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過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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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柒月那年!
    過了生日就該過年了,和已往一樣,爸媽領著我去了鄉下的奶奶家,一到奶奶家我就挺閑的,除了看電視就什麽都不能幹,爺爺奶奶是舍不得讓我替她幹活的,老人家可寶貝我了,以前寒暑假的時候我基本都貓在奶奶的小屋裏,不怎麽回自己家,弄的我媽特吃醋。
    我們那吃年飯是在中午,也不包餃子,就整一大桌子菜,家裏人一塊吃點喝點,我媽累的直哼哼,嚷嚷著腰疼,要我給她捏捏。我就說她這是地主階級的富貴命。說完我就想起前兩天在街上遇見兩老媽子打招呼,其中一個問另一個,年貨都辦齊了嗎?兒子女兒都回來了,過個熱鬧年啊。後麵那老太太也像我媽這樣直哼哼,特不滿的歎氣說,都回來了也指望不上她們幫忙啊,現在的年輕人都擱腳擱手的,過年熱鬧是熱鬧了,累的還是我們這些老鬼啊。我怕我媽也像那老太太的似的抱怨開,就挽起袖子,裝模作樣的要去幫忙,還沒等我伸手,奶奶就跑過來我把趕走了,我望著我媽賊笑,我媽望著我苦笑,那臉拉的跟被燙的桔子皮似的。
    在嶽陽過年,吃年飯的時候是要關大門的。臨吃飯前在大門口放一掛鞭炮,把年接進來,一直要等到正月初一早上才能再把這個門打開,期間進進出出隻能走側門或者後門,即使這樣,也得快進快出,動作稍顯拖遝,就會遭到家裏老人的嗬斥。
    吃完飯四個老人弄了一桌麻將,我也想打,我媽就把我歸類為小孩,不準我打。我百無聊賴的看了一下午電視,天擦黑的時候我就拿起手機挨個打電話拜年,第一個電話當然是打給丫頭的,那邊挺吵的,丫頭聽不清我在說什麽,我就扯著喉嚨喊,搖錢樹,你在幹嘛呢?丫頭說,我家老太太拿著我在晃金豆子呢。我說,要你媽省著點搖啊,留點給我。丫頭就母雞下蛋似的“咯咯”的笑問,相公你在幹嘛啊?想我了嗎?我說想啊,做夢都想。丫頭沒聽清,在電話裏“啊?啊?”的問,你說什麽?大聲點,聽不清,我這放鞭炮了,特吵。我沒敢再扯著喉嚨叫,怕外麵打麻將的聽見了笑話我,就重重的“嗯”了一聲。丫頭又笑,說,我也想你了,包餃子的時候都想,相公我會包餃子了,等開學了,我包給你吃啊。我也跟著吃吃的笑,說好。掛了電話,我就感覺我也成了餃子了,我和丫頭是餃子餡,那種幸福的感覺就是包裹我們的餃子皮。
    我把手機裏存的電話挨個打遍,大家都玩的不亦樂乎,沒人願意在電話裏幫我排遣寂寞,連李行都說他忙的很沒空搭理我,我整不明白,過個年怎麽就把這個世界折騰瘋了呢?我感覺很空虛,拚命的吃東西,同時還在腦海裏搜刮,還可以打電話給誰聊聊,我想到了班妤涵,按了她的號碼打過去,話筒裏一女的便秘似的直哼哼“您所撥打的電話已關機。”我挺失落的,小姑娘也不知道到家了沒。
    八點鍾,喜慶了十幾年的春節晚會準點開演了,本山大爺腆著豬腰子臉把我媽逗的前俯後仰的,我覺得我媽是個特沒品味的人,好歹也是個藝術工作者,怎麽就被一東北農民忽悠的找不著北了呢?我媽也特鄙視我,說我缺乏藝術的修養,這麽惟妙惟肖的表演都不懂得欣賞。
