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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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後別見麵!
「喬沒說你要回來……」
聶日晴被他緊箝著手腕,掙脫不得,加上她也沒有任何掙紮的念頭,就這麽讓他牽著手走。
「我沒告訴他。」毅恩打開車門,將她塞進去。
「為什麽不說?」如果他告訴了喬,喬就一定會告訴她,那麽她現在看到他就不會如此錯愕了。
「因為我回來是為了,不是為喬,他沒必要知道。」毅恩也上了車,車子開始駛動。
「要去哪裏?」
「等一下就會知道。」
聶日晴沒再說話,低頭看見自己手上的戒指,現在如果摘下來一定會引起毅恩的注意,她隻能不著痕跡地用左手蓋住它……她不想讓他發現她將他求婚的戒指戴在手上,那好像在說明她有多舍不得似的。
好想問他為什麽突然回去加拿大,又為什麽突然回來台灣,為什麽來找她,找她做什麽……更想問他,那一天夜裏,他為什麽不出現……
好多問題想問,卻沒有一個問出口。
「不準嫁給那個男人。」
才剛將腦袋側向車窗,望著滿街的車,毅恩卻這麽說著。聶日晴不解地轉頭,看著毅恩,他戴著比他棕色發色更濃的太陽眼鏡,擋住了那雙好看的眼眸,卻擋不住他深覦她時的堅定命令。
「你是說南先生?」
「就是在餐廳替套上戒指的男人。」
「他比傑森更好,觀念和想法與我很吻合,跟我同樣是台灣人,語言、生活習慣都比你介紹的傑森好,我沒必要舍他而選擇傑森。」她不是要說這些賭氣話呀!她明明要說的是,她和南霈譎隻是朋友,比朋友更單純的朋友關係,不是毅恩想的那樣……
「不要再提傑森,他跟沒有任何關係!」毅恩真不曉得自己之前是發什麽瘋,竟然會想將聶日晴推給傑森,他現在光連「想」,都覺得整顆心都酸澀起來。
「喔?你找到更合適我的人?」話一出口,她又氣起自己來。
聶日晴!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麽、做什麽?!明明沒有這個意思想吵架呀!幹嘛一直說衝話?!
「是找到一個,就看要不要。」
聶日晴怔忡。毅恩竟然敢這麽說?!
走了一個傑森,再來第二個?他到底要把她推給多少人才甘願?!
「不用麻煩你了,南先生是個好人,他就夠了。」聶日晴從憤怒到絕望,心情轉折如坐雲霄飛車,從至高點降到低點,她已經不想再自取其辱去試探毅恩是否屬於南霈譎口中的第三類蠢男人,她不想再受傷了--
聶日晴不由自主拉緊厚外套,覺得車裏冷氣好強……
不行,她覺得好冷,快要受不了了。
「停車!」她突然大叫,然後不顧他踩煞車了沒,她拉開車門就踉蹌跑出去,要逃開自己無法容忍的冰冷。
「桑!」毅恩嚇了一大跳,停車追出來,不過聶日晴沒有跑遠,她隻是站在人行道上,背靠著鐵灰色的路燈燈杆,猛搓蹭的雙手擱在嘴前,用她呼出來的氣息溫暖它們,她身子在發抖,在暖暖的太陽底下發抖,感覺像是將一個愛斯基摩人放在四季如春的台灣,人物和背景一點也不配合。
她打著哆嗦,下唇咬得死白,連出口的聲音都在抖。
「我已經是個成年人了,不需要你時時刻刻擔心,包括替我找好丈夫人選這種事情,我要怎麽樣的男人,我比你更清楚,我比你更在乎自己未來的幸福,你不用管這麽多。如果這些話能讓你不再如此費心安排你『前女友』的下場,那麽,我現在說得夠清楚了嗎?」她必須放慢速度才能讓自己的聲音聽來平穩。
他回台灣,就隻是想再把她推到另一個他認可的男人身上嗎?
難道他認為他不幫這個忙,她就嫁不掉嗎?
「桑。」毅恩握住她的手,發現她的體溫真的很低,她明明穿這麽多衣服、天氣明明這麽溫暖,為什麽她會這樣?
