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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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藥堂後院,映蝶盤著腿坐在綠葉成蔭的大樹下,手中的枯樹枝正恨恨地往泥地裏戳。/0m\\
    該死的唐逸幽!不知好歹的家夥!居然敢擺臉色給她看,早知道就任他讓那個不要臉的女人生吞活剝算了,幹什麽要多管閑事,反正他又不領情,搞不好還會埋怨她破壞了他的飛來豔福呢!
    她不知道自己在氣什麽,隻覺得彷佛有千萬根細針往心窩裏刺,微妙的酸味攪得一把火直燒上來。
    唐逸幽一處理完手邊的事務,立刻趕到後院,一眼便在樹底下尋著心之所係的佳人。
    「蝶兒?」他蹲身在她麵前。「怎麽啦?還在生我的氣?」
    映蝶悶著聲,充耳不聞。
    唐逸幽歎了口氣。「妳替我解圍,我很感激,但是蝶兒,妳怎麽就學不會得饒人處且饒人?妳可知妳那番話有多傷人,一個姑娘家哪承受得住?萬一她當真想不開,妳我豈不是要擔著這個罪孽過一輩子?呂紅並不壞,嚴格說來,她的處境很令人同情,我能理解她為什麽會有這樣的舉動,如果可以,我是希望能幫她些什麽的。」
    「那你去娶她呀,我為我的雞婆道歉。」聲音漾著點點寒意。
    「我不是這個意思!妳為什麽就是聽不懂我的話?今天不管是呂紅或是任何一個人,我都不希望妳這麽待她,妳難道沒發現,妳這樣的性子很難在人群中生存。說話留點餘地,將來大家見麵也不至於太尷尬,妳又何必定要給人難堪?」
    他這是在指責她嗎?
    該死!她為什麽覺得心頭陣陣刺痛?
    習慣了他的溫存體貼,頭一回,他為了別人,不去顧慮她的感受,她才知道,原來沒他珍憐的滋味竟是那麽難受——
    「沒錯,我就是這麽冷血無情,毒如蛇蠍,辦不到你唐大公子的寬大為懷,你最好離我還一點,免得那一天我心血來潮,將你啃得屍骨無存!」
    唐逸幽一陣沉默。
    修長的手勾起她優美細致的下巴,細細審視她幽冷倔強的小臉,好一會兒,方才輕緩地開口:「看來,我將這事處理得很糟糕,妳若不是受到傷害,不會說出這樣的話。傻蝶兒呀,我並不是不在乎妳的感受,也許呂紅是因此受了很大的傷害,但追根究柢,我最在意的,是不想妳這般冷酷,我看了心痛,妳明白嗎?」他低低一歎。「我不曉得我和呂紅的對談妳聽到了多少,我很明白地告訴她,我心中已讓另一道倩影填得滿滿的,再也容不下其它人了。」
    映蝶臉色一僵。「拿開你的賤手!」
    她利落地拍開唐逸幽的手,寒著俏容起身。
    「女孩家說話要幹淨些。」他無奈地道。
    映蝶不想去探究自己為何而惱,竄起的赤焰在胸口狂燒,扯起一把純白的芍藥花一扔,像要宣泄什麽,一腳踩了下去。
    他無奈地搖了下頭。「萬物皆有靈性,它們又不欠妳什麽,何必傷及無辜。要真心中惱怒,就衝著我來吧。」
    他就這點最討人厭!凡事總抱持著隻要每個人都好,他一個人受傷害沒關係,將一顆柔軟仁慈的心分送給天下人,人格完美到不可救藥!
    彷佛看穿了她的思緒,他轉過她的身子,直視她眼瞳深處。「我並不完美,至少,我現在很後悔。如果早知會傷到妳,我情願由著妳,不去理會呂紅受了多深的傷害,自私得寧可用盡所有力量來保全妳,不在乎愧對全天下,我的心,始終隻給一個人,妳懂了嗎?蝶兒?」
    他……他說了什麽?
    是幻聽嗎?她不該以為……在他幽邃的瞳眸中看到了濃摯的情意……
    不,不可能的!
    她拚命甩頭,想讓神智清醒。他們之間怎麽可能陷入情感的糾纏,這太荒謬了!
