婦人娥眉倒豎，怒氣勃發之下，一聲冷哼無意中引動了天地之間無窮殺機，竟然把身邊服侍多年的四位貼心侍女同時殺死。
    還殺了一隻送信的極品黃雀，一時之間，心中又有些痛惜。
    鬱悶之情無法排解，氣得一掌拍在身前玉案之上。
    噗……
    玉案如沙礫一般，流淌散落。
    整個北宮也同時跟著微微一震。
    四道身影如風般掠進殿中，見著此景，連忙拜倒在地，為首一個黃衫女子正容道：“師尊息怒，弟子請命下山，願為師尊分憂……”
    “你們，你們有什麽用？
    靈兒受我親炙，教授文才武功，奇門星相之術，修為進境，也算教中翹楚，更是奪得二十八代聖女之位。
    她都死得這麽輕鬆，你們下山了，又能做甚？”
    說到這裏，想起廣雲郡戰局。
    蓮心聖母臉色更顯難看。
    這一次，才剛剛開局，形勢本來大好。
    幾天時間沒有關注山下消息，結果不但自家門下弟子，好不容易精心培育出來的聖女死得淒慘，就連那些護道者也死了個精光。
    更好笑的是，教內這一代四大法王之一的奕天王也離奇的死了。
    起事以來，這一次的戰損，可謂是從未遭遇過的重大傷亡。
    傳出去，簡直是沒臉見人。
    想到這裏，蓮心聖母心中又自火起。
    不過，想到自家麾下得用人才已然不多，這幾個得力的弟子，可萬萬遷怒不得。
    搞得眾人離心，自己這個蓮心宮，就算是名存實亡了，沒得讓南宮青葉賤人笑掉了大牙。
    “花玉，你去五峰找一找老潑才，就說用他的時候到了。”
    蓮心聖母遲疑了一下，終於下定了決心。
    時逢天下大亂，機緣即將現世，這一次起事，不但是門下這些弟子的機會，也是自己的機會。
    自己既然已經下場，此時羞刀難入鞘，隻有一條道走到黑。
    能不能在四宮角逐之中搶得先機？暫且是不抱希望。
    但失去的麵子，卻是要找回來。
    “青羊霸刀周平安，我倒是要看看，是否長了三頭六臂？”
    一念及此，蓮心聖母心情緩緩平靜了下來，緩緩說道：“都說雲靈丫頭類我，頗有成事之相，沒想到，她隻是曆練到了皮相，經不起大用……
    你找到嶽承天之後，就說，這一次，是我給他的機會。
    事成之後，定然保他能開得神竅，踏足真武。”
    “聖母此言可真？”
    宮外傳來一聲大笑，笑聲粗豪狂放，讓人聽得全身氣血亂竄。
    站在蓮心宮大殿之中的四位黃衣弟子，全都眉頭皺起，臉上現出痛苦之色。
    她們隻感覺到，隨著笑聲響起，像是有著無數把尖刀，在割著自己的脾胃心髒，仿佛下一刻就將大禍臨頭。
    “放肆……”
    蓮心聖母伸手揉了揉眉心，隻覺腦袋又痛了。
    若非用人之際，這時候，自己就該下場，好好的教訓這個不講規矩的老家夥。
    讓他明白馬王爺有幾隻眼，也明白寄人籬下的道理。
    “說吧，要殺誰？”
    大殿之中光影微暗，無聲無息之中，多出一道人影。
    與笑聲有些不符的是，來的並不是什麽魁梧健壯，氣魄雄渾的威猛巨漢。
    而是一個幹瘦枯萎，身上沒有三兩肉的老頭。
    老頭長得形貌猥瑣，看向蓮心聖母的目光，隱隱有著狂熱和癡戀。
    倒像是餓狗見到了肥肉一般，偷偷的還吞了幾口唾沫。
    這種眼神，饒是蓮心聖母曆經風月，久曆世情，自問看破了世間情情愛愛，仍然被看得起了一層雞疙瘩。
    心想這老頭是真的不怕死。
    還是篤定自己舍不得殺他。
    或者是，他有著什麽樣的保命手段？
    具體原因，蓮心聖母並不想細察，沒什麽意義。
    這老頭，一百年前，就已經跟著自己。
    當年也曾有過許多神將，最終活下來的，就隻有兩個。
    一個老儒生，一個老無賴。
    不管他們的性格如何，技藝方麵，卻都是一等一。
    不但把“淨世蓮華身”修到了六重圓滿，更是凡階九煉圓滿，武意通天，號稱宗師。
    就算是自己一步踏破真武之門，修為勝其十倍。
    單論技藝，卻還是比不上他的。
    隻能說，時也命也。
    有一種天才叫做命運坎坷。
    並不是戰力強大，就能突破成功，就能長生久視。
    看著眼前這個頭發稀疏，滿臉皺紋的老頭，蓮心聖母又依稀想起，當初剛見到此人之時，對方那時也是一個英姿勃發，氣宇吞天的少年英傑。
    歲月如刀，刀刀催人老。
    不饒人呐。
    正因如此，自己才日思夜想著想要再進一步。
    若是機緣未到，倒也罷了。
    機緣來臨，卻是生生錯過，比死了還讓人難受。
