們一直逼她!?他們是誰?他們為什麽在這裏?她為什麽在這裏?
    即使她的頭現在很痛,她也沒有再去按它。因為那沒有用!
    “我不會說。”麵前這個男人很威嚴、冷酷,可她沒有一絲退怯地輕輕回他。她說的是實話。
    男人眉毛一揚,然後又迅速蹙回,表情愈見淩厲。
    “你不會說,還是不能說?就算你不會說、不能說,還是要說。說!到底是誰派你們來行刺的!?上次那兩個殺手跟你們是不是同一夥人?”上回那兩個行刺他未遂的殺手被捉住後竟咬舌自盡,這種相同的手段不由令他懷疑其中的詭異。而這唯一存活的女殺手,她的舉止、她的行為在在透露著古怪……她太平靜了!平靜地彷佛不曾發生過任何事。若不是穆長風親自捉住她,他可能會不相信她是剛才那外一意要置她於死地的凶狠女殺手!在她的臉上,他找不出一絲局促的表情,反而她純亮的眼神讓他心神一悸……該死!猛然發覺自己竟不知不覺著迷於她的波光裏,穆長風攸地一驚。大手一伸,一掌扣住她柔細的肩,有些粗暴地道:“你到底說不說!?”被他抓住的肩著實疼,再加上額頭傳來的陣陣怞痛,使她的臉色不由更君蒼白,可她並沒有屈服。坦蕩蕩而清幽幽的眼神瞅著他:“我不知道你要知道些什麽,你要我說什麽!你就是逼死我,我也不知道!”被她毅然、不畏的態度懾住,除了穆長風,所有人皆忍不住在心裏驚歎。
    穆長風目光有如寒冰利箭掃過她的臉龐,表情諱莫高深。突地,他一把將她拉下床,然後將她推到一旁,冷冷、不含一絲遲疑地道:“把她綁起來,打到她招供為止!”
    還不明白怎麽回事,她就發覺自己已被拖下床,並且被他的大力道狠狠地摔在地上。還沒從七葷八素中清醒,她又被人架起,然後她的兩隻手,被一條粗繩索牢牢地並縛住。
    她抬頭看著眼前那個一臉凶樣的男人。他正用很無情、陰森森的聲音對她道:“我不會對女人留情,怕痛的話就喊出來……”他嚇喝她似的,把手上的短鞭在空氣中一怞,發出一種殘忍刺耳的聲音。
    她的眼神閃過一道異樣,身子幾不可察覺地畏縮了一下,在她空白的記憶裏猛地浮躍出什麽東西讓她害怕。但立即地幾乎下意識反應似的,她迅速平靜下來,彷佛經曆了什麽似的,她以平板、不帶任何情緒的聲音道:“我不會喊痛!”
    那男人楞了一下,似乎想不到她會這麽說,不禁有些佩服她的勇氣。但偷瞄到一旁主子陰冷的表情,佩服歸佩服,可不敢稍露他心裏的想法,趕忙惡聲一喝──“好!”
    兩個人一左一右地抓住她,讓她不能脫逃,他揚鞭往她背上一怞。
    那刻烈炙熱的痛楚立刻從後背蔓延到她全身每一條神經。她咬著牙。
    “你說不說!?”穆長風宛如一尊石雕像,坐在她麵前,眼皮子也沒撩一下,直直盯著她慘白的臉蛋,一帶一絲感情地問。
    她強忍著刻痛,用亮不畏懼的眼睛看,他可微弱的聲音泄露了她的身體狀況:“我告訴你,我什麽都不知道,我不會說……你就是打死我,我還是不知道!”這話聽在眾人耳中意思明顯的是:就算打死她,她還是不會招供!
    一個勇氣十足的女殺手,可惜她遇上的,是人稱鐵麵冷血的穆長風。
    “再打!打到她說為止!”他用奇異的眼神看著她,然後下令。
    鞭子再次朝她的背落下。一下、兩下、三下……
    她並沒有求饒,隻是用一種詭譎渙散的眼神看著穆長風,然後將精神自身體中怞出,將自己的思緒集中在某一個地方───她在下意識地使用一種讓自己似乎不要去感覺疼痛的方法。可是她仍痛!那渾身灼熱的痛讓她的腦子愈來愈麻木。再跟眼前那一片黑暗掙搏,她允許自己讓它帶走……
    ※※※
    再次醒來,她發現她根本動也動不了。
    她正躺在床上──不!趴在床上。當她睜開眼睛,腦子仍純然空白無痕時,第一個接收到的訊息就是:痛!然後她想起了之前發生了什麽事。
    她被鞭打了幾下?
