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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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背部像有把火在熊熊燃燒,燒皺了皮、燒幹了血,讓一切的感覺隻剩下痛楚及焦味。\om
    他記得自己在火光烈焰中展開雙臂,護住了在他身前奔跑的同伴,替他們擋後所有爆炸衝擊;耳膜因為劇烈的轟炸聲而激痛著,幾乎喪失聽覺,一時間,世界變得好安靜,再也聽不到任何吵嘈。
    他像隻在青空間折翼的飛鳥,癱軟在高燙的地板上,看見同伴慌張回頭要來攙扶他,他用著自己無法聽到的聲音大吼:「別管我!快走!」
    若不用盡全身力道擠出這五個字,他恐怕連半句聲吟也發不出來。
    然後,他獨自被留在殘破狼藉的廊道裏,不想拖累同伴的逃亡速度。
    聽著前一刻因為馳騁而飛快跳躍的心趨於平緩,再慢慢放慢速度,再慢、再慢……再慢下去,就會停下心跳……
    ※※※
    「傻瓜,如果逃走的下場是死亡,有什麽意義嗎?你隻是想看我為你哭泣、為你難過嗎?不要這樣欺負人嘛……」
    這是他恢複聽覺後所聽到的第一句話,也是控訴。聲音帶著些許的嗔怒和撒嬌,當然還有濃重的哭音。
    這是他好熟悉的音調,穿透了他原先身處的無聲世界,耳腔及全身的痛,將他帶回現實——
    睜開沉重的眼瞼,他沒先研究自己身處何方,反倒是出於本能,朝發出指控的方向尋去,像在暗夜裏尋著光明,也像飛蛾撲火。
    他看到有個嬌小的身軀坐在床畔卷紗布,邊卷邊落淚,最後幹脆摘下厚重的眼鏡,直接用手裏的紗布擦淚擤鼻涕。
    她並不是對著他說話,而是喃喃自語著。那本該是整齊好整理的半長發有幾綹不肯聽話地微微挑翹起來,貼熨在那圓潤的顎緣。他無法看清她的雙眼,但可見到紅通通的鼻頭及輕嘟的豐唇……還有自她眼裏滑落的晶瑩水淚。
    他肩頭一緊,牽扯了背上大半片的燒傷。所幸他現在的姿勢是趴俯在軟呼呼的枕頭裏,能讓枕頭藏去不經意溢出喉頭的痛吟。
    他咬著牙,深深呼吸,肺葉裏吸進了大量枕間殘餘的淡淡女人清香,是他再熟悉不過的香味,一直以來總是圍繞著他、總是……糾纏著他的香味。
    「你是該替我哭泣、替我難過。哭我又活了下來、難過我竟然逃不出你們的手掌心。」他聽到自己沙啞地說出嘲弄。他知道,隻要他開了口,無論說的是什麽,都有辦法止住她掉淚——
    果然,她聽見他的話後怔了怔,下一秒忙湊近他,忘了還在哭泣及自言自語,立刻將所有注意力都投注在他身上。
    「你醒了?!我就在想你也應該要餓醒了才對……渴不渴?餓不餓?要吃什麽嗎?」眼淚鼻涕還掛在那張騙死人不償命的稚嫩臉蛋上。
    他冷冷一瞥,「黑盼盼,你不是會讀人心嗎?何必一連問那麽多問題,一項項自己讀一讀不就清清楚楚?」黑盼盼擁有讀心的特殊能力早就不是秘密,任何人在她眼前都是裸的,無論心裏想什麽、腦裏閃著什麽念頭,隻要意念浮現,她九成九能聽得清清楚楚,所有的詢問都是矯情。
    「黑淩霄,我從愛上你的那一天開始就讀不到你的心,你又不是不知道。」黑盼盼戴回厚重的眼鏡,明眸在層層鏡片後顯得朦朧,笑起來總是眯成一條線的眼並不特別骨碌圓亮,相反的,黑長的睫毛總是喧賓奪主地遮住它的光彩。加上她隻要睡眠不足,原先內雙的眼皮就會自動浮腫成單眼皮。但黑白分明的瞳,有著不帶任何雜質的清澈。
    她若睡得飽飽的,那雙眼清靈可愛,猶如小鹿斑比似的惹人疼愛,隻是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有幸見到她內雙的美眸大概隻有一兩天,因為她是個超級工作狂,天天睡眠不足。
    「你隻是『以為』你愛上我。」黑淩霄扯扯嘴角。麵對她的愛意告白,他仿若不再受到震撼,因為他聽過無數次了。「你以為隻要遇到聽不見他心裏聲音的男人,就是你的真命天子?你不覺得這種想法很幼稚嗎?倘若你今天聽不到心音的是個女人或是七老八十的老男人,你也要強迫自己愛上他們嗎?!」愛情可以用這種方式來衡量的?聽來簡直兒戲!