    “雲靈丫頭與護道者全都一戰而歿，死在了廣雲郡，連奕也是死在那裏……
    消息中說了，她們全都死在一個人的手裏。”
    “誰？”
    “周平安……此人也不知到底是何來頭？
    聽說本為山野之人，弱冠之年，因完成雲水宗翡翠峰懸賞一事，得以拜入山門……”
    蓮心聖母不耐煩多說，伸袖一拂，把先前看得十分火大的信箋，化為旋轉刀刃，呼嘯著扔了過來。
    嶽承天伸出枯瘦手掌，隨手一命，抓住這張紙，一眼掃過，皺起眉頭。
    “何至於此？”
    他搖頭思索的模樣，竟然隱隱透出一些威棱，似乎又回到了當年叱吒疆場的時光。
    “都說雲靈聖女很是像你，依我看，大有不如啊。
    難得找了些好苗子，偏偏全都用鎖心印控製。
    這種做法，看起來十分高明，也不會出現任何意外。
    但她卻是不明白，一個人走得有多遠，並不全看天賦與才情……
    有時候，看的就是腦中靈光一閃，是那種自由逍遙的唯我心意。
    手下神將全都變成了牽著繩子的狗，又怎麽可能練得出無敵天下的霸道武功呢？被人一鍋端了也算是死得其所。”
    “你……”
    蓮心聖母拿這老頭沒辦法。
    她其實早就習慣了，這位就是口無遮攔，從年輕時那會，就是個無賴。
    要他嘴巴裏吐出什麽象牙來，自然是一點可能也沒有。
    嶽承天還在巴拉巴拉說著，停都停不下來，蓮心聖母這次卻沒有打斷他的話。
    關係到打仗，對方又是曾經橫掃三州，領兵百萬的宗師級神將，曾經在戰場上斬殺過朝廷右武衛大將軍，聲威赫赫。
    百年風雲，已隨雨打風吹去。
    過往榮耀不足為外人道。
    但是，一些故事，總是留存在當世人的腦海裏，總也不會淡忘。
    蓮心聖母，自然也不會小視此人。
    此時隻是靜靜聽著。
    當年，她能在眾多師姐妹之中脫穎而出，笑到最後，也是因為善於傾聽，勇於信任。
    雖然有時候會控製不住情緒，但是，多數時間，她還是能夠在正確的時候，找到最正確的方法，來解決所遇到的種種難題。
    “蓮心，我就很奇怪，這事怎麽不找那老窮酸，偏偏要找嶽某人。莫非，你真的做出了選擇？”
    “滾……”
    蓮心聖母又感覺自己心頭火氣壓不住了，正要厲聲斥責，突然，就看到嶽承天那張老臉上的失落與暮氣。
    這家夥沒有多長時間活了。
    最多再活十年，也可能是三五年。
    身為神將，沒有突破第七重淨世蓮華身，能夠活過一百二十歲，已經算得上很不錯。
    不過，都到了這個年紀，還在爭風吃醋。
    也不知他是怎麽想的？
    心中雖然微感膩味，蓮心聖母為了哄著對方辦事，還是得解釋。
    “李寒山上次傳信過來，正與梵天宗覺清和尚對峙，老和尚的[天佛手]十分精妙，已悟通一絲佛性，圓滿通神。
    他幾次出手，都沒有占到什麽便宜。暫時也脫不開身……”
    “原來如此。”
    嶽承天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渾濁老眼之中，精光微閃，正色道：“蓮心，有句話不得不說，雖然伱不愛聽。
    漓右三縣已經沒有挽救的必要了，民心已失，大勢已去。
    就算再行調派兵力攻打，也是徒費力氣，倒不如把精力放到其餘六郡……
    一郡得失，算不得什麽。”
    “我知道，城池可以不要，百姓也可以放棄，周平安卻必須得死。”
    蓮心聖母咬牙說道。
    本來，自己這方搶到了先機，走漓右三縣，聚百萬生民，打通雲州，四散出擊。
    立時就可糜爛千裏，麾下勢力也能正式連成一片，更是能壓了青葉那賤人一頭。
    結果倒好。
    因為雲靈聖女兵敗身死。
    自己好不容易打通的一條要道，就這麽被堵死。
    西南方向，一州八郡，全都被死死封鎖。
    等到朝廷反應過來，就失去了最佳良機。
    又會生出無窮變數。
    這種事情，若是被人捅到老母那裏，自己也得吃個掛落。
    讓人覺得自己辦事不力，隻懂賣弄口舌。
    總要想法補救。
    就算是補救不了，也必須出得心頭一口惡氣。
    否則，損了自家威風，那是比失去幾個城池還要嚴重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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