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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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比翼!
    素雅篦櫛滑過垂至胸前直亮順滑的發絲,輕緩穿梭其間。全本淡褐的木篦猶似展翅在雲霄裏的鳥兒,優遊自在,若以木篦比擬禽鳥,鏡前端坐人影的發便是白雲——他的發色如煙如雲,是不染塵埃的淨白。
    白色,是唯一停駐在他身上的色澤,然而鏡麵所反照出那張不見情緒波動的容顏,卻是不稱白發年衰的翩然俊雅。
    環繞在他臂膀間的一縷清煙,嫋嫋流蕩在素白衣袖上,為他原先便擁有的清冷氣質更添一分縹緲靈氳。
    任誰也無法一眼瞧出,臂上那抹煙雲,竟是一柄妖劍。
    手腕輕移,篦梳毫無阻礙地滑觸在銀白發上,半合的淡眸專注落在篦櫛滑過之處,那縷雲煙白絲。
    “白頭,到老……”
    薄美微微抿起,好似無法理解自己為何突然冒出這四字。
    這是一句承諾。
    一句……他不明所以的承諾。
    是誰要與誰白頭到老?是他允人的承諾?還是別人給他的誓言?既是承諾誓言,為什麽如今他卻是孤單一人吮嚐著蒼涼?
    那信誓旦旦說要與他白頭到老的人,為何失了蹤影?
    銅鏡前的他,已然擁有銀亮白發,然而,承諾到老的人卻沒有下落。
    即使心底有著無止盡的困疑,鏡中的身影兀自清淺。淺色的發、淺色的眉、淺色的膚、淺色的瞳……不帶七情六欲,好似置身事外。
    人淺,情亦淺。
    五指放過綹綹白發,不再梳理三千煩惱絲,任它放肆地在雙肩輕泄,隨著他起身的動作晃蕩成白霧煙茫。
    推開門扉,刺耳的咿呀聲成為幽靜屋舍的唯一聲響。不僅他整個人是白的,就連屋瓦、地麵、樹梢、簷欄,也全教厚厚霜雪給染上白漭漭的顏色。
    遍地雪泥上,殘留著深淺不一卻又雜亂不堪的腳印於,在他門扉前來來回回,腳印子極小,是個姑娘家或孩童所有,好似在他房門前再三徘徊查看。
    穿過極短的簷下,踏入前廳。
    木桌上已布妥早膳,讓冷凝的寒氣中擁有一絲肴香及暖熱。
    室如懸磬的蕭條屋內,多添了抹嬌黃身影,像個突兀的存在。
    “早。”擁有溫暖笑意的黃衫小姑娘喜孜孜地朝他猛笑,水靈靈的黑瞳衝著他眨巴眨巴地瞧,襯托得清靈花顏上多了些討喜的甜美。
    他視若無睹,逕自走向木櫃,取出一堆料理所需的用具。
    “哎呀,你用不著自己動手,我已經替你布好了早膳——”漂亮的黛眉塌垮了下來。
    她的嚷嚷,他恍若未聞,再轉入廚房。
    黃衫小姑娘噘起嘴兒,奸惱好惱地望著裏頭的身影。
    半晌,白發男人才又走了出來,手上多了碗清素白粥。
    “我煮的也是清粥呀!吃我煮的不就好了,為什麽還要多費一分力?”黃衫小姑娘的埋怨在白發男人落坐她正對麵時,一古腦地轟出菱嘴。
    見他不言不語,擺明視她為無物,枉費她辛苦了整個早晨,小心翼翼顧著火候、洗米、熬煮,結果他根本不領情!
    不領情也罷,最氣人的是她看他光喝白粥,還是忍不住為他挾起桌上配菜入碗,她好不爭氣!
    她開口,試圖打破尷尬沉默,“今兒個早晨好冷,還下了場雪呢,凍得梢兒的小雀兒都冷到叫不出聲。”
    的確,很冷,尤其他全然沒有回應,連挑挑眉也不曾,讓她努力想營造的熱絡氣氛全降至冰點。
    她扁扁嘴,毅力可嘉,“還有還有,昨兒個夜裏,崖邊的積雪轟隆隆地給塌了,上山的棧橋全埋在雪底下,看來到明年初春融雪前,臥雪山都不會有人上來打擾了呢。”
    她好殷勤地挾了塊醬瓜給他,他沒拒絕,卻還以更傷人的靜默,好似將那塊醃得又香又甘的醬瓜視為從天而降的神跡。
    “沒人來擾你,你就開心了對不對?”她又問道,見他沒有開口的意思,她的笑顏才緩緩斂止。“哎呀,你別老是不理我,讓我一個人像隻傻傻的雀兒吱吱喳喳,好糗哩。我說了這麽多,你好歹應個聲嘛。”就算隻是不屑地冷哼一聲,她也甘之如飴呀,幹啥老當她是不存在的空氣!