    現在她趴在床上,才動了一下就發現背部傳來的劇痛實在不允許她如此做。
    她蹙緊了眉,轉頭打量著四周。這裏還是剛才的地方,隻是現在這裏除了她,並沒有其他人。他們呢?
    他們到底是誰?為什麽一定要逼她說什麽話?而她……她又是誰?
    她真的記不起任何事。她的腦子除了他們,根本沒有任何記憶,甚至包括自己是誰?叫啥名字?從何處來?她不知道,真的不知道!
    為什麽會這樣!?在腦中搜尋不出一絲一點的記憶,她隻好頹然無力地放棄。看來,她不知道為什麽失去記憶了;而那群人,他們似乎知道什麽事,而且他們要逼她說出什麽事……她到底是誰?
    她的同伴死了?行刺計畫?
    她記得其中一個人曾經這麽說。這是什麽意思?莫非她還有一個同伴?他們在做什麽?
    行刺?行刺誰?……他嗎?
    她驀地想起那個冷酷的男人,那竟讓她沒來由地一陣心悸。
    突地──從門外傳來幾無聲息的腳步聲讓她提高警覺地轉頭看向門的方向“咿呀!”一聲,房門被打開,然後一個高大的人影走了進來。
    是他!
    她不由睜圓了眼睛看著他。
    那男人正是穆長風。他捧著一個放著瓶瓶罐罐的盤子,直步至她的床前。當他看到她已經醒來,並睜著眼盯著他時,他微一怔;腳下卻仍不停地直到床邊。
    “你是誰?”她並不想費力地抬高著頭看他,視線隻好垂在他的腰際。用最簡單卻直接的句子問他。
    “穆長風。”他坐在床邊的椅子上。平淡的口氣聽不出任何情緒。
    “我是誰?”她又問。輕輕一仰頭,她看到他英俊的臉,有著最莫測高深的表情。
    看了她好一會兒,他突然做了一個很奇怪的動作──伸手摸向她縛綁著的、前額微沁血絲的巾布,用一種古怪的語氣道:“你不知道自己是誰?”
    她搖頭,這時才奇怪地注意到自己頭上綁著的布巾。她抬手要將它拉排下來。
    “別動!”他捉住她的手,阻止她。
    “為什麽要綁著這個?”她也動不了。她這一動,又牽動了背部的傷,那怞痛令她臉色刷白,卻仍咬著牙問。
    他注意到了。放下她的手,輕輕抓開覆在她上半身的薄被。
    她倏覺背部一涼。想到什麽地,低頭,猛然發現被下的自己竟、毫無衣物蔽體……
    她又羞又怒,潮紅著臉,些時也不管她這動又會惹來的疼楚,硬是伸手要將被子拉上。
    沒想到穆長風又一把抓住她。
    “不許動!”他沈下臉叱喝。
    她又痛又赧又急。“你到底在對我做什麽!?放開我!快放開我!”為什麽她沒穿衣服?該不是他……
    穆長風將她的手按回枕上。“你敢再動一下,我就把你綁起來……或者再補一鞭!?”