    「不可能有這種『倘若』,因為我愛上的是你,不是一個女人或老男人,就是你,黑淩霄。」黑盼盼說得很堅定。她從不懷疑自己對黑淩霄的愛不真切,她將他擱在心上,那麽小心翼翼地保存著、那麽全心全意地關懷著,除他之外,她沒替任何一個人空下心房位置,從那一天開始……
    「依我看,『天才女』黑盼盼也不過如此。毫無理智和智慧,光憑著滿腦子的浪漫幻想來牽動你的愛情。你思考過嗎?你衡量過嗎?你懂愛嗎?你認為這是愛嗎?」他嗤之以鼻。
    黑盼盼在他側顏邊晃晃腦袋,順手撥開他披散在臉上的發絲,迎向他鷹般的凜冽黑眸。「我對什麽事都很理智,除了你。你對我而言是特別的、獨一無二的,甚至如同我自己一般。我是個很善待自己的人,我疼我自己,當然,也疼你。」
    她的眼直勾勾的望進他,說話時沒有任何波動,就像呼吸吐納一樣自然。
    「可惜對我來說,你隻不過是將我弄成今天這副德行的劊子手之一!」黑淩霄頸部輕挪,讓淪陷在她指間的發絲全數滑回他臉上,即使發絲搔弄得皮膚極不舒服,他也不要她用那麽溫柔的方式碰觸他!
    黑盼盼隻是輕笑,沒被他的惡言打壞心情。
    她懂他在暗喻什麽。不單單指他變成現在這般狼狽,更指他身體裏交融著人與鷹,兩種迥異的基因。
    晾在半空的手掌轉移了陣地——他不讓她摸他那十幾根長發?沒關係,她這個人很懂得從善如流的。
    她要——一手籠罩住他整個腦袋!
    心動不如馬上行動!
    「嘿,你的頭發已經比我的還長了耶……真不公平,你的發絲又細又滑,而且還這麽多,我的養分大概都被腦細胞吸收光了,沒能分給三千煩惱絲,結果頭發好毛躁,又會東翹西翹的。」黑盼盼一麵抱怨自己的毛毛頭,一麵將五指穿插在他的發際嬉戲。
    她明知道他討厭她這樣,可她就偏偏愛鬧他。最好能惹來他的瞪視,這樣他才無法忽視她的存在……
    「你腦後的頭發在爆炸時被燒壞了,我已經替你修剪好了,隻是長度變短些,還好沒燒到頭皮,否則就要靠植發才有可能恢複這種烏黑亮麗了。誰教你這麽傻,竟然用身子替他們擋……你想變成烤小鳥嗎?」不過他背上的燒傷程度也已經相去不遠了,還有陣陣焦肉味。
    「黑盼盼,立刻離開我的頭發!」她的貼近,讓他聞到了比枕頭上還要重的香味。她眯眼笑著,像個q版的可愛娃娃,有些稚氣有些邪氣,更有些淘氣。這樣的她,霸占了他的視線範圍,移也移不走。
    「別想。」她拒絕得更幹脆。
    「你最好聽話——」
    「否則你要變成老鷹咬我嗎?」黑盼盼雖讀不到他的心,但是要猜出他的恫喝也不是什麽難事。「你應該看看你現在傷得有多重……你整個背像塊被烤焦的叉燒,又紅又黑,你以為你有本事動嗎?就算你有,變成老鷹卻飛不起來,和一隻雞有什麽不同?我會怕?哈哈。」黑盼盼給他兩聲假笑當作回答。
    哼,有本事就翻身起來朝她比中指呀!她敢保證,他連自己撐起身都沒辦法!
