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陪我去流浪(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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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魏央最終去了。他是瞞著單位的。首先,他本不善拒絕,其次,他也被他們的錢吸引,再次,他認為這是私人邀約,同朋友間的業餘聚會一般,並無必要向團裏匯報。
    魏央坐車來到了目的地,剛一下車還在尋找活動地點的他便聽聞車水馬龍中顯赫的尖叫聲 "。
    是電話中熟悉的聲音。他回過頭去,那女人穿著紫色禮服,一頭蓬鬆的波浪卷如垂簾般掛下,眼影,口紅,項鏈,耳墜,胸針,高跟鞋,渾身濃豔而金燦燦。她帶著一股刺鼻的香水味向魏央迎麵撲奔。
     魏央,哎呦,你終於來啦! 你是那個.......? 我安葉兒,就是之前和你講電話那女的。 她隨機還拿出了明信片以自證身份。
    魏央仔細接過定睛瞧了下,這下,他一顆懸著的心降下來了不少。至少他找到當事人了,自己似乎沒被忽悠。
    葉兒伸開胳膊,理直氣壯地擁起他的肩背。
    魏央下意識哆嗦閃躲,葉兒見狀,做作地捂起嘴,一歪頭,壞笑著轉了下她藍色的眼珠。
    他對這形貌感到好奇,對他深海似的目瞳注視了一刻,又大量了她的一身豔麗。
    “怎麽啦?你幹嘛看老娘眼睛?我有這麽好看嘛?”葉兒說著身子向前一撅,又故作害羞地捋了捋頭發。
    這女人真夠直夠爽夠豪夠放的啊。
    葉兒又抬起頭,轉而一臉嚴肅催他趕緊隨自己進店。魏央感到臉頰一陣麻熱,不知是否這午後的烈日作怪。
    推開門,一陣奪目的五彩光迷亂了魏央的雙眼,那飯店有他兩個家這麽寬敞,各色的牆磚交相輝映,清一色的沙發式座椅整齊排列,僅僅是天花板上奇形怪狀的花式吊燈魏央也是二十多年後才在別處見到。餐廳中央的小舞台上斑駁的光暈四處旋轉,兩邊兒上各三盞燈閃爍著。原本以為自己已經站在金字塔頂端,眼前的金碧輝煌卻讓他忽然覺得自己其實還是井底之蛙。
    不一會兒,邀請的賓客陸陸續續到了場,個個西裝革履,許多一看就是洋人血統,每進來一位,葉兒就命令他們與魏央握手問好,魏央也一如往常地彬彬有禮,心中不免沾沾自喜,他從不會以惡意去揣測任何人,況且是人都愛慕虛榮,在國際化上流社會被抬捧的自豪感和葉兒的欣賞款待,都讓他覺得這次邀約來值了。
     讓我們有請中國當紅巨星魏央來為我們的開業儀式獻歌一曲!大夥兒鼓掌!
     "所有人高呼。
    魏央在雷動的掌聲和呼喚聲中低著頭,羞澀地走上台。他手接過話筒,伴奏一想起,立刻進入了狀態。他嘹亮的歌聲傳到街上,馬上來了幾個 圍觀。
     哎,好像真是,哇,大家快來,魏央在這裏唱歌啊 。越來越多的人蜂擁而至。
    原本沉浸在歌唱中的魏央漸漸手忙腳亂, 別慌,你唱你的。
    葉兒一甩手走到店門口, 大家安靜,不準往裏邊擠,保持秩序,在外麵聽魏央唱歌。大家安靜.... 她重複了幾遍,群眾終於安定了下來。
    魏央唱著他當下最紅的歌,餐廳門口甚至整條大街圍得水泄不通,他方唱罷,葉兒便高呼 好不好聽?喜不喜歡?
