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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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時之間,圍著火堆的人都沒再開口,隻有木柴燒得劈叭作響。\\om
天香將畫像又重新折成紙鶴,不過她折出來的紙鶴無法像斐知畫折得那般好看,歪歪斜斜的。沒想到那隻怪紙鶴居然吃力地擺動起翅膀。
「咦,還能動?我還以為拆了就成了廢紙哩…不是隻有斐大哥才能讓畫活起來嗎?」天香將歪紙鶴放在眼前端詳,歪紙鶴的頸子苟延殘喘地左轉右轉,垂了下去,像被人拗斷脖子一般。
果然,不是斐知畫,這畫術就失效了。
少了一隻紙鶴,就如同減少一次尋找鹿玉堂的機會。
她可以感覺到鹿玉堂就在不遠,放出了紙鶴,它們會領著他們找人,然而飛了半個時辰——最長一個半時辰,紙鶴就會飛回她的腦袋上方打轉,最後自己燃燒成灰。
唉。
「不要再哀聲歎氣了,打起精神來,總有一天能找到人的。」鹿玉樓好言安慰她。
天香感激地抬頭,看著有些神似鹿玉堂的男人,無法解除她的相思,隻會讓她更想見鹿玉堂。
「雖然你的嘴唇沒有他好看,聲音也沒他令人覺得心安,但我聽到你這麽說,還是覺得很貼心溫暖。」天香很認真地道。
「樓哥,喏。」鹿玉倌遞給鹿玉樓一顆碎石,讓鹿玉樓拿碎石彈天香,省得他摸著腰間的大刀,惱羞成怒將不知好歹的天香給劈了。
拜托,人家在軟言撫慰她,她還挑剔!欠打!
「太小顆,換大一點。」鹿玉樓是比較中意妹妹現在坐著的那顆大石,彈起來應該會比較有樂趣——
「我要睡了。」天香見苗頭不對,趕忙原地躺平,衣袍一蓋,睡遁去了。
「這丫頭!」鹿玉樓真拿她沒轍。
「無妨,特別打給她當晚膳的肥鳥肉,你我就一人一半分了。」
「說到鳥肉,我真餓了…妹子,熟了沒?」
「試試。」鳥腿一扭斷,肉香味彌漫開來。
嗚,她也好餓,可現在她不好意思再爬起來分食香味四溢的烤鳥肉…還好剛剛藏了兩顆鳥蛋,等鹿家兄妹熟睡後,她再爬起來偷吃好了…
這一裝睡,天香還真的睡沉了,連餓肚子這種事都無法讓她半夜醒過來。
但是,她仍是醒了——被鼻尖不斷讓人輕輕戳刺給吵醒。
天香迷迷蒙蒙伸手去揮,換來片刻的安寧,可要不了多久,擾人的戳刺又回來了。
「唔…」她強睜開眼,極近的距離看到一團白白的東西停在她挺俏的鼻尖上,因為太貼近而無法分辨那是什麽,直到那團玩意兒又往她眉心一啄,她不醒也不行。
天香坐起身,總算瞧清賴在她鼻上的玩意兒是紙鶴。那隻被她拆了又重折回去的歪紙鶴,它正在半空中吃力振著左右邊不對稱的紙翼,勉強飛了起來。
「你不是死了嗎?」
不對,它本來就是死的東西——也不對,之前還算活的,後來被她一弄,明明就像斷氣,為什麽現在又…
難道——
「你知道鹿玉堂的下落?」天香緊張地問。
紙鶴自然不會答腔,隻是緩慢且笨拙地飛飛停停,還會回過頭來催促她跟上。
天香原本要叫醒鹿家兄妹,但她都還不確定那隻歪紙鶴到底意欲為何,萬一它隻是因為被她折壞了,瘋瘋癲癲滿林子帶著她亂竄,若她叫鹿玉樓、鹿玉倌陪著她一塊被耍,肯定又要被狠狠教訓一頓…思及此,她決定自己先探探情況再說。
