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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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典型離婚!
“你到底什麽時候才要跟你老婆離婚?”
有人按捺不住了。qВ5。\
柯牧宇合上文件夾,背脊放鬆,往後埋進辦公椅背,峻薄的嘴角挑起,似笑非笑地盯著麵前的女人。
宋綺紅,他的前女友,現在是他的首席秘書,外表豔麗出色,妝容精致,身材火辣,緊身a字裙將那雙曾經令他流連不已的美腿襯托得更加修長窈窕。
但她身上最有價值的不在那雙性感美腿,而是她頸上的那顆頭腦。與他同樣出身美國長春藤名校的她,當年在學校可是風靡校園的頂尖才女。
可就算她才貌兼具又如何?吃起醋來的尖酸模樣也不過就是一般女人。
“為什麽忽然這樣問?”
“又有記者要約訪你跟你老婆了!”宋綺紅不愉地翻個白眼,失去閑情的眉宇也同時失去魅力。“我說你們明明就是契約婚姻,到底要在人前裝幸福到什麽時候?搞得現在大家都說你們是一對模範夫妻,上個月才上過雜誌專題報導,今天又有電視台談話節目要約訪……真是的!夠了沒啊?”
“你有必要這麽激動嗎?”柯牧宇端起她送進來的現煮咖啡,閑淡地啜飲。“我不是說過了嗎?像那種約訪以後拒絕就是了,我也不是那麽喜歡出那種鋒頭。”
“你真的不喜歡嗎?”她輕哼。“我怎麽覺得你很享受媒體賦予你的這種愛家愛老婆的好男人形象?”
“愛家愛老婆,不好嗎?”他故意笑問。
果然惹惱了她。“問題是這一切根本是假的!我知道你根本就不愛簡藝安,而且你們的契約婚姻,也差不多要到期了吧?”
是快到期了。
他好整以暇地轉鋼筆。“我沒去確認日期,不過應該還有一個月吧。”
“什麽?還要一個月?”她顯然已經等不及了。
“怎麽,你好像比我還著急?”
宋綺紅聽出他話裏的嘲弄意味,略顯狼狽地咬了咬唇,她思索兩秒,傾過身,胸前兩團玉侞在他眼前形成一道美妙的風景,右手挑逗地翻弄他衣領。“你懲罰我夠了吧?牧宇,我知道當初是我錯了,可這兩年你折磨我還不夠嗎?”
折磨?這也太言重了吧,隻能說是小小的教訓。
柯牧宇懶懶地掃一眼她引以為豪的豐胸,然後技巧地挌開她的手。“別這樣,你忘了嗎?我可是個愛家愛老婆的男人。”
她頓時感到難堪,歎息哀怨。“柯牧宇,你真是冷血惡魔,有時候我都懷疑你是不是真心愛過我。”
他抿唇不語,對她的指控既不承認也不否認。
就算他冷血吧!誰教兩年前她膽敢劈腿悔婚?背叛他的人,都必須付出代價——
“如果沒事的話,你可以出去了。”他下逐客令。
她咬牙,不情願地轉身,臨出門前,又回過眸。“牧宇,你應該知道我為什麽要留在你身邊吧?”
“……”
“憑我的資曆跟能力,有多少大公司搶著聘我去當主管,可我偏偏留在這裏當一個不上不下的副總裁秘書,你不會不曉得為什麽吧?”
“……我知道。”他總算有反應。
“知道就好。”她這才舒展眉宇,朝他拋來一記嫵媚的凝睇,留下一句意味深長的許諾。“我會等你。”
他目送她的背影,隱忍片刻,燦爛如陽的笑容倏地破雲而出,就像個淘氣少年,因為精心布置的惡作劇得逞,那麽可惡又那麽神氣地笑著。
“請幫我接牧宇。”簡藝安握著話筒,吐落客氣的言語。
“不好意思,副總裁正在開會,你是……夫人吧?”線路那端傳來的嗓音波動著一股嬌媚。
簡藝安聽出這聲音正屬於丈夫的首席秘書,菱唇一抿。
“夫人要留話嗎?還是我請副總裁開完會後再打電話給你?”宋綺紅有禮地問。
“不用了,隻要幫我提醒他,今晚是家庭聚餐,請他別忘了。”
“放心吧,夫人。”宋綺紅嬌笑。“牧宇——副總裁不會忘的,因為我每天都會提醒他該做的事啊!”