    白發男人放下手中的碗,無視黃衫小姑娘奉上的熱茗,逕自另添一杯香茶,讓她為之氣結。
    “你獨自一人在這山裏住了好久好久,都沒人陪你說說話,你不覺得寂寞、不覺得孤獨嗎?”她想讓他知道她存在的好處。
    白發男人斂了斂眉,淡然的神情教人讀不出半點心思。
    “還是你已經不知道該怎麽說話了?哎呀,你若忘了如何說話,好歹也點個頭、晃個腦,讓我知道你有在聽我說話,別讓我像個自言自語的傻丫頭。”
    語畢,她殷切地望著他,終於,那薄美的微啟。
    “你怎麽還待在這?”
    一出口,便傷人。
    黃衫小姑娘強迫自己壓下心頭湧起的酸楚。至少他願意開口回答啦!有一就有二,有二才可能有三,她就不信哄不了這男人陪她說話!
    做好心理建設,黃衫小姑娘再度漾起笑容,“我叫兒,你別老是記不住。是你叫我好好待在這裏養傷的。”縮在桌下的蔥白纖指悄悄比畫個“一”。
    “那是一百年前的事。”他的語氣未曾揚高,輕而易舉讓人聽出清冷語調中的疏遠。
    “你當初救我回來又沒有說明期限是多長!瞧,我現在的左臂仍帶著傷,還發著疼咧,哎呀,好痛噢。”她裝得可憐兮兮,掀起嫩黃衣袖露出一臂白玉雪肌,桌底下的小手同時又比畫個“二”,這是他同她說的第二句話。
    白發男人瞧也沒瞧一眼,淡淡地道“我非醫者,你該去尋找能治好你傷口的人。”
    “反正你就是嫌我煩、瞧我礙眼、看我討厭,巴不得我滾得遠遠的,對不對?!”兒大嚷。
    “是。”他不假思索,淡然應道
    兒聽到一陣自心底響起的碎裂聲——該死!早知道他會這麽回答,難不成她還奢望聽見其他答案?!她做什麽犯賤的自己起頭?看吧看吧,自己碰了一鼻子的灰,還讓他順著她自我厭惡的話語接續,真是蠢!蠢到極點了!
    無語片刻,她深吸了好幾口氣。反正又不是頭一天認識他,他說話的口氣總是既輕又柔,淡淡的像在談天說地,卻也像把無形的劍,狠狠地在她心頭劃上一道又一道的傷口,讓她幾乎無法招架。
    一百年了,她早該習慣,早該練就一身銅筋鐵骨,不該再有痛楚的……
    “我的傷口永遠也好不了,世上再也尋不到人能治愈,與其逼我撐著傷臂去尋找醫者,不如讓我留在這……好生養著傷,至少,傷口不會惡化就好。”兒回複先前的柔笑,隻可惜她全心全意的清笑入不了那雙淺情的眸子。“你是孤獨的,我也是,就讓我留在這裏……與你作個伴。”
    他抬眸,清澄的眸間映照出她的無聲祈求。
    “我從不覺得自己孤獨。”白發男人起身,頭也不回地朝屋外走去。
    “你……”
    她想追出去,追著那抹幾乎與雪融為同色的身影,然而,她卻步了。
    追不上的,她知道……她再也追不上的。
    “鳥兒折了翼,怎麽也飛不高、飛不遠,若真驅離了它,它也隻有死路一條……”她的掌,覆上了左臂傷口,那道百年來仍無法痊愈的傷,與她此刻的心一樣隱隱泛疼。
    他從不覺得自己孤獨,真正孤獨的人,是她……
    她,是隻失了另一半羽翼的比翼鳥,無力再登青霄。哀哀的泣血嘶鳴,竟隻喚回如此情淺冷淡的對待。
    屋外,大雪已至,掩去白發男人所留下的腳印,淺淺的……直至完全消失。
    j
    入了夜的臥雪山,氣溫低得足以凍斃人。
    經過整日的降雪,放眼望去,隻有染了夜墨的白雪,稀微的月華,灑落雪地點點銀光
    兒揪著厚厚被衾,將自己包裹得像顆不透風雪的粽子,靜靜地、愣愣地蜷窩在窗邊,雙眼發直地望著遠遠雪景。
    纏了他一百年,她與他的關係,仍似百年前兩人初見的情況,窒礙難前。
    麵對如此淺情的人,她不知道自己該怎麽做才能換得他真誠的凝眸注視……或許,這是遙不可及的幻夢吧。
    “在天願作比翼鳥,在地願為連理枝……在天願作……比翼鳥……”她低聲吟著,兩行清淚壓抑不住地滑落,凝成冰晶。
    再怎麽溫熱的淚珠,永遠也敵不過極寒的溫度,如同她再怎麽熱衷的眷戀,永遠也敲不開他冰封的心扉吧。
    一隻無法比翼的鳥兒,如何能獨存於世?