她不發出半點聲音,跟上歪紙鶴,所幸它無法飛得太快,有時還會從半空中掉下來,讓她輕輕鬆鬆就能追上。為了避免找不到路回來,她還撿了顆石,沿途寫下「天香到此一遊」的鬥大標示。
天香不知道自己已經走了多久,隻感覺絲履下的雙腳發出疼痛。
「你到底要飛去哪?」她微微喘氣,坐在地上捶打著腿,開始覺得跟它走是件大錯事。
那隻紙鶴也飛累了,掉在天香前方幾步遠的石上癱軟,要不是她早明白它隻是一張畫像折出來的假鳥,她幾乎要以為自己看到一隻飛到虛脫的鳥狼狽地趴在石上喘氣。
「你是真知道鹿玉堂在哪兒,還是耍我?」她懷疑是後者。
紙鶴似乎不服氣,翅膀一拍,又抖抖顫顫地飛起來。
天香不動,她的腿好酸,心裏打定了主意,不願再信任這隻看來沒啥可靠的歪鶴。
可是看它越飛越遠,她還是心頭浮動,唇兒一咬,起身再追過去。
反正都跟了它快大半夜,半路是耍,繼續跟著也是耍,那就勉強再信它一回好了!
紙鶴領著她走向崎嶇不平的路,越走越難行,好不容易,天香登上了山頭。看到遠方的晨曦探出頭,她知道天亮了,也知道自己已經走了足足三個時辰。她無心欣賞美景,隻覺得那隻紙鶴停在前方看日出讓她一肚子火。
她真的被耍了!這隻壞掉的歪紙鶴根本就是劣貨!
她好想一把衝過去揉爛它,將它狠狠拋到斷崖下!
天香憤恨地抓起歪紙鶴的歪脖子,它還在左右掙紮。
「鹿玉堂在哪裏?你告訴我鹿玉堂在哪裏呀!你大半夜吵醒我,就是要我來看日出!還好我沒找鹿玉樓和鹿玉倌一同來,否則鹿玉倌早就一腳將我踹下斷崖了!」天香滿眼血絲,因為一夜沒睡,眼眶下的陰影好大一圈,讓此時怒瞪歪紙鶴的她看來像修羅惡鬼,紙鶴掙紮得更急更凶。
「你也知道自己死期到了?很聰明嘛!」天香冷笑。
紙鶴猛搖頭。
天香記得自己身上的繡囊裏有打火石,是之前好幾回被鹿家兄妹故意拋下,她一個人在深夜密林裏生火時所準備的,現在倒派上最大的用場——燒紙鶴!
她一腳踩著紙鶴的尾翼,兩手開始打火,石頭在它上方敲打得哢哢作響。
紙鶴雙翅拍得使勁,再不逃,等會就要被燒得半點不剩——
嚓!
火苗竄燃開來的同時,紙鶴逃出天香的腳下,啪啪急飛,飛到了斷崖,燒掉半截的紙軀落下去——
天香半跪在崖邊,看見紙鶴以旋轉的方式下墜,可是不知道是突然吹來一陣風,還是它用盡殘喘之力,拍動快被燒到的雙翼,飄往崖邊的一個洞穴。
「咦?崖邊有個洞?」天香覺得奇怪,如果不是紙鶴活脫脫在她視線中消失,她絕不會看到如此隱密的地方。
她瞧了下斷崖,深不見底,摔下去肯定連塊完整的肉也不剩。
「算了,反正它就快被燒幹淨,老鼠冤也算報了,我還是快些回去,萬一鹿玉樓他們醒來沒見到我,一定不會花功夫找我的…」天香站直身子,拍拍裙襬上的髒汙,轉身跑了幾步,又停下來。
她回頭,忍不住走回崖邊,從穀裏吹上來的風將她的衣裳頭發吹亂,她眯著被風吹疼的眼,有個念頭在腦子裏衍生——
如果那隻紙鶴真的尋著鹿玉堂而來…
如果鹿玉堂存心不讓人找到,他自然不會隨便找棵大樹窩藏。
如果他是個武功深不可測的人,區區一個崖上的洞穴,他要來去自如有何困難?