好厲害的女人,一句話透露兩種玄機,脫口直呼上司的名字,暗示兩人關係非比尋常,每天提醒他該做的事,表示他公私生活都在她掌握之中。
看來她老公身邊這個女人很不簡單啊……簡藝安暗暗冷笑。
這已經不是兩人初次交鋒,為了暗示自己與上司不尋常的關係,宋綺紅甚至幾次借口送文件,來他們家叩門,雖然牧宇接過文件後,總是立刻命她離開,但兩人之間有曖昧,無庸置疑。
“那就麻煩你費心了。”簡藝安保持一個賢妻該有的風度,輕輕掛上話筒。
有片刻,她隻是恍惚地坐在沙發上,胸口隱隱地悶著,連自己也不確定在痛什麽,直到一道蒼老虛弱的聲嗓拉回她思緒。
“藝安,你什麽時候來的?”
她凜神,回頭望向公公柯承恩。自從他兩年前被醫生診斷出得了癌症,便處於半退休狀態,雖然還是掛董事長職銜,但實際業務經營幾乎都已經放手交給獨子及專業經理人打理。
“爸,你午睡醒啦?”簡藝安起身,體貼地扶著公公在沙發落坐。
“不是昨天才來過嗎?怎麽今天又來了?”柯承恩慈愛地望她,他一向待人嚴苛,唯有麵對這個乖巧的兒媳婦時,才能坦然表露屬於長輩該有的溫暖。
“我多來陪陪爸,不好嗎?”簡藝安嫣然巧笑。“而且今天晚上是家庭聚餐,牧宇也會來。”說著,她提起茶幾上的玻璃壺,為公公斟了一杯花草茶。“爸這幾天身子感覺怎樣?還好嗎?”
“沒事,就是有時候這裏那裏的有點酸痛而已,人老了,身子漸漸不聽使喚了。”柯承恩皺眉感歎。
“如果不舒服,我陪您去看醫生吧。”
“也說不上什麽不舒服,就是懶而已。”柯承恩慢慢啜茶,體能是衰退了,一雙老眼卻仍精明地迸出銳芒。“牧宇最近怎樣?還是老加班嗎?”
“嗯,他工作一直很忙。”
“就算再忙,也得怞空多陪陪老婆啊,不然他把你娶回家幹麽?”
他娶她,不過是為了報複而已。簡藝安譏誚地尋思。
一開始,她真的以為他是為了盡孝道,安撫重病的父親,婚後才漸漸明白,原來他隻把自己當成一枚教訓前女友的棋子……
“對了,爸,上回您不是說想吃東坡肉嗎?”她壓下胸臆莫名的苦澀,轉開話題。“我回娘家找到我媽留下的食譜,剛剛已經照著做,燜在鍋裏,晚上就能吃了。”
“真的有東坡肉可吃?”提起這道懷念的美食,柯承恩不禁笑容滿麵。“我記得你媽最拿手的就是這道菜了。”
“是啊,我爸也是最愛吃這道菜。”
“唉,他有口福,我可沒有。”柯承恩懊惱。“當年如果是我把你媽娶進門,你就是我的女兒了。”
“現在當您兒媳婦也不錯啊!”簡藝安笑著撫慰公公。
“也是。”柯承恩轉念一想,釋懷了,就因為對初戀女友一直懷抱著某種愧疚與遺憾,兩年前他才會安排兒子跟初戀情人的女兒相親。原本他並無多大把握那個不肖子會遵照自己的期望,沒想到兩人竟順利完婚,倒也是他人生意外之喜。“那死小子做過最令我滿意的事,就是把你娶進我們柯家的門了。”他嗬嗬笑,不過轉瞬,又皺起老眉。“不過他好像不太珍惜你的樣子,你別難過,藝安,等會兒爸爸一定會替你念念他。”
“不用了,爸,牧宇對我很好啊。”簡藝安婉拒公公的好意。
“他那樣叫對你好?”柯承恩冷嗤。“你不要以為爸老了,眼睛就看不清了,那小子光會在大庭廣眾前裝模作樣,私底下疼不疼你我一看就知道。”
“我們真的很好,您別擔心。”在公公麵前,簡藝安依然堅持自己婚姻生活美滿。
公媳倆聊了一陣,簡藝安輕巧地起身。“爸,您先坐,我去廚房看看東坡肉怎麽樣了。”
她走進廚房,與廚娘一起準備晚餐,順便也探問公公最近的食欲情況,忙了將近一小時,再回到客廳,柯牧宇剛好進家門。父子倆一見麵,照例又杠上。
“現在都幾點了?你知不知道我跟藝安在等你開飯?”