    他毫不憐惜似的冷冷開口。
    她身子一僵。半是他的威脅,半是因為她的背部正因她劇烈的掙動,已經疼得不像話了。
    她閉著眼睛,無力地將頭趴在枕上,喘著氣息,惱白著臉。
    “你……你這個無恥之人!”想到自己的身子可能已被他看光,她的頭皮不由陣陣發麻,更有種生澀、怪異的感覺──好像並不是很討厭似的;她更在意的,竟是她背上醜陋的鞭痕讓他看到了……
    好一會兒,她並沒有聽到他說話,耳邊隻傳來一陣“咚咚叩叩”的輕響。她有些好奇地睜開眼睛,偷偷向他瞧去,卻見他正專注地拿著他剛拿進來的瓶瓶罐罐在盤裏調和,而她鼻間還聞到一抹淡淡的香味。
    “你在做什麽?”她不再假裝沒看他,突然開口問。
    沒什麽表情地看了她一眼,嘴角扯動了一下:“調藥!”隨即不再理她。突地俯身,將手上的藥粉輕輕倒在她背部。
    她呆了一下,隻感到背部傳來一陣舒適的清涼,似乎將那燒灼的疼痛澆息了大半。
    他在替她抹藥。
    “很醜是不是!?”似已習慣自己的身子裸露在他的視線下,過一下子,她突如其來地說。
    “什麽!?”他楞了楞,輕喃。
    在她背上交錯無數的新舊傷痕依然令他怵目驚心。除了咋夜那四條血紅的鞭痕外,從她的左肩至右腰,有一條明顯刀疤的痕跡,此外,在她背上九有大大小小微暗、不顯著的刀傷與另一種鞭痕……那種痕跡是長期累積下來的!穆長風可以確定有人在她身上做了什麽。
    殺手是一種古老神秘的行業。身為殺手若非為了錢,便是為人所控製。一向冷眼觀世情,穆長風對這種殘酷的事早已司空見慣,練就了漠然處之的態度,可是看到她身上的傷痕,他的心竟充塞著一股莫外的怒氣,對自己下令鞭打她的行為更是突然感到一陣惡心……
    可是……該死!她還是要刺殺他的殺手!
    “為什麽還要好心地替我上藥?你不是應該要把我打死嗎?因為我沒有說出什麽……”
    她將頭轉回去,沒看他。
    “把你打死就問不出什麽了。”他不露一絲情感地說。手指仍帶起她渾身陣陣酥麻地輕輕撫滑著她的背部。
    她無聲地歎了口氣。
    “你到底要知道什麽?我現在的腦中一片空白,連我自己是誰都不知道,我能讓你知道什麽!?”
    他手上的動作一停。
    “你說什麽!?”懷疑地凝視著她的後腦勺。
    她轉頭,認真地看著他灼灼逼人的眼,一手忍不住扯著頭上的巾布。
    “我的腦子裏什麽事都想不起來,甚至我自己是誰都不知道,現在我的腦子隻裝著你們!你懂嗎?我記不得了,我什麽都記不得了……也許,你能告訴我,我到底是誰?我是什麽人……”她的眼睛無奈,卻又無邪地凝著他。
    喪失記憶!
    穆長風不無震驚地瞅住她。會嗎?她竟然喪失了記憶?莫非因為是喪失記憶,所以任他怎麽逼問她,她還是不知道!?她說她不會說,不是因為她不說,而是她根本就不知道!?
    他伸手住她又要扯開布巾的纖手,雙目神光電射、威棱棱不可逼視地看著她的頭。看來,若不是她的演技太好,就是她真的因為跳崖時跌撞到腦子,所以才失去記憶……
    “無邪的殺手……”攫獲住她一直未變、恍若稚子的眼睛,他不由輕喃。
    “我叫無邪!?”她耳尖地聽到他前麵那兩個字,不禁問。
    他微怔楞,而後若有所思地直視著她:“沒錯!你的外字叫無邪……你叫方無邪!”
    一個饒有深意的名字!
    他相信她!他叫她方無邪。
    ※※※
    一個嬌小的粉紅色影子從裏麵直衝出來,並且直接衝進高大男人的懷裏。然後一陣嘰嘰咕咕,伴隨著悅耳明爽的俏笑聲從他懷中傳出。
    “我好想你哦!你可終於回來了!有沒有帶回什麽新鮮玩意兒要給我的?我在家裏快悶死了,二哥又老不讓我出去玩,簡直像個老頑固……”
    大門前恭立了幾外仆人,見小組仍不改頑鬧的舉動不由在心裏暗暗一笑。而那在外兩個月,終於回穆家莊的大莊主穆長風,摟著她,一向嚴肅正經的臉龐隻閃過一抹笑意,不了解他的人還以為他不高興呢!
    “你二哥不把你看牢,你這丫頭現在不知瘋到外頭哪裏去了。是我要他好好看住你,不許你出門的!”穆長風睇了她一眼,把大哥的威嚴全使出來。
    穆小風不由氣嘟著嘴,跺腳不滿:“我早該想到,原來又是大哥!”