「不管是不是我自己胡亂猜測,我都要眼見為憑,任何希望都不放過。」
天香握了握拳,從繡囊裏拿出小繡剪,將繁生在崖邊的粗藤蔓一刀一刀劃斷,割了三大條,她再將藤蔓編成麻花,牢牢紮住,一端綁在不遠處的大樹幹上,一端綁住自己的腰杆,眼兒一閉,沿著崖邊晃下去。
「不可怕…一點都不可怕…藤蔓很粗…我綁得很牢——哇——」她腳下踉蹌,小心翼翼踩著的石頭鬆墜,讓她身子一下掉得太快,嚇得她刷白小臉,直到粗藤蔓拉回她下墜的身子。
耳邊風聲吹得急狂,她確定自己並沒有直直摔到穀底,不敢睜眼,咽咽唾液,雙手在崖壁上摸索——
「呀,有了!」她摸到崖壁上的缺洞,才敢半睜開眼,抽了口氣,「這洞穴比我想的還要大!」
她雙腳踩進洞穴,心裏才安穩踏實。解開腰上的藤蔓,她等會還要靠它才能回到山頂。
她原以為這隻是個小小凹處,其實完全不然。這洞穴幾乎有一個人高,而且非常深,她站在穴口,仍無法看清洞的底盡。
她摸黑往裏走,扶著石壁的手觸到濕意,是壁上滲出來的水。
「千萬不要有兩三條岔路讓我挑,就直直通到底,我可不想被困在這種地方…」
所幸天香的祈禱成真,崖穴內雖然曲折,但都是直直往前方走的路,不用辨認或選擇。
洞穴越深就越暗,她的雙眼已經像瞎了般,張得再大,也看不到景物及光明——
光明?
天香確定自己沒看錯,她看到了光明!一處熊熊升燃起來的火堆!
「鹿玉堂!」她高興的喊叫聲響徹山洞,回音一遍又一遍重複她的呼喚。
火堆正燃著,一旁有烤來當晚膳的食物,可是除此之外,沒有半條人影。
「鹿玉堂?是不是你在這裏?你應我好不好?你出聲呀!鹿玉堂…」
明明就是有人在的地方,偏偏死寂得讓人發毛。
「呃,如果不是鹿玉堂也出個聲好不好?如果不是我要找的人,我馬上就走,不打攪你…我也不會同任何人說這個山洞的事…你到底是不是鹿玉堂?」
天香從火堆中撿起一根枯木,就著上頭燃燒的小小火焰尋找著,沒發現暗處有道身影,緊掄著燒盡最後一絲火花的紙鶴灰,將自己藏得極好,不發聲響。
她低歎,好失落。
「算了,至少我有下來找,這樣也不會一顆心一直懸著,怕自己錯過任何地方。」天香委靡不振,卻又鼓勵自己,聲音有些哽咽、有些鼻音,但是沒有哭。
她又摸黑回到洞口,將那條垂藤綁回腰際,跨出單腳,踩出洞口,準備一步一步往上攀。
「唔!」天香雙腳都已經踩出洞口,卻沒覺得腰上的藤蔓支撐住她全身重量,她才納悶想低頭去看,腰前的粗結卻驀然鬆開!
換句話說,現在唯一能保住她的小命、不摔落崖底的,隻剩下那一雙抓住粗藤的纖手——
可是她根本無力撐太久,幾乎是腰上的粗結一鬆,她人也跟著滑跌,縱然雙手死握著藤蔓,卻阻止不了身子像被人使勁往崖下拖的力量。她手掌磨破,又熱又痛,預知自己死亡的寒意透骨蔓延開來…
如果她有遺言,也隻是那三個字——
「鹿——玉——堂——」(全本小說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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