“不是才八點多嗎?”柯牧宇一副滿不在乎的神情。“我下午跟客戶開會,時間比較不好控製。”
“你別老拿公事當借口!”柯承恩嗤之以鼻。“要是真有心的話,怎麽樣都應該想辦法準時趕回來用餐,你啊,兩個禮拜才回家這麽一次也要人三催四請的,到底有沒有把我這個老爸放在眼裏?”
“爸,你怎麽這麽說?兒子我不僅是把你放在眼裏,而且是放在心上。”一句孝順討巧的話偏偏柯牧宇說來就是滿蘊諷刺意味。
柯承恩怒火陡揚。“好,就算你對我這個老爸不滿意好了,藝安這個老婆總是對你盡心盡力吧?怎麽你對她一點也不懂得體貼?你啊,對老婆好一點,不要老是忙著工作,偶爾夫妻倆也一起出門走走,這樣才能好好維係你們的婚姻!”
“我該怎麽維係婚姻,應該不用老爸你來教吧?至少我對自己的婚姻很尊重,絕對不會在外頭到處玩女人。”
這話很明顯是諷刺柯承恩從前的風流不羈,處處留情。他聽了,臉色丕變。
“當年媽堅持要跟你離婚,你自己應該很清楚為什麽。”
“你的意思是我辜負了她?”
“難道不是嗎?”
“你——”
眼見氣氛越發劍拔弩張,簡藝安機靈地揚嗓,阻止兩個男人繼續鬥爭——
“爸,牧宇,吃飯了。”
經過一頓不甚愉快的晚餐後,柯牧宇開車載妻子回家,由於他堅決不肯與父親同住,在市區另買了一間豪宅,夫妻倆平時便居住在那裏。
他性喜冒險,從事的運動都屬於高危險性,就連開車也是以競速為樂,油門猛催,如一尾戰鬥力旺盛的鯊魚,在車海中狂飆。
簡藝安習慣了,並不害怕,她凝睇丈夫的側臉,他長得並不是非常俊,但五官有棱有角,自有一股帥氣,健康的古銅色肌膚以及襯衫下隱約隆起的肌肉,顯示他經常從事戶外運動,不是那種隻懂得將人生耗在公司的工作狂。
事實上,比起經常不見天日的辦公室,她覺得他更適合待在陽光下,比起端著精明幹練的菁英架勢,清爽笑開的他更具獨特的魅力……
“幹麽一直看著我?”他察覺她的視線,投來調笑一瞥。“這麽迷戀我啊?”
“誰迷戀你啊?”她差點嗆住,連忙收回目光,正襟危坐。“我隻是……有問題想問你。”
“什麽問題?”
她沉默兩秒。“為什麽你總是要那樣挑釁爸呢?他其實很關心你的。”
“那老頭又跟你抱怨了我什麽嗎?”
她搖頭。
“或者是你跟他抱怨我?”他語鋒犀利。
她一凜,秀眉微顰。“你知道我不會那樣做。”
“最好是不會。”他輕哼,右手俐落地換檔,左手順勢回轉方向盤,開得既自在又瀟灑。“我跟我爸的事你少管,反正我們父子不和不是一天兩天了。”
“你從沒想過跟他改善關係?”她試探地問。
“為什麽要改善?”他一句話堵回來。
她無言。
他斜睨她一眼,冷笑。“你該不會又要批評我不懂親情了吧?”