    溫柔的雙手覆上嬌容,製止她晃動的頭,深深凝睇她迷茫的容顏,他心折地歎息了聲,唇依向她——
    思緒陷入混沌,她知道她該閃開,然而麵對那張迫近的出色俊顏,她無法動彈,也無法思考,完全失了反應,任一抹溫熱襲上紅唇。
    他的吻,很輕、很柔,就像他的人一樣,永遠帶給人甘甜溫存、如沐春風的感覺。
    有如蝶兒嬉花,是那麽靈巧、那麽珍寵的拂吻,訴說無盡輕憐愛意……他向心頭狂烈吶喊的渴望投降,縮緊雙臂,加深了親吻的力道,敲開貝齒,尋著珍愛的丁香。
    這是他生平第一次的掠奪,他找到了足以用生命去堅持的事物,從不渴望什麽的心,讓映蝶輕易地挑起了渴求,今生他隻要她。
    他的舌,挑動了她的,與她糾纏。
    映蝶無法形容這是什麽樣的感覺……不,或許該說,所有的感覺全在一剎那間爆發開來,使她無法去辨明什麽成分居多,昏昏沉沉的思緒,隨他舌尖的起伏翻飛……
    他不是醇酒,卻能醉人。
    纏綿稍歇,他微退開寸許。
    一待唐逸幽離開她,緩了迷情魔咒,她倏然驚醒,猛地推開他。
    唐逸幽未料她會有此舉動,退了兩步。
    「蝶——」
    她的動作太迅速,一轉眼,她已抽身而去。
    幽沈的容顏覆上落寞。他沒去追,知悉她輕功極佳,不想白費心力。
    縱然追上,又能奈何?
    她想逃,因為尚有難解心結,所以他不逼她,留她喘息空間。
    然,她又能逃到幾時?
    她的心,太過迷離,有情還似無情,他看不透。他最怕的,不是他看不透她的心,而是連她都看不透自己的心。
    「蝶兒呀蝶兒,我究竟該怎麽做,才能讓妳敞開心胸接納我呢?」
    他深知,這輩子,他是為她蹉跎到底了。
    躬盡一生,絕不言悔。
    ※※※
    隻是,這片癡絕情意,她能否懂得?
    映蝶躲了他一整天。
    入了夜,他終於在院子裏找到她。
    想了一天,她有結論了嗎?
    他隔著一段距離站定,輕喚:「蝶兒。」
    她沒回頭,仰望明月的目光不曾移動半分。
    他又道:「我去妳房中,沒見到妳的人,還以為——」
    「以為什麽,我消失了?」聲音不輕不重,沒有情緒。
    沒錯,她是想過就此消失。
    逃離他後,許久不曾亂了方寸的她,首度為他而心神大亂,當時,她是真的想永遠消失在他麵前。
    可她終究還是沒有這麽做。
    她走不開。
    是因為身上所負的任務還是其它,她說不出個所以然,總之,她就是無法瀟灑地一走了之。
    於是,她回來了。
    但這並不代表她願意麵對他、願意讓今早的事有所延續,那隻是意外——一個該死的意外!如此而已。
    她不想去剖析當時她為何全然忘了反抗、任他為所欲為,反正這種事不會再發生,不管他是真情還是假意,若再有所冒犯,她不會再對他客氣!
    「妳會嗎?」他問得很輕,但她聽出了他的緊張,像是屏著氣息問出口。
    她收回目光,朝他投去一眼。「我想走,你攔不住。」
    「是的,我知道。留人容易,留心卻難上加難。」她若真心想走,他會坦然放手,即使心碎。
    「但是答應我,蝶兒。別無聲無息的消失,當那一天到來時,讓我在有限時間中,能夠好好看妳最後一回——」
    可惡!這人怎麽連麵對感情都這麽無欲無求?他就不會索求她的回報、永遠占有她嗎?