    「該聽話的人是你,你現在隻剩我可以依靠,你還是對我好一點、溫柔一點,這樣我才會好好疼你,否則洗澡的時候可別怪我下手太重噢。」
    洗澡?!黑淩霄瞠大了眼。他沒聽錯吧?她說——洗澡?!
    「你的意思是……你還要替我洗澡?!」他緊縮著喉頭沉問。
    「你說呢?」她好俏皮地眨眨眼。他不會天真地以為他現在全身被剝光光,是她找個男人來替他脫的吧?
    這種好事當然得自己動手呀!
    「黑盼盼,收回你垂涎我的瀅蕩眼神!」該死!他絕不準許自己落入她的手裏!「還有你的手!」可惡!她的手已經爬上他的臉頰,上下其手。
    黑盼盼根本沒將他的吼聲視為威脅。如果是之前他好手好腳、毫發無傷,她可能還會瑟縮一下纖肩,被他的惡形嚇得不敢造次;但現在他動彈不得,整個人癱平在她的床上,隻能任她擺布,她實在是擠不出任何害怕。
    「你雙手合十是幹什麽?!」這動作看起來好像是——
    「用餐前的禱告。」主呀,感謝禰賜予我美食,我會吃得半點也不剩的!
    「-敢?!」現在這張床上就隻有他這個「像塊被烤焦的叉燒」的人,他一點也不懷疑自己就是她口中的「餐」!
    「衝著你這句話,我就『敢』給你看!」她可是經不起激的,別人一下挑戰書,她就會接下來。
    「我知道你敢,不用證明給我看!」她的無恥他已經見識過無數次了!
    緊接在黑淩霄吼聲之後的,是一聲輕啾——
    來不及了,她覺得身體力行最實際。
    她先是吻了吻他的發。「不,你的眼睛告訴我,你並不信任我。所以我還是做給你看。」她的唇刷過他的耳殼,好笑地看著它變成燙熟蝦子般赤紅,忍不住多疼愛它一些。
    小心翼翼避開他背上的傷,她支撐著自己的身子,順利將唇挪到他的鬢角。
    「黑盼盼,——」
    「真高興我聽不到你的內心話,聽不見你滿肚子想轟向我的髒話和詛咒,這樣才不會影響我的食欲、破壞我的好心情。」她笑吻著他,淺嚐著他的味道。「我怎麽會這麽愛你呢……我從來不信什麽生死相隨的狗屁道理,可是那天看到你昏倒在地,我以為你死掉了……我聽不到你的心跳聲,在你耳邊說愛你、愛你、愛你,你都不會抬起頭來吼我、駁斥我,我以為你真的死掉了,那時……」
    是極度的恐懼。
    她站在離他數步遠的距離,隻剩短短幾步,她卻無法移動腳步,她的雙腿在打顫,灑水器散落的水溫寒冷得讓她仿佛置身冰庫,腦中的空白、眼前的黑霧及他滿身的血紅,幾乎就是絕望的顏色。
    他不會知道,她瘋狂地撲向他,抱起變成鷹軀的他,失聲痛哭。
    他不會知道,她脹滿在肺葉的害怕,讓她快要無法呼吸。
    他不會知道,當她發現他氣若遊絲在她臂彎間細微聲吟,她從至悲到狂喜的劇烈轉變,在濃煙彌漫的火場朗聲感謝每一個她念得出名字的神明……
    他不會知道,他昏迷的日子裏,她的眼淚不曾幹過。
    他不會知道,一直到現在,她才相信了自己救活了他……
    「我怎麽會這麽愛你……」她一再告訴自己,少愛一點點,可是她隻有付出越來越多,從沒想過該如何收回感情——或許她努力想試而失敗,也或許是她根本控製不住自己。
    她的吻像燒紅的火炭,深深在他膚上打下烙印,無法忽視,他隻能選擇無動於衷。
    「我不知道——」
    「你當然不知道。你什麽都不知道。你隻知道把你變成人不人、鷹不鷹的幫凶是我,隻知道要討厭我、疏遠我……」因為他的姿勢,她能吻的範圍隻局限在他的左半頰,頂多吻到他唇角的一小部分,讓她有些不滿的嘟囔了聲。
    「我不該嗎?!你將你的才智全用在研究所的實驗上,幫助他們拿人體當白老鼠,進行令人作嘔的基因突變實驗,將一個一個的人變成像我一樣,你要我們感謝你嗎?!還是要我們匍匐在地,叩謝你們的『再造之恩』?!」如果不是他現在無法動彈,這番話他該是勒住她纖細頸子說出來的。隻是他絕不承認當她的唇猶如蜻蜓點水般退離時,他喉間發出近似憤怒的聲吟。
    「在我認識你之前,你就已經是這副模樣,不應該把我算在內!」
    「從認識我到現在,你仍默默支持著你家那個變態老頭!」這段日子夠長了吧?她永遠也別想撇清!