簡藝安一震,驀地憶起一年多前母親過世那晚,兩人曾有過激烈爭吵,他不理解她為何要那樣哭得昏天暗地,她則氣惱他冷酷無情。
她深吸口氣,不願再回想起那混亂的一夜。“你如果不想聽,我就不說了。”
“你最好不要說。”他漠然擲話,目光落下,望向她空蕩蕩的右手。“你拔下結婚戒指了?”
“不就是你前陣子交代要拿下來的嗎?”她嘲弄地反問。當初命令她戴上的人是他,如今說要取下的也是他。
“我要你這麽做,是有用意的,你應該還記得我們的婚姻距離到期隻剩一個月吧?”
“我當然記得。”
“所以差不多該營造出我們貌合神離的情況了,這樣到時我們辦離婚,才不會顯得不合理。”
原來如此,她懂了。
簡藝安微惱地瞥視身旁的男人,他還真是老謀深算。“光拿下我們的婚戒,恐怕也不能引起什麽注意吧?現在不戴婚戒的夫妻那麽多。”
“當然不會隻是這樣而已。”他輕聲一笑,倏地踩下煞車,強烈的後座力令她不由自主地往前傾,差點撞上。
“幹麽突然停車?”她瞪他。
“你下車。”他指示。
她一愣。“為什麽?”
“前麵有家夜店你看到了吧?進去喝酒跳舞。”
她為何要去喝酒跳舞?簡藝安直覺想反駁,但一轉念,立時恍然,驚愕地瞪他。“你該不會是要我……”
“你挺聰明的,這麽快就猜到我的用意。”他讚許。“從今天開始,你要天天跑趴,能玩多瘋就多瘋,盡量放浪形骸,最好能被那些八卦媒體拍到不檢點的照片。不過你要記住,尺度還是要保持在限度以內。”
“意思是我頂多隻能勾引一下男人,玩玩曖昧遊戲,但不能真的讓你戴綠帽。”她諷刺地接口。
“沒錯。”他作勢拍手,湛眸流動笑意,像夜空調皮閃爍的星子。“你真的很上道,藝安,現在你應該知道怎麽做了吧?”
“你要我變成一個蕩婦。”
“我知道這對你來說有些為難,畢竟你一向那麽正經八百的。”他揶揄。“不過我需要一個離婚的理由。”
所以就要她變成一個不守婦道的妻子,好讓他這個無辜的丈夫屆時能以受害者的姿態訴請離婚。
“你放心,我不會把你說得太難聽的,到時我會說是因為我們個性不合才決定離婚。”
就算離婚,他也要展現紳士風度,維持他愛家愛老婆的絕世好男人形象,確保輿論的同情。
一念及此,簡藝安不禁憤慨。這男人實在太自私了,結婚離婚都要占盡優勢,不肯吃一點虧。
“你就不能為我想一想嗎?因為那種理由離婚,跟古時候不貞的妻子被丈夫休離有什麽不同?你要我以後怎麽做人?”
“我不覺得你需要煩惱這種事。”他奇怪地望她,仿佛覺得她的顧慮很多餘。“跟我離婚以後,你不再是我們柯家的長媳,也不是‘恩宇集團’未來繼承人的太太,你不再是上流社會的貴婦,隻不過是個普通公務員的女兒,我想媒體對你應該不會有什麽興趣。”
“所以你的意思是,”她悄悄掐握掌心,努力壓下在胸海氾濫的怒潮。“我不必擔心什麽形象問題,根本不會有人在意。”
柯牧宇感受到她的不愉,眉宇收攏。“你幹麽一副這麽委屈的樣子?跟我結婚,你不也得到不少好處?至少你爸投資失利虧空的大筆公款,是我幫忙補的,你的車子是我買的,我不是還給你一張卡,隨便你刷嗎?”他頓了頓。“說到這個,你真的可以多刷一點的,不用跟我客氣,看你愛買什麽就買什麽。”
沒錯,在物質的給予上,他的確很大方,她也很感激當初他願意伸出援手,挹注她父親虧空的公款,讓父親免於身敗名裂的危機,但無論如何,他這樣的要求仍是傷了她,他不懂嗎?