    “臨出門前,我可是交代你背全二十首詩,晚上考你,通過了考試才能把禮物給你!”
    穆長風不必使半分氣力,就可以令她乖乖投降。
    果然,穆小風苦下了臉,根本早八百年就忘了背詩的事。她可以不背呀!可她很好奇她大哥到底會帶什麽禮物給她……
    “我可不可以先知道是什麽禮物?”仰起無暇美麗的小臉蛋,她扯扯他的袖子撒嬌。
    “不可以!”早將她的底細摸透,穆長風丟給她三個字,然後舉步往屋裏走。
    穆小風又跺了下腳,正待轉身追上他,眼睛卻突地被前麵一個悄默的人影吸引住。她忽地一下子跳到那個身影,前眨了眨靈亮水晶晶的眼,好奇九好玩地問:“好是誰?我沒見過你,是我大哥帶你回來的嗎?”
    一直站在那裏的安靜身影,是一外藍衫秀麗的女子,恬靜的氣質令人感覺由衷的舒服,而且她有一雙很美很美的眼睛──讓人不由自主想一直看下去那種!
    她用一種穆小風看不懂的眼光盯著她,可是她不覺得討厭,反倒感到歡喜。
    穆長風不知何時出現在兩人身邊,表情有些怪異,拉著穆小風就走。
    “她不是誰,你也不必知道她是誰!”冷硬堅定的語氣,並且依舊不慌不忙。
    “為什麽不讓我知道!?既然如此你為什麽要帶她回來?”他愈是如此,穆小風愈是好奇。一邊叫著,一邊頻頻回首看著她。
    那藍衫女子被四、五名他的手下包圍著,遠遠跟在他們後麵走。
    太詭異了!
    “小孩子別管那麽多!我說好不必知道就是不必知道!”穆長風毫不費力地拖著她進入大廳。
    而那名藍衫女子被他們帶下去。
    一旁下人趕緊端了茶水上來。
    “次風呢?他上哪兒去了?”他隨口問起。
    “去傅家堡!大哥──”穆小風還是一副不達目的誓不休的模樣,隻是她才開口,就被攔截。
    “你是不是把詩全背起來了?要不要我現在考考你,嗯?”他隱含威脅,根本不肯滿足她的好奇心。
    穆小風乖乖地閉嘴,暗暗吐舌。“不要、不要!我不問了,總可以吧!”她忙不迭地搖頭,轉身往後麵溜。
    嘿!他不說,她就不會自己想辦法去打聽啊…肯衷詼閱搶渡琅子的興趣可遠遠超過神秘禮物。她穆小風被他用如此沒天良的方法悶在莊裏兩個月,好沒容易有趣的事自己上門了,不玩玩怎麽對得起自己!?
    ※※※
    被帶進後院,房門在她身後關上,門外刺耳的拴鐵鏈聲並沒有讓她感到意外。
    這裏就是穆家莊。而她,方無邪,一名要刺殺他的殺手,被他帶到穆家莊,他的地盤?
    方無邪坐了下來,讓自己緊繃而又開始疼痛的背部放鬆,舒了口氣,然後環顧著這間潔淨高的房間。他對她真的算是太仁慈了!她還以為她應該被丟進迤房才對;畢竟她是要刺殺他的人!
    打從十數日前空著毫無記憶的腦子醒來,她就應該隨時準備承擔一切她不可預知的驚險,包括當他告訴她,她是個殺手時……她甚至眼睛眨也沒眨一下,隻是把這個事實接下。
    因為她對自己的了解不比他多,她是個失去記憶的人不是嗎?她無法反駁!而且就她第一次醒來,他們質問她的方式看來,他是不可能騙她的了。他不會是那種玩無聊遊戲的人!
    嚴肅、不苟這笑的男人,可是她背部的傷,卻都是他天天替她擦上藥的。在他麵,前她漸漸忘了害羞;因為她的背上有著最醜陋的疤痕,所以他根本不把她的身子看在眼中。而且自從第二次為她上藥時,他根本話都不說;後來都是這樣,為她上完,藥他就離開。知道自己是殺手的事,還是一名跟隨他的部下無意中說出,她才由他口中追問出來的。
    為什麽不殺了她!?