    不行不行!她不能自怨自艾下去!
    “兒兒,你不可以灰心喪誌,滴水能穿石,總有一日,他會明白的!你所做的一切不會是場泡影。”她拍拍淚濕的雙頰,鼓舞自己
    兒扯開被衾,瞬間湧上的寒意讓她直打顫,她強打起精神,將滿桌已被凍得凝霜的晚膳重新溫熱,好讓他一回來便能吃到最溫暖的膳食!
    著熱湯,她記得他好像不喜歡這野菜湯,每回他總是一口都不嚐……
    兒沒多加思索,急忙又另起爐灶,切切洗洗著全新的食材,準備再煲鍋清湯。
    無意瞥見那盤有些泛黃的冷硬青菜,也早已讓人失了食欲,她又轉向一旁的木桶,撿洗著新鮮青翠的菜葉,桶內所盛的是雪融後的清水,澄淨而冰冷,凍得她雙手直顫抖。
    至於另外那盤煎溪魚……她記得上回他有吃!兒甜孜孜地將溪魚再熱一逼。雖然是她主動挾到他碗裏,但好歹他沒有拒絕,應該算是喜歡吧
    兒陡地苦笑。喜歡?他恐怕不知道何謂“喜歡”或“討厭”吧,在他生命中是不存在這種情緒的……
    無關喜不喜歡、討不討厭,他隻是很習慣視她如虛無,就如同她已經習慣將他視為生命中最在意的人一般。
    “總有一天,你一定會後悔這樣對待我,到時就算你跪著向我磕頭認錯,我都不會原諒你的!”她切剁著蔬菜的右手略略停頓,咬了咬下唇,“不然,原諒一點點就好……”貝齒下陷的力道又多了數分,“要不,再多原諒一點點好了……”
    哎呀,她好窩囊!
    凍僵的五指搖搖晃晃地握著菜刀,險象環生,終於真正的慘劇發生了。
    “哎呀——”兒痛呼一聲,一道血口開在她的食指上,溢出洶湧的血紅,她急忙吮住傷口,弄得滿唇滿口的血腥味。
    好痛好痛……兒可憐兮兮地咕噥。
    她大概是世上頭一隻因剁菜而見血的鳥精了!
    吮不盡指上的血,離了口便又淌出腥紅,兒淺歎一聲,走出廚房去尋找能包裹傷口的白巾及傷藥。
    甫跨出門檻,就瞧見堂外門扉輕啟,步入白發男人的爾雅身影。
    “你回來了!”顧不得手上的傷,兒迎上前去。
    白發男人沒答腔,不發一語地緩緩走過她身畔,猶如將她視為佇在堂裏的一根屋柱
    兒沒垂頭喪氣,小跑步地追在他身後,“用過晚膳了沒?鍋裏還熱著菜哩,我去端來給你吃?”她的笑容,光芒萬丈。
    他無視於她的舉動,像是蔽日的烏雲,輕鬆掩蓋了她的耀眼笑靨。
    “你坐一會兒,我馬上好——哎呀,我都說我已經準備好晚膳了,你怎麽還……”
    她閉上了檀口,靜靜地看著他踏進廚房,一如百年來的每一日,為他自己料理膳食。
    沮喪的無力感溢滿心頭,幾乎要將她溺斃,唇畔再也強牽不起任何一抹笑。這種獨腳戲好累人……不,是好累“鳥”,累到她想就此放棄,就此順了他的心意,如他所願地離開他……
    若他能直言斥喝她滾,興許她會釋懷,會全然絕望,也會毫不留戀地走,隻是他的態度不慍不怒、不冷不熱,讓她捧著荏弱的心,甘願就這麽拖在他身邊……即使換不到一個輕笑。
    如果她此時掉頭就走,離開臥雪山,鬆了一口氣的人可能不僅是她吧?
    不不不,不能有這種喪氣的念頭,否則她的心情隻會更加黯淡的——她什麽本事都沒有,就屬鼓舞自己這項本領最高強!
    兒拎起礙手礙腳的過長裙擺,飛奔到廚房,挨在白發男人身旁,心情轉好地繼續吱吱喳喳。
    “哇!你的刀法真好,切得又好快,我該向你討教兩招才是。”
    唰的一聲,菜落鍋內,激起一陣熱煙。
    他動作俐落地翻炒,另隻手還能繼續處理下一道菜兒隻能跟在一旁又是驚呼又是叫好的。
    半刻左右,一桌子的熱菜熱湯已布妥,兒沒等他招呼,逕自挑了他身旁的位置坐定。
    “讓我嚐嚐你的手藝。”她朝其中一道色澤青翠的菜肴下箸,“哎呀呀!你、你……”她又習慣性地咬著下唇,貝齒連帶緊扣在木箸上。他炒菜炒得這麽好吃,難怪對她所做的每道菜都興致缺缺!這男人……是在打擊她的自信心嗎?