簡藝安氣惱地咬牙。“好,就算我不去管別人怎麽想好了,那我爸呢?他如果知道我在外麵那麽墮落,一定會很難過的。”
“我知道你一直是你爸心目中乖巧的好女兒。”在孝順這點,她可比他強多了。柯牧宇自嘲地尋思。“這樣吧,為了彌補你受的委屈,離婚後我再多給你一筆贍養費好了。”他自認大方地提議。“我這麽做,對你也算仁至義盡了吧?”
仁至義盡?!她愕然凜息,不敢相信。
他怎麽好意思說出這種自以為是的話?好傲慢的男人!他一定從來不曾真正受挫過吧?以為什麽事都得順他的意嗎?真的好可恨……
“你會配合我吧?”他問話的口氣篤定,顯然不認為她會不識相地拒絕。
簡藝安暗自冷笑,低垂羽睫,收斂眼裏的鋒芒。“我知道了。”
“很好。”他滿意地頷首,先行下車為她開門,不忘最後囑咐一番。“記住,玩得瘋一點,不要扭扭捏捏的,男人不喜歡呆板無趣的女人。”
這麽說,他覺得她很呆板無趣?
因為她不會瘋,不懂得玩,因為她努力扮演好一個優雅可親的貴夫人角色,因為她盡量代替他這個冷淡的兒子孝順公公,因為她不像他的前女友那樣出身美國名校,聰明又懂得施展女性魅力——所以,她很無趣。
簡藝安旋過身,傲然挺直背脊,頭也不回地走向丈夫指定她進去“表演”的夜店——是的,她會用心表演,保證得到他想要的效果,但可別以為他能就此平平安安地擺脫她。
“柯牧宇,你知道嗎?其實我也可以使壞的……”
她低喃,揚眸望向勾破夜幕的新月,唇畔漾的笑,也如月光一般冷冽清透。
真正的她,他還不認識呢……
豪門貴婦紅杏出牆,童話婚姻終於幻滅?!
鬥大的標題配上一張略顯模糊不清的照片,是這期八卦周刊的頭條報導。
柯牧宇一麵喝咖啡,一麵瀏覽唯恐天下不亂的聳動內文,起初有點漫不經心,卻是愈讀愈有興味。據執筆的記者描述,他一向端莊自持的妻子在這陣子成了夜店之花,甚至被某些醉翁之意不在酒的常客冠上“妖精”的稱號,說她跳舞的姿態極嫵媚,宛若誘人的海妖。
簡藝安?妖精?
柯牧宇好笑地挑眉,簡直無法想像,記得初次見到她,她死板板地穿套裝、梳發髻、戴眼鏡的模樣,差點沒令他倒盡胃口。
當時他很同情雇用她當秘書的夏語默。男人將一個女人放在身邊,除了要借她的才,也該養自己的眼,而她看不出才氣,也無法令人眼睛一亮。
若不是為了某個特殊原因,他當初絕對不會與這般無趣的女人簽訂婚姻契約,可那些常泡夜店的男人好像不作如是想。
或許他該讚美她演技不錯。
柯牧宇嘲諷地尋思,繼續往下讀。記者筆鋒一轉,變得多愁善感起來,感歎這世上果然沒有所謂的童話故事,連他們這對幸福美滿的模範夫妻婚姻都會出現裂痕。
很好,這就是他想要的效果,她竟然真的做到了。
看來他這個老婆還不算太呆板。他微笑,正想撥電話讚許妻子幾句,門扉忽地傳來幾聲清脆的剝響。
宋綺紅探身進來。“牧宇,開會時間到了。”
“嗯,我知道了。”他依然捧著雜誌。
她注意到了,反手帶上門,款擺腰肢走向他。“你也看到報導啦?你老婆最近怎麽回事?天天泡夜店,動不動就喝得爛醉,身為豪門媳婦,居然還敢那麽不知檢點!”
“是我要她這麽做的。”他淡淡一句。
“為什麽?”她驚愕地瞠眼。
“還不懂嗎?”他嘲弄。“這樣我才方便離婚。”
“啊。”宋綺紅想了想,總算領悟了,望著他,驚歎地搖頭。“你這男人還真是壞啊。”
他不置可否,手握滑鼠登出電腦,然後接過她遞來的會議資料。“大家都到齊了嗎?”