    毫無道理地,麵對這樣的他,她竟然會泛起酸楚的感覺,心弦隱隱扯疼——
    「你知不知道你的個性很討人厭!」她以極傷人的口吻說道。
    「我知道。」他泛起苦澀的笑。
    這該算是懦弱還是溫吞?除此之外,他不曉得如何去詮釋一份感情。
    她若能付出,不需要他索求;若不能,強要也要不來,他不想讓她為難,一切隨她去做取舍。
    他會非常、非常尊重她,不管她做了什麽樣的抉擇。當她需要他,他能夠給她一切;當他的存在成了她的困擾,他也會默默求去。
    別人是如何詮釋感情,他不想去分析,也做不來那樣。他的愛便是如此,不想成為烈焰,不願燒灼她,不忍她受那樣的痛。
    如果這份情不是她要的,他認了。
    「將披風穿上吧!」深深的喟歎,源於對她的心疼。「妳總是不愛惜自己。」
    這幾乎要成了他的習性了,正欲將由她房中取來的披風拿給她,映蝶便在他靠近她時往後退了一步。
    「別過來!」她心驚地發現,他身上的氣息竟會勾起她的迷亂,一如今晨——
    為什麽?他的氣息,為什麽能夠侵入她的靈魂,左右她的心緒,讓意識背叛她,就像她的心已不再是自己的……
    不!這是絕不可能的,她的心,早在許久以前就已層層冰封,鎖在黑暗的角落,連她都找不著了,他一個不懂掠奪為何物的人,又豈占得去?
    「蝶兒?」連他的靠近,都教她打心底排斥了嗎?
    他的情不自禁成了侵略行徑,是他褻瀆了她,他還能說什麽。
    「再過來我會殺了你!」她死瞪著他。
    「妳會嗎?」清亮的眸子望住她。
    「何妨一試?」沒有溫度的眼眸回視他。
    「我並不介意的。」
    「我真的會這麽做!」她幾乎是失控地叫出聲來。
    這個白癡!是不是真要弄到隻剩一口氣,他才會相信?
    「我知道,但我就是愛妳,無怨無悔。」纏綿深情,盡訴於輕幽的凝眸中。
    「愛我?」她似有若無地重複,尖銳地笑了。「別輕易說出恒古的字眼,你了解我、知道我來自何處、知道我的身分、知道屬於我的一切嗎?你對我根本一無所知,居然就隨便開口承諾!」
    「妳來自何處、妳的身分、妳的一切,那都不代表什麽,重要的是,我隻看到現在這個令我情牽的妳,至於妳的過往,我知不知道並無差別,如果妳不想說,讓它就此深埋在記憶的洪流中又有何妨?
    「妳知道我不是輕浮之人,說出口的話,我會用一輩子承擔。打從我因緣際會的將妳救下,妳睜開眼、對我說第一句話的那一刻,妳這張冷傲又倔強的容顏便已深刻地烙在我的心版上,再也抹不去了。」
    「是嗎?」她昂起下巴,冷諷道:「就算我告訴你,我是殺手?而且是一個正想取你性命的殺手?」
    「我知道。」平靜的音律,在冷寂的夜中激起驚濤駭浪!
    「你……你說什麽?」她驚訝地望著他,以為自己聽錯了。
    「我說,我知道妳是殺手,也知道妳是為了取我性命而來。」她若不願說,他可以配合著她一直故作無知下去,但她已主動道出一切,他也不會欺騙她、隱瞞他早已知悉的事實。
    「你……胡說!」他有一度幾乎要踏入鬼門關,差點就死在她手裏,他怎麽可能知道?
    他又再一次看穿了她的思緒。「如果妳指的是那一晚——」他頓了下。「我確實知道茶中有毒。」
    她傻了眼。「怎……怎會?」
    「在揚州,人人稱我妙手神醫,妳忘了嗎?換作尋常人,也許不易察覺,但我習醫多年,對藥與藥的敏銳度自是不低,它雖無色無味,但未沾唇前,我還是知道了。即使不清楚那是什麽,但我可以肯定,它絕對含有極劇烈的毒性!」
    映蝶過於驚愕,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原來……他真的知道!
    天哪,這個白癡!他明明知道,卻不揭穿,還喝給她看,他根本是存心想死在她手裏!
    如今想來,他那天說了那麽長一串話……那是在交代遺言!而且唯一叮嚀的,是希望她這個想取他命的人平安快樂……
    「唐逸幽,你這個瘋子!如果當時我沒來得及揮掉杯子,你現在已經沒命了!」一把火往上冒,她氣得大吼。
    「我很感動。」畢竟,她最終仍是改變了心意,不忍殺他。
    「感動?」她想要他的命,而他居然還說他很感動……他神智不清了嗎?