    「不要這樣稱呼我爺爺!」
    「怎樣稱呼?變態老頭?」黑淩霄冷笑。他還覺得自己太過客氣了呢。
    「我們都是同一類的人,何必互相傷害?」
    「同類人?好呀,你變隻老鼠來看看。還是變隻豹?變隻鳥?黑盼盼,你做得到嗎?」見她無語,他彎起嘲弄地唇弧,「你不行。那你憑什麽說是同類人?!」
    她跟他們,根本是天差地別。她是實驗者,他們卻是實驗品。一是躁控生殺大權,一卻是任人宰割。他們永遠也不可能成為同類人,硬要巴上關係,隻會讓人覺得可笑及虛偽。
    「即使你否定,我也不會改變我自始至終的想法。你知道我很固執,腦袋像灌了水泥一樣,要扭轉觀念是不可能的事。」
    她沒留神,壓到他皮膚表層的水泡,讓他疼得臉色刷白——不僅身上的傷口被碰觸,就連心裏存在著、而且未曾釋懷的傷口也一並牽動。
    「要扭轉觀念是不可能的事——」黑淩霄先是重複她的話尾,再麵無表情地補上,「就像你第一次看見我,指著我嚷嚷『妖怪』一樣是嗎?」
    「你真會記恨……」黑盼盼輕歎,「那是我很小很小的時候……無心的話。」
    那是她第一次被爺爺牽著小手,進入研究院的一個房間。那房間像她記憶中的動物園,有著密密麻麻的鐵網,鐵網之後,有著各式各樣的小動物,她覺得新奇好玩,歡呼一聲就飛奔進房間,興奮異常地想巴在鐵網上欣賞小動物,爺爺卻要她別碰到鐵網……長大後她才知道,鐵網上導了勁電,為的是防止籠裏的動物跑出來,而一格一格鐵網後關鎖的,不是她以為的飛禽走獸,而是一個個與她年紀相仿的小孩,有男有女。
    她聽見他們心底湧起的害怕和低泣……旁人聽不到的心語,她卻聽得好清楚。她每經過一處就蹲子,用讀心術去探索鐵網裏那人的心情。那時的她沒抱著任何惡意或善意,隻是單純地想用自己的異能去挖掘別人的思緒。
    黑淩霄也是其中之一,她也聽到了他的聲音。
    不知是他太置身事外,還是他將自己保護得太好,她在他的鐵網前停佇了最長的時間。然後她看到他由人變成鷹的景象,她嚇得尖叫,撲回爺爺懷裏,食指指向黑淩霄,一句一句「妖怪」不絕於口。
    那麽久的往事,她沒忘,他更不可能忘,因為她那麽無心卻又那麽直接地出口傷人——不隻傷了黑淩霄,也傷了鐵網後頭蜷縮著的每具小小身軀。
    從他身上離開,黑盼盼這才發現自己掌心的濕濡,眉宇間蹙起歉意,重新拿過紗布要替他覆蓋傷口。
    「你擦過眼淚鼻涕。」
    「什麽?」她動作一僵,不明白他天外飛來的句子起源為何。
    「你用那塊紗布擦過眼淚鼻涕!」他一清醒就瞧見她用紗布在擦眼淚,現在還要拿來蓋他的傷口?!
    「我有嗎?」她完全沒注意到。
    「有!」他親眼見到,就是那塊紗布!