“是,都到了。”
“準備幾壺咖啡,這場會恐怕要開很久。”
“是,我知道。”
柯牧宇走向位於集團大樓最高樓層的會議室,刷卡進門。這間會議室專供集團高層主管使用,通常用來召開機密會議,這次會議攸關一樁籌備將近一年的並購案,進來與會的隻有公司少數幾名核心人物,所有討論內容出了會議室,一律嚴格封口。
他一踏進會議室,幾個原本湊在一起竊竊私語的高階主管慌忙散開,回到各自座位,其中一個頗尷尬地藏起一本雜誌。
看來他老婆“紅杏出牆”的流言已經在公司蔓延了。
柯牧宇不著痕跡地勾唇,在會議桌主位落坐。雖然他上頭還有一個集團總裁,但這樁並購案是由他一手主導的,因此也由他擔任主席。
“牧宇,你……還好吧?”另一個專門負責集團財務的副總裁開口問,語氣遲疑,凝重的表情掩不住一絲好奇。
“我很好啊。”他淡笑。
眾人不安地交換一眼,想問又不太好意思,最後還是倚老賣老的總裁以長輩的姿態表達關切。
“牧宇,你別怪我問得直接,你跟你老婆最近是不是處得不太好?”
“你們都看到報導了啊。”柯牧宇歎息,扮出無奈的表情。“也不能怪藝安,大概是我最近實在太忙了,都沒能好好陪她,她才會想出門找一點樂子。”
“就算想找樂子,也不能那麽放肆啊!”老總裁頗不以為然。“連八卦雜誌都拍到照片了,她這樣讓你這個老公怎麽做人?”
“我知道,我回去會跟她好好談談的。”
“家家有本難念的經,你跟你老婆的事我們也不好多說什麽,不過你真的要勸勸她,別讓她丟你們柯家的臉。”
“是,我知道。”柯牧宇點頭,宋綺紅正巧領著兩個助理送咖啡與點心進來,若有深意地瞟他一眼,才翩然退下。
確定會議室的門鎖上了,柯牧宇這才宣布會議開始。
經過一個小時,正當與會諸人激烈地爭論究竟該以何種價格收購對方時,桌上電話鈴聲響起。
柯牧宇眉葦一擰,按下擴音鍵。
“是誰?”
“柯副總裁,我是綺紅。”
“宋秘書,現在開會中,我不是吩咐過不許任何人打擾?”他很不悅。
“是,我知道,很抱歉。”宋綺紅語氣有些倉促。“可醫院剛剛打電話來,說柯夫人出車禍了。”
“什麽?藝安出車禍?”柯牧宇驚駭。
會議室內也跟著一陣蚤動。
“她怎樣?傷很重嗎?”他急急追問。
“隻是外表有些輕傷,沒有生命危險,不過醫生說她現在昏迷中,而且有腦震蕩跡象,可能也有內傷,目前正為她做更進一步的檢查。”
看來傷勢不嚴重。柯牧宇安下心。
“副總裁,您要先去醫院看夫人嗎?”宋綺紅試探地問。
當然要去,老婆都因為車禍意外送醫急救了,他這個老公能夠坐視不理嗎?
柯牧宇決定暫且擱下會議。“各位,真的很抱歉,我想先到醫院一趟。”
“當然、當然,你先去看看情況吧!”眾人紛紛表示理解。“等你回來我們再繼續開會。”
“那我先走了。”
離開會議室後,柯牧宇匆匆趕往醫院,主治醫生見他來了,表情嚴肅地迎向他。
“藝安情況怎樣?”他詢問。
“除了一些輕微的外傷,夫人大致還好,隻是……”醫生懸疑地頓住。
“隻是怎樣?”柯牧宇直覺不妙。
“這種情形並不常見,不過剛剛夫人醒來後,我們發現她……看不見。”
“什麽?!”柯牧宇震驚,一時無法領會醫生話中的涵義。“你是說……”
“我們為柯夫人檢查過眼睛,沒有任何損傷的跡象,也替她做過腦斷層掃描,頭部也沒有瘀血壓迫到視神經——”
“既然這樣,藝安為什麽會看不見?”柯牧宇不耐地打斷醫生。
“這個我們實在不清楚。”醫生歎息。“目前我們查不到任何原因,隻能推測夫人很可能是車禍當時驚嚇得太厲害,精神受創,才會導致心理性的失明。”
心理性的失明?精神受創?