     好聽~好聽~喜歡~喜歡~
     喜歡吧,那就記得來勇華菜館觀光吃飯哦,這可是咱們聽魏央唱歌的地方哦。
     所有人起哄道。
    魏央笑了笑,向所有賓客和觀眾鞠了一躬。
    下了台,葉兒把魏央請下台,讓他的幾個助手和賓客們講群眾打發走了。不過魏央並沒有立刻離去,葉兒表示待典禮結束他倆再單獨結錢
     "葉兒隨便坐上一張椅子,邊脫著手鏈邊說。
     謝謝你,葉兒,今天你對我的器重讓我甚是難當,還有,我很享受今天的表演,如此純粹地和觀眾互動的體驗也是我從未有過的。
     謔,你們中國人說話都這麽官方的麽。 她嘲諷道。
     呃,好像是有點兒... 他撓撓頭,也跟著自嘲。他感到眼前這個一身金光閃閃的散發著資本主義氣息的女人如此高貴霸道,又是那麽任性可愛。
    她手腳麻利地從背包中取出十捆人民幣,一捆四十張百元,正好四萬塊。見魏央的皮包塞不下,她爽快地送了他一個國外品牌包,魏央來不及拒絕便一把掛到了他的肩上。
     "她調皮地朝他瞪了瞪眼。
     "他紅著臉雙手顫抖,仿佛第一次見到錢似的。第一捆錢上還留了張條兒,上麵寫著她的聯係方式和個人情況,真像在相親。
    魏央依依不舍地揮手告別葉兒。他向那餐廳一再回望,這是他此生都會難忘的經曆吧。
    而送走了魏央的葉兒,似乎忙活了一天也未有一絲疲憊,甚至異常興奮。魏央清秀的臉龐,和氣的話語聲,悅耳的歌喉在她腦海中久久回蕩。她是個愛憎分明的率真人,這天對魏央的熱情似乎是有感而發的,她甚至盼這個迷人的家夥哪天會再和她聯係。
    沒料到幾天後,她就接到了魏央的來電。其實原本他是秘密行程,熱烈的場麵效果與葉兒的煽風點火最終招蜂引蝶,被拍下登到了報紙上。
    其實那不過是市報,壓根不會有什麽人留意,然而據他說是某個同事發現後“伸張正義”向他報告了這件事。
    “喂,葉兒啊,那個,我跟你說,我來參加你這個活動的事情被拍到報紙上別人都知道了。”他有些怨懟又強忍脾氣地說。
    “哦,那怎麽了,嗨,你不是經常出現在報紙上的麽,你可是你們國家的巨星哎,巨星當然是萬眾囑目的啦,嘿嘿。”葉兒按捺不住激動,油嘴滑舌起來。
    “可是,團裏要處罰我......”他的聲音忽然低到塵埃裏。
    “誰?!誰敢處罰你?!啊???你說啊。”葉兒驚咋,她粗獷的叫喊是從驟然漲怒的胸腔噴薄而出的。她似乎意識到魏央因接收了她的邀請而在別人那兒犯下了錯誤。
    可這時他掛斷了電話。其實他是被人喊去了。團長方吃完午飯,催他上交檢討書。他之前已被當眾批評了一番,令他顏麵盡失。他在團長麵前站得筆挺,微微低下頭聳著肩以表誠懇。他檢討寫得深刻,真誠,甚至令團長有些動容,畢竟他可是當紅歌星。
    他當時極高的地位與名氣和作為紅星卻依舊謙卑的態度以及他一貫受認可的完美作風,使得這件事在他人眼裏並未重要影響。他賺的錢也沒有被迫上交國家。不過因為被實證檢舉而走了個形式過場,卻在他心裏留下了無盡的羞恥與擊打。
    他在乎自己的完美形象到了較真的地步,他認為自己終究還是有了破綻。也許,他本深知自己是血肉之人,卻極力要在他人的視野範圍內做神。
    他又幾日輾轉反側,雖在形式化處理後單位裏人們依然對他畢恭畢敬,畢竟人們天生慕強,而混到中央機構的人沒有人不會圓滑處事,甚至恃強淩弱。
    而魏央卻想著別人打心裏心對他的尊敬與認可想必一定是減少了的,可他另一方麵又覺得自己真沒做錯,憑啥啥事都要歸公管?他更悲憤的是當想到那個向團長檢舉的人。他感受到了社會競爭中險惡的人心。他平日裏和誰都處得客客氣氣,那人是多別有用心,竟暗中觀察他的一舉一動。也許那些個每天對他笑的,不過是一張張虛偽的人皮麵具。他不止一次想過去調查,質問,甚至報複,然而為了維持麵兒上的和諧體麵,他終於忍氣吞聲。
    葉兒當天也沒有再回電。她發了一通脾氣,自顧自飆了幾句國罵,接著去忙活自個兒的事。她似乎從往次接觸和電話語調中有些了解到魏央敏銳的個性與當下的卑微心境,自身也有愧疚,便不再繼續纏著他說事兒。
    “葉兒,你在嗎,葉兒!”這熟悉的聲音伴著薄暮驚覺了葉兒的耳朵。他的聲音太清晰可辨了。
    她沒想到當晚他來店裏找她了。他一身樸素的白襯衣手埋進拖長的袖口中,麵色蒙蒙的完全沒上妝,看起來比往常灰頭土臉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