她想甩開他,可是又可恥地需要他溫溫熱熱的手掌溫度……
「我說那個要取代傑森介紹給的男人是我,毅恩米勒。」
聶日晴愣愣看著將她的手執到薄唇前嗬暖的毅恩,感覺一股接一股的熱氣熨燙在她的掌心,讓冷顫的手終於能遠離寒意,
他……說了什麽?聶日晴無法做出任何反應,因為怕自己誤會了他的意思,也怕自做聰明……或是自做多情。
「我……不是很懂你的文法,你再說一次?」她沒有怞回被包握在他雙掌裏的手,訥訥地問。
「的手怎麽弄不暖和?」毅恩幾乎打算將她的雙手放進他敞開的衣領間,用體溫煨暖她,而他也真的做了。
「毅恩--」
他抬頭對她笑。「我說,是我,不會再有其它男人,這個權利,我要一個人獨占。」
「……你是毅恩米勒的雙胞胎兄弟嗎?」她困惑地問。
「我沒有雙胞胎兄弟。」
「……那你是一個長得很像毅恩米勒的人?」她左右打量他,若不是雙手現在淪落在他手裏,她真想用手去扯看看這張臉皮是否隻是假扮的。
「桑,我是毅恩,真的毅恩。」
「……那你為什麽要說謊?戲弄我,是一件很有趣的事嗎?」她的表情看起很茫然。
「桑,我是認真的。之前的我是混蛋,說了些傷害的話,我真的很抱歉,我不應該拿和我失敗過一次的婚姻相提並論,有資格生氣,但請不要完全拒絕我。」
她怞回自己的手,將它們藏在自己背後,動作像個稍息的小學生,更像任性的孩子,不讓討厭的陌生人碰她。
她不知道該說什麽,她聽到自己躁動的心跳聲,明白心裏是高興的,她要怎麽否認自己還愛著他?就隻是看到他,她連心都要化了,因為太過深愛,所以才會對他的一言一行都在意極了,隻要他說不愛,幾乎是世界上火力最強大的武器,將她轟個粉碎,而他說了要愛,就像是給死刑犯的大赦,讓這些日子的折磨化為烏有,可是……
他怎麽可以這樣?!沒想通時就不要她,想通了才來找回她,這麽任性妄為……
「我知道現在還沒辦法原諒我,因為我真的說過太多混蛋話,什麽要試著跟傑森交往看看,別說是,連我都覺得自己該揍。」他就是那個最想揍自己的人。
「……你那時要把我推給傑森時,你心裏在想什麽?一點……都不在乎嗎?」
一點都不會舍不得嗎?
一個男人願意將自己的女人推到別人懷裏,到底抱持的是什麽心態?
是已經對她沒了新鮮感,想要用最省時省力的方法將她打發?還是……
毅恩聽她這樣問,再一次在心裏痛罵自己,他為什麽沒有聽出她佯裝堅強的問句裏,隱藏那麽多的難受?
他一直希望她是最快樂的,所以即使喜歡她,卻也礙於自己不想再婚而不願耽誤她,他願意找讓他放心又信任能好好待她的傑森來取代他的位置,雖然理智上想做,可是他的身體背叛他,不由自主追著她的腳步而來--
「我認為,不會離開我,無論我介紹多好的人給,都隻會選擇停留在我身邊,或許就是的忠貞,讓我自以為是的這樣做,說穿了,我隻是在拿的愛情,證明有多愛我。」這是他找到解釋自己行為的理由。
說不定他想要的,就是聽到她一遍又一遍向他保證,她隻想要他一個,其它誰也不要!
他真自私!真小人!真卑鄙!不是嗎?毅恩一點也無法對此提出反駁。
聶日晴緩緩抬起頭,眼眶紅紅的。
「……所以並不是我不夠好,你才放棄我的?」
毅恩必須要拳頭緊握,才能硬壓不想狂毆自己的衝動,他將想用來懲罰自己的力道化為最激烈的擁抱,把她抱牢。
「當然不是的問題!問題全出在我身上!非常好!我多慶幸自己是被認定的人,我多高興愛的人是我。」
聶日晴被抱得有些喘不過氣,但她不掙紮,感覺自己被搓壓在他厚實的胸口,許久許久無法獲得的暖意正源源不絕從他身上過渡而來,讓她好懷念,背在她腰婰後的手,緩緩環過他的腰,揪住他的背部襯衫。
這一刻,她才真的感覺身子逐漸暖和起來,方才讓她難受的冷顫也坡來。
「我根本放不開,我試過了,但是我失敗了,所以我再度回來。如果沒有遇見,我一輩子都不願意再走進婚姻,但是因為是,我想再給自己一次機會,成為一個人的丈夫,如果這個方法才能光明正大擁有,那麽我很樂意。」毅恩的聲音自她頭頂上飄下來,因為貼得很近,所以她可以一個字一個字都聽清楚。
「你幹嘛說得這麽委屈……好像都是我在任性,逼你不得不……」她並沒有強迫他作出這種決定,他想一輩子獨身或是遊戲人間也不幹她的事,雖然……也許心裏會有些難過。
「知道我真的很喜歡,我隻是害怕婚姻會讓我和的愛情被磨損,如果有一天,開始覺得我看來可憎,我也不再對嗬護,不覺得很可怕嗎?」愛情完全消失後,還剩下什麽,連他也不敢保證,會不會兩人變成仇人,用最尖銳的言詞、最失控的情緒,針鋒相對,彼此傷害?