    「反正我都用口水擦過了,多一兩顆眼淚也沒什麽。」這麽計較做什麽呀?她吻他的時候都沒聽到他在反對——也許他有反對啦,隻是她當做沒聽到——他都不嫌棄她用口水替他塗臉了,現在才哇啦哇啦的,雙重標準嗎?
    「你想讓我傷口感染就盡管用那塊髒紗布蓋上來好了,反正了不起就是死,正合我意。」這是威逼。
    「你別開口閉口就是死好不好?又不是黑-,做什麽將他的口頭禪學起來?」舍棄手上那塊紗布,她再拆一包全新的,用眼神告訴他:黑大少爺,這樣可以了嗎?沒眼淚沒鼻涕的全新紗布噢。
    聽到同伴的名字,黑淩霄想起那些真正與他同類的人。
    「他們……逃出去了嗎?」
    「逃出去了。」看見他鬆了口氣,黑盼盼不知道該不該將後續說出來,想了想,還是沒隱瞞,「研究所分別派了團隊去逮他們回來,雖然目前還沒有下落,但是應該不出一個月就能掌握,他們逃不了的。」她平緩陳述事實,口氣卻顯得太過淡漠。
    「你們還是不肯放過我們?!」他相信研究所有這樣的本事。
    「離開研究所不見得是好事,你們在外頭的世界可能活不下去,回來對你們才是好事呀!」如果今天黑淩霄不是傷得這麽重,而是像其他人一樣展翅飛離她的世界,她一定會很擔心很擔心他——天地間有他的容身之地嗎?他能像「正常人」一樣生活嗎?她會擔心到食不下咽,隻想快快將他找回來……
    「你怎麽知道我們不能?!」黑淩霄揚臂推開她。雖然因為受傷,他的力道已經減少了一半,仍輕易將黑盼盼推倒在地;他也沒好到哪裏去,整個背部肌肉都因為這個動作而撕扯開來,那種疼痛難以形容,但他仍咬牙忍下。「不要以為折斷了鳥兒的羽翼讓它們不能飛翔對它們才好,你根本不懂一輩子被關在籠子裏的感受有多恐怖!」那遠比淩遲還要不人道!
    「我是不懂!我隻懂你們像甫出世的嬰孩一樣,麵對脫離許久的社會將遇到許多的危險!你們不知道自己的價值有多珍貴,一旦被發覺你們變身的特異,你們該怎麽辦?!你以為你們能簡簡單單就融入人類的社會嗎?你們在這個世界上是『死人』,沒有身分證明!沒錯,在這個世界上你們確確實實存在過,但你們在十歲那年就已經宣告死亡!你以為隻要雙腳踏出研究所就會有康莊大道等著你們嗎?沒有!隻有一關又一關的難題!」黑盼盼爬起來,字字清晰地回吼,想讓他明白外頭的世界不會比研究所單純。
    當年為了實驗,這群白老鼠早被研究所宣告死亡。即使現在他們仍在呼吸,在法律上,他們隻是一群夭折的孩子。
    「讓我們變成『死人』,也全拜你那位親愛的爺爺所賜!」黑淩霄怒吼著,眼眸凝滿冰霜,那股恨意直朝她而來。「為了實驗,他從孤兒院領養我們;為了實驗,他讓我們變成這副鬼樣;又為了實驗,消滅了我們曾經活過的證明……全為了他的實驗!」
    「我無法反駁。」一反駁又要吵個沒完沒了,一吵個沒完就沒空**,一沒空**等於浪費人生,這種找不出優點的事還是少做。
    「你當然無法反駁,因為那全是事實。」
    黑盼盼輕歎,坐回床畔,心疼地看著他的傷口扯出裂痕,將她的心也扯痛了。她壓製住他的肩頭,硬要他當個聽話的病人躺回床上去。
    「你一定要讓我感到內疚嗎?」用這種自我傷害的方式?的確很高明。
    「-如果真的內疚,就該幫助-他們。」他本想拒絕她的靠近,但身體違抗不了虛弱。
    「幫助?我有這個本事嗎?」
    「有什麽事是天才女黑盼盼做不到的?」
    黑盼盼聽不出他這句話是挖苦還是讚揚,不過她猜是前者多一些。
    她沮喪一笑。
    「有,我做不到讓你愛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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