    轉鍾的時候,我們也跟著電視掐著表的倒計時,迎接新的一年到來,挺樂嗬的,我伸長脖子使勁的呼吸著春天的氣息,真他媽的清新,像少女的體香似的,這讓我想起小學課本上的一句話,春天像個小姑娘,花枝招展的笑著走著。手機也忙碌起來,鈴聲此起彼伏,都是來拜年的,連奶奶都在電話裏和姑媽家長裏短的聊了起來,我拜年的電話已經打完了,我還是一閑人。不過後來我還是接了個電話,依然是本地的一個座機,聽筒裏依然是班妤涵的聲音,她說新年快樂,我也特驚喜的問她,我說,涵涵,新年好,你怎麽沒回家啊?你在親戚家裏過年啊?班妤涵沒有說話。我又說,我們嶽陽過年挺熱鬧的吧,和你們苗山過年不一樣吧,班妤涵還是沒說話,我有點著急了,我說,你怎麽不說話啊?外麵放煙花了,你說話啊,我一會也得去放煙花了。班妤涵就在電話裏哭了,“哇嗚哇嗚”跟山洪暴發似的。整個世界都安靜了,什麽嘈雜都聽不見了,電話裏就剩下班妤涵的哭聲。我有點慌,我說,涵涵,你怎麽哭了?你在哪呢?是不是受委屈了?班妤涵不說話隻是哭,我就不停的追問,也不知道過了多久班妤涵才抽泣著說,我一個人在賓館,我好害怕。我問清楚了是哪家賓館後跟班妤涵說,你別動,把門關好了,我現在來接你,別哭了。
    我開著我爸的車就出門了,我媽不放心,非要我爸跟著一塊去,我爸什麽都沒說,把鑰匙扔給我,回去和他學生聊天去了。從鄉下到市區有一個多小時的車程,一路上,我把車開的飛快,其實我挺害怕開車的。倒不是因為我技術不好,其實我技術比現在駕校培訓出來的馬路殺手強多了,我初中那會就開車滿世界晃悠,技術早練出來了,我主要是擔心遇見交警,我沒本呢。
    我開著車,腦子跟著車輪同速運轉,這到底怎麽回事?班妤涵怎麽大過年的一個人在賓館呆著呢?離家出走?不至於吧,多大的人了還玩這個。
    我到班妤涵房間的時候,她正蜷在被子裏,看見我進去,從床上一躍而下,抱著我又哭了。像一隻受傷的小貓,全身都在發抖,我沒敢把她推開,也沒問她怎麽了,兩個人就在房間裏安靜的站著,我把床單扯過來披在班妤涵肩上,她抖的沒那麽厲害了,我拍拍她的肩膀說,收拾收拾,咱回家。班妤涵聽我這麽一說,哇的又哭了起來。
    班妤涵沒什麽行李,就一點洗麵奶和護膚品什麽的,一個小挎包把所有東西都裝了進去,這哪像是離家出走啊,出來旅遊都沒這麽悠閑。我幫班妤涵把房退了,那服務員總打量我們,眼神還很異樣,我就想咬人,丫的肯定把我們當成從事不良職業者和她的客人了。
    回去的路上班妤涵告訴我他父母又吵架鬧離婚了,她看著心煩,就偷著跑了出來散心。我預料的還真準,這小姑娘還真離家出走了。我說,那你怎麽來嶽陽了啊?你早先說是來走親戚,是真的,還是瞎編的啊?班妤涵幽幽的說,其實我隻是想離你更近一點,我要不說走親戚,你肯定早把我趕回去了。班妤涵說這話的時候眼神特飄忽,像有霧氣從眼睛中散出來似的,跟瀑布激起水潭的的霧氣一樣,朦朦朧朧卻又隱隱約約。
    我沒有說話,班妤涵靠在椅背上睡著了,車窗外北風呼呼,天上月朗星稀,明天應該是個豔陽天吧。
    回到家已經是淩晨三點多了,其他人都睡了,隻有奶奶靠在火爐邊打盹,我介紹說,這是我奶奶,這是我同學。班妤涵跟著我叫奶奶,我奶奶就咧著老嘴衝我們笑。奶奶把小姑姑出嫁前的房間收拾出來給班妤涵住,還給整了一套大紅的床單和被的跟新房似的。班妤涵就笑,趁奶奶不注意的時候,用手語做了個“談戀愛”的手勢,我顧左右而言他,囑咐她睡覺蓋好被子。臨出門的時候班妤涵在我耳邊輕輕的問,我們還能回到從前嗎?我一驚,沒有說話,出去了。是該和小姑娘好好談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