「我隻覺得,如果連嚐試都不願意,本來或許能有五年壽命的愛情,就隻會提早結束,消失在你放棄的那一天。」
毅恩輕笑,她的話,使他更篤定自己回來台灣是最正確的選擇。
「說得對,我同意。」
他隻消低頭彎腰,就可以親吻到她漂亮的黑發,這樣抱著她,他才知道自己有多眷戀這樣的親昵以及她的香味,他真不敢相信自己竟然曾經愚蠢到想要推開她。
他呼出來的熱氣刷著她的耳朵,聶日晴縮縮肩,才發現兩人的擁抱幾乎成為路人注目的焦點,不單單是他箝抱得緊,就連她,十隻指頭都蜷握在他腰後。她放開手,也撥掉他的,退出他的胸膛。
「我……還沒說要原諒你,不要說得好像我們已經前嫌盡釋--」她撇開小臉,賭氣地冷哼。
毅恩不以為意地笑。
你放心,你還有機會,我姊在氣你,可是她也還喜歡你,隻要仗恃這點,我老姊還是被你吃得死死的。
聶小弟的名言,已經被印證--在他看到他送的婚戒正戴在她嫩白的指頭,散發出美麗而耀眼的璀璨,媲美日芒的七彩,落在她的手裏。
他的sun。
「嗯,迷路了,在海邊,嗯嗯,沒看到出租車呀,這裏是哪裏噢?我看看……我想,是花蓮吧,好,嗯,不用擔心,bye!」
聶日晴按掉手機,她坐在車子引擎蓋上,濕鹹的海風強勁地吹亂她的頭發,一點也不像電視劇上唯美優雅的看海美人,她就不相信還有誰被狂風吹成怒發衝冠的醜樣還能有什麽美感?
另一個坐在引擎蓋上的男人正在哼著情歌,好聽的聲音詮釋歌詞裏的濃情蜜意,低低吟唱,彷佛想藉此補救他一路在台北迷路,等到兩人看到大海時,才知道他迷路迷到了花蓮的過錯。
好吧,要強求一個外國人將台北曲曲折折的道路給弄明白,是太強人所難了,她也有錯,不該在車上睡著,活該現在必須陪他坐在這裏吹海風。
他唱著thebeatles的名曲「hereesthesun」,重複哼著。
「sun,sun,sun,hereites……sun,sun,sun,hereites……」
雖然對著黑壓壓的大海唱這種歌,氣氛是不太對,不過她懂他為什麽挑這條歌,因為歌詞裏有她的英文名,更因為有種撥雲見日的感覺,她本身也很喜歡這首歌,以前每逢生日、節、聖誕節、她生氣的任何一天,他都會哼唱這首歌,帶著討好的味道。
「hereesthesun,hereesthesunandisayitsallrightlittledarlg,itsbeenalongldlonelyterlittledarlg,itfeelslikeyearssceitsbeenherehereesthesun。hereesthesunandisayitallright……」」毅恩的聲音比一般男人更低更沉,像低音提琴,流泄出來沉穩及安定人心的情緒。
聶日晴被安撫了,閉起雙眼,靜靜聽著,沒空閑去理會被吹亂的頭發,算了,隨它去吧,當然也沒空責備開車迷路的駕駛人。
「hereesthesun,hereesthesun……」
歌聲消失在他貼合在她唇上之時。
聶日晴張開眼,不意外他會有這個舉動,他的熱情,她是見識過的,這似乎也是西方人和東方人肢體上親昵最大的差異,他們總是不吝嗇以動作來表達他們的情緒。
這個男人嗬,她已經不知道該拿他怎麽辦了。
「那一天,你為什麽不出現?」
聶日晴在他親吻她的空檔突然問,也或許該說,她一直在找機會問。
他明知道她在雪地等他,無論是拒絕或接受,他都應該要露臉,而不是任她一個人傻傻在等,那不是他的個性,他是個即使分手也不會虧待女方的人,連分手都該讓人對這段感情有畫下終點的結束,而不是像個膽小鬼,以逃避來給答案。
「哪一天?」
毅恩被她推開,原本還深深淺淺在品嚐的美味從嘴裏逃開,他彷佛被搶走奶瓶的任性娃兒,才想抱怨,她臉上受傷的表情比他更明顯。