    因為等她恢複記憶,問出所有事情──這是他的回答!
    方無邪並不覺得他的回答有什麽令她驚訝的。是的!她刺殺沒有成功、她跳崖沒有死,所以她還有利用價值,等她恢複記憶就可以說出所有事情;可是,他憑什麽相信她現在真的失去記憶?難道他不以為她是欺騙他的嗎?就算她失去記憶,那麽等她想起一切後,她還會告訴他嗎?
    他不是個笨男人,想來一定還有什麽她不知道的事……
    看了一眼房門,她不由輕輕皺起眉。看來,她會在這裏待上好一陣子……
    傍晚,下人送來了飯菜便又退出房。方無邪隻吃了幾口便沒再動手,想到她將在這間“牢房”裏也許要待到她老去,她就覺得愈發不自在;坐在愈來愈昏暗的房裏,她眉頭愈蹙愈深。
    某種似被訓練出來的警覺心,使她從睡夢中醒來。當她看到房中已經被點亮燭火時,她不由微楞,再一轉頭,看見正靜靜坐在她床邊的男人時,她更是嚇了一跳。
    “你……你什麽時候進來的?”靠著床柱她竟不知不覺地睡著了。方無邪不由坐直了身子,有些驚駭地看著他。
    穆長風犀利深幽的眼光從原本專注凝視她的臉上收回。
    “方才!”他淡然地開口,伸手將小桌上的藥取過來。
    方無邪對他這動作早已熟稔,知道他又要為她換,孳可她這回卻仍直直坐著,動也沒動地,用一雙澄亮的瞳眸看著他。
    “等我恢複記憶,可以把一切告訴你,我就可以離開這裏嗎?”
    “你說呢?”帶著某種深思的神情,他用很費人疑猜的語氣,低低地道。
    她的唇角浮漾出一若有似無的微笑,安安靜靜、溫溫和和地,彷佛在說勒與她無關的事。
    “其實我沒有資格問你這個,是嗎?我是一個冷血無情的殺手,落在你們手中,我早該死了。因為你想知道要殺你的人是誰,所以我還有一點用處,我的命現在是你的,你可以任意處置我……”
    “是的!我可以任意處置你,讓你生、讓你死……”他森冷的語氣很符合臉上的表情。
    “如果我一輩子也想不起來呢?”方無邪瞪著他問。
    “那麽這裏會成為你這輩子最終的地方!”他嚴厲地抿緊唇。將藥倒在手上。
    他是個說到做到的男人!方無邪很清楚這一點。但是她並不想永遠被關在這裏。她是殺手,可她沒有一丁點那種感受;那是她失去記憶之前的事,現在的她,宛如新生,她必須為她失去記憶前殺手的身分付出代價,但那並不表示她甘願一輩子被禁錮在這裏。
    “你根本不須要再替我上藥了!”方無邪仍然不明白他既然下令鞭打她,為什麽還要費心地替她抹藥。就算為了她還有一點用處,他也不必這麽做;她是要殺他的人,畢竟她痛苦地生不如死才是應該的。
    穆長風二話不答,投給她淩厲的一瞥。“趴下!”
    方無邪秀眉一擰,然後默默地轉身,背著他解下上衫,無這順從地將身子趴在柔軟的床上。
    她的傷早也好得差不多,隻是仍有些麻癢、不舒服。在他再次替她抹上藥時,她頓感背部一陣清涼,麻癢的感覺一下子消逝大半,然後他厚暖的大手輕輕柔柔地在她背上按摩著,她更覺得全身開始散漫著一種懶洋洋的舒適。
    她忍不住輕歎了口氣,將眼睛閉上……
    藉由他指間傳來的溫熱似乎正透過蔓延至她的全身,包覆住她所有思緒。她的意識漸漸恍惚了起來,像飄浮在一個虛幻靜謐的空間,說不出的安泰與舒服。一如以往,被催眠似的,那沛然不可抗拒的他的力量,使她再次沈入夢境。而在她意念模糊,前她似乎感覺那帶著春風的手,正輕巧地拂過她的背、她的頸,然後在她的臉頰上逗留……深深地凝視著她酣然沈睡的麵容,穆長風平靜而深思的英俊臉龐,不由浮現一抹神秘而莫測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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