柯牧宇鎖緊眉宇。“那她到底什麽時候才會好?”
“這個就很難說了——”
“為什麽我會看不見?護士小姐,為什麽我看不見?”簡藝安坐在病床上,睜著黯淡失神的眼眸,雙手緊緊扣住護士臂膀。
“柯夫人,請你冷靜點。”護士小姐試著安撫她。
“要我冷靜?你要我怎麽冷靜?”她嘶喊。“我看不見、我看不見啊!”
“柯夫人——”
“夠了,藝安。”一道清冽的嗓音落下。“放開護士小姐吧。”
“牧宇,是你嗎?”簡藝安鬆開護士,雙手無助地往前方摸索。“你在哪裏?”
“我在這兒。”柯牧宇接過她的手,示意護士離開,留夫妻倆獨處。
“牧宇,到底怎麽回事?”簡藝安激動地握緊丈夫。“醫生有說我為什麽看不見嗎?是眼睛受傷了嗎?需要開刀嗎?”
“你的眼睛沒受傷,不需要開刀。”柯牧宇審視妻子,那清澄如秋水的眼潭除了有些無神之外,跟平常並無不同——她是真的看不見嗎?“醫生說你是心理性失明。”
“什麽?”她怔住。“那是什麽意思?”
“是說你是因為心理因素,才會看不見。”
“我……不懂。”她茫然。
真的不懂嗎?他深思地蹙眉。“藝安,聽說你的車子撞上安全島,為什麽?”
“因為有一輛車子轉彎時開得好快,我為了躲開,才會不小心撞上。”她喃喃解釋。
“你為什麽要自己開車?平常你出門不都是搭計程車嗎?”
“因為我想回台中一趟,看看我爸。”
“那怎麽不打電話叫老王來接送?”老王是柯家的司機,多年來一直在柯家主宅服務。
“老王今天請假。”
這麽巧?“那怎麽不打給我?我可以安排公司司機去載你。”
“為什麽要那麽麻煩?”她不解。“我自己會開車啊。”
“我隻是奇怪,為什麽你一開車就會出車禍?”
“你的意思是——”她驚駭地凜息,猛然甩開他的手。“你以為我是故意的嗎?我幹麽沒事要去撞安全島?你該不會……不會以為連我眼睛看不見也是裝的?”
她嘶聲抗議,而他仔細觀察她的表情,她看來很憤慨,臉色蒼白,似乎真的很為他的猜測感到受傷。
“牧宇,你……真的以為我在裝嗎?”她顫聲低語,眼潭氳著水霧,楚楚可憐。
他抿唇不語。她是不是假裝他無法確定,唯一確定的是他離婚的計劃恐怕要泡湯了。
“我知道了,因為我失明了,所以你沒辦法馬上跟我離婚,對吧?”她聰慧地點破他的心思,輕聲淡笑。“你怕人家說你無情無義,不該在這種時候拋棄我。”
沒錯,這的確是他的疑慮,她猜對了。柯牧宇暗暗咬牙。
“我會請最好的醫生為你治療,一定讓你重見光明。”他陰鬱地許諾。“不過藝安,如果讓我發現你是對我說謊,我絕對會讓你付出代價。”
撂下威脅後,他轉身開門。
“你、你去哪兒?”她神色驚惶。“別……丟下我一個人。”
“你放心,在這種時候,我一定會盡一個丈夫應盡的義務。”他握緊門把,努力平抑怒氣。“我去替你辦住院手續。”
語落,他傲然離開病房,留下妻子獨自坐在床上。
她靜靜沉思,像一尊謎樣的陶瓷娃娃,動也不動,幾分鍾後,她伸手向茶幾,端起護士為她斟的茶,一口一口,好整以暇地啜飲。
淡櫻色的唇,飛揚耐人尋味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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