「就是你把我丟在雪地裏,像個蠢蛋等著你選擇留下我或是讓我定的那天!」
「喔……那一天呀。」他的口氣彷佛她在說的是哪一個晴空萬裏的好天氣,天上飛過大群小鳥般的稀鬆平常。「我在雪地裏等等到淩晨四點,沒出現,我想去買兩杯咖啡,又怕來了找不到我,所以我哪裏也不敢去。」
「說謊!」聶日晴斥喝他。「說謊!說謊!我等了你整整一夜!守著街燈不敢離開,你在哪裏?我根本沒看到你!」
「桑,我真的有去……」
「說謊!就像你騙我說你到排水溝去找回鑽戒,原本那枚我根本就沒丟出去,你上哪找出來?!你是騙子!你現在又想騙我……」
「桑,我真的在那裏等,沒出現,等我回到家才知道離開加拿大,我沒有騙。」
「我不要相信你!」她吼,就要跳下引擎蓋,毅恩手長腳長地抱住她。
「我不知道我為什麽出現在那裏,那時的我絕對不要結婚,我很清楚自己的決心,可是我明白那句『要就是結婚,不然就分手』不是恫嚇,那麽認真,但我不想失去,我腦子裏完全沒有足以說服的句子,我也不知道怎麽回答給我的難題,但是我不想放一個人在雪地裏等我,可是沒出現。」
毅恩說得很堅定,一點也沒有說謊的心虛。
「沒出現的人是你!」聶日晴委屈自己在飛雪裏等了一夜,傷身又傷心,現在還被他一回又一回控訴沒出現的人是她,她氣憤、咬牙,卻隻能用力嚷吠出這句話。
「我知道我認識的桑沒等到我的話,會一直傻等下去,我不可能這樣傷害,何況那天有多冷,還下雪,在那裏待一夜的話,連身強體壯的男人都不一定受得了,何況是。」
「可是我在那裏等你一夜是事實!沒等到你也是事實!你傷害我還是事實!」聶日晴聲音哽咽了。
「桑,在哪裏等我的?」沒道理兩個人都去等待彼此,為什麽會沒碰上麵?
她臉色有些窘,蠕蠕唇,才擠出答案,「……你第一次吻我的那個街燈下。」視線完全不敢看他。
他失笑。「而我,在第一次約會,我等的那個街燈下。桑,那兩個街燈差了四條街。」他不斷輕輕拍撫她的背,替她順氣,也順勢抱著她,她衣服穿太多,讓他隻能抱到一團衣球,他終於有些明了,為什麽她回到台灣這個溫暖的地方,竟然還比在加拿大的冬季穿著還要多好幾倍。
這個女孩的心,還留在遙遠的加拿大雪地裏,靜靜等著人。
「……我知道。」她「現在」知道了,是她沒把地點說清楚,她那時火氣衝腦,隻忿忿丟下一句「我在那個街燈下等你的答案!」,至於那個街燈是哪個街燈,她以為他會明白,但事實證明,對她來說印象最深刻的地方,不見得和他一樣,她站在她第一時間就會想到的街燈下,他也站在他記憶裏最鮮明的街燈下,兩人就這麽錯開了,她等他一夜,他又何嚐不是。
「那一天真的特別冷,我邊等還邊想,如果到了,我第一件事一定是要把牢牢的、牢牢的包在大衣裏,幫取暖,也讓幫我取暖,然後要罵要吼,就隨。」他記得她有多怕冷,在加拿大的冬天,也是她覺得最難熬的日子,無論她身上包著多厚的衣物,也都要鑽到他大衣底下,才會緩緩籲出滿足又滿意的喟歎。
聶日晴深覷著他,如果那天他和她沒有錯開,單單隻要這個取暖的舉動,真的可以讓她放棄自己的決心,即使不結婚,她也要留在他身邊,就算觀念保守的父母無法諒解她甘願放棄婚姻,沒名沒分地跟著他,說不定爸爸還會火大和她斷絕父女關係,不認她這個敗壞聶家門風的女兒,她都可以不在乎。
他的身上沒有厚重保暖的大衣,隻有長袖的薄襯衫,卻輕易煨暖了她。
她一直在等這個遲來的溫暖擁抱。
她一直在等這樣堅定的答案。
她一直……在等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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