    白發男人見她咬著箸,一副受盡委屈的小媳婦模樣。他炒的菜有難吃到讓那熟悉的笑顏消失在她臉上?
    “既然難吃就別吃。”他淡然道。
    “不難吃、不難吃!我愣住是因為我沒料到你炒的菜這麽好吃!”為了證明她所言屬實,她還猛塞了好幾口菜。
    他隻是輕挑了挑眉,沒再開口。
    “你今天出去了一整天,是上哪去了?”兒同一句話問了足足三次,仍不見他回答,她繼續朝第四回邁進。
    不知是她的毅力感動了他,還是他被問煩了,白發男子終於開口。
    “出去走走。”答得敷衍。
    從早晨走到傍晚,這段散步路途可真遙遠。
    “那下回也帶我一塊去,可好?”
    他沒明白拒絕,隻不過冷情的臉上寫得再清楚不過了——不好。
    “我的要求過分了?”她小心翼翼地詢問。
    他半斂眼睫,似笑非笑,“不過分,與你三番兩次強留在這裏相較,一點也不過分。”
    兒瞬間望見一道無形巨雷轟劈在她腦門上,耳內隆隆作響——
    “做什麽拐著彎罵人……”她含糊嘟囔,悄悄展睫偷覦正在喝湯的他。
    他白的很勻稱,自頭到腳全像是雪堆出來的,不見一絲雜色,擁有雪般的素淨,也擁有雪般的冰冷,不隻是映在俊顏上的表情,連說話的口氣也一樣。
    他那較尋常人還要的,恐怕也是冷的吧?
    好想偷摸摸看……
    隻可惜她有色無膽,隻能要要嘴皮子。
    “我留在這裏,全是因為你。”若非他,她何需在百年前的大雪中上山,隻為尋他?若非為了尋他,她又怎會傷了羽翼而墜落雪地?
    而他,卻已記不得苦苦追尋著他的她了。
    “報恩嗎?隻要你離開這裏,還我全然清靜,就是還了我的恩情。”他以為她說的是他在雪地中撿回恢複原形的她一事。
    “才不是報恩!是……”
    “我與你,除了恩情之外,什麽也沒有。”水波不興的淡色瞳子因長睫遮掩而籠上淺淺的灰暗。
    “用不著你提醒我!”
    “但我若不提醒你,你似乎給忘了。”忘了這兒是誰的住所、忘了她隻是隻打擾別人安寧幾近一百年的“鳥”。
    “我才不會忘記是你將我自風雪中救回,為我包紮傷口,還讓我在這兒養傷。”
    “我若知道救回來的傷禽是隻死纏爛打的精怪,我不會救。”白發男人說得輕緩,卻也顯得更加無情,逸出好聽嗓音的唇畔不見任何揚弧,在在彰顯著他的漠然。
    “鳳淮,你——”她氣得嚷出了白發男人的全名。
    “要我怎麽做,你才願意離開?”他抬首,雙瞳直盯著她。
    麵對他直接的詢問,兒腦中一片空白,良久才勉強擠出一句“我們相處了一百年,沒有感情也有交情,你……你就非得這般絕情嗎?”
    她早知道,總有一天,這句無情的話語一定會出自他的口中,她一直以為自己有足夠的心理準備來承受,豈料真正聽到的瞬間,卻是這般難忍。
    “百年來,你應該夠了解我了。”情之於他,隻不過是虛渺而可笑的字眼,他從不奢望也不眷戀,更不願花費心思去碰觸。
    “不,我不了解!我不了解你為什麽總是將我的努力視為累贅?我所做的一切,在你眼中到底算什麽?”清靈的臉蛋染上輕憂。
    “什麽也不算。”他答得誠實,也因誠實而更顯殘酷
    兒怔了怔。是呀……什麽也不算,她早知道的,隻是她一直不願承認,自己在他心目中隻是個什麽也不算的存在……
    “我想……是我選擇錯誤了……我不該……不該這般傻、不該這般堅持、不該——”她陡地捂住逸出破碎字眼的菱唇,不許它泄漏太多深埋在心底的秘密。
    墨黑長睫掩上眸間的苦楚,心底無形傷口所汩流的血水,幻化成眼眶的晶淚,背叛了她的倔強強忍。
    她好茫然、好無助……
    在天,願作比翼鳥;在地,願為連理枝。
    但是,沒有人告訴過她,萬一化為禽鳥卻沒有比翼雙飛的另一半,該怎麽辦?萬一萌為枝啞,卻尋不到共效連理的另一方,又該如何是好?
    無法問出口的話,就讓眼淚洗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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