    「妳還不懂嗎?想取我的命,從來就不須多說什麽,我早就將它交到妳手中。就算當時妳選擇了結束它,我也不會怨妳,妳會這麽做總有妳的理由,現在,願意說說妳真實的身分了嗎?」
    她不語,幽沈的目光習慣性地瞥向蒼穹中那暈黃的光芒,一道沒有溫暖、隻有淒寒的光芒。
    她想看看他到底知道了多少。
    當年的滅門血腥,毀掉了她的幸福、她的人生希望,她這唯一的漏網之魚,也同時將姓名隨著親愛的家人一同埋葬在那場夢魘當中,哀莫大於心死。
    她無法思考,在那時,她隻知望著幽冷的寒月,靈魂空空洞洞,於是,他們便喚她寒月。唐逸幽也沒讓她失望,隨著她的目光遙遙眺視一輪明月,緩緩開了口:「絕命門,是江湖中以冷絕出了名的殺手組織,而寒月、無塵,都是絕命門中數一數二的高手。一般來說,寒月極少接任務,據傳聞,一直是無塵以守護者姿態為她擔下一切,非到萬不得已,是不會讓寒月有接手的機會,人人盡說,寒月是無塵最珍愛的女人,也因為這樣,絕命門中,沒人敢打寒月的主意。
    「她慣用蝶影針取人性命,故以此為名,原因在於針發之時,空中便會揮揚出絢爛的蝶影,通常見著蝶影那一刻,便是目標物命亡之時,空留一抹冷香。」停頓了下,他若有所思地望向她。「妳就是寒月吧?」
    一連串的震驚過後,她已能學會不再訝異。「你幾時知道的?」
    「很久了,我曾在無意間發現妳身上的蝶影針。」
    獨門暗器都還沒使出就被人發現了,她還想殺什麽人?殺個鬼啦!
    要讓無塵知道,她不被罵慘才怪。
    斂眉凝思了許久,他輕問出口:「妳和無塵——真的是那樣的關係?」
    她別開臉,神色不大自然。「不關你的事。」
    「告訴我!」他扳過她的身子,聲音中有著壓抑的痛苦。「妳心裏的那個人,究竟是我還是他?」
    她抿緊唇,硬是不答。
    「他真的愛妳嗎?那麽妳身受重傷,在生死邊緣掙紮的時候,他人又在哪裏!」他不能忍受無塵擁有了她,卻不去珍視她,她必須過得好,他才能坦然放開她。
    「他出任務去了,根本不曉得這件事!」她本能地出言護衛。
    無塵並不欠絕命門什麽,若不是為了守護她,他不會淪為殺手,欠無塵的,窮盡一生也還不完,她不容別人再曲解他。
    很明顯了,是吧?
    她的眼,隻看得到無塵。
    他深吸了口氣。「我想,我懂了。」
    內心的悲哀,很濃、很深,但他不會說。「再問妳最後一個問題。妳的任務除了取我的命外,可有其它?」
    「取一本傳聞中記載武林絕學的秘籍。」所有的事都攤在陽光底下了,她也直言不諱。
    「我沒有。不管妳信不信,那是誤傳。」若有,他會毫不猶豫地交給她。
    這項傳言,他多少也有耳聞,但並沒去在意,也未曾多思去澄清,未料今日會為他招來殺機。
    他閉了閉眼,又睜開。「我恨清楚絕命門的門規,為了促使殺手將任務完美地執行,絕命門訂下極嚴苛的規定,當門下殺手不能完成使命時,就必須付出慘痛的代價,而這代價,便是性命。」這也是那晚他願喝下毒水成全她的原因,拿他的命換她的,他認為值得。
    映蝶無言以對。
    他說得沒錯。殺手這一途,比任何行業都要現實殘酷,隻要有一回失手,絕命門便再也容不下。
    唐逸幽並非江湖人,怎會對江湖事有這麽深的了解?
    「所以,妳現在隻有兩個選擇。第一,殺了我,回絕命門複命,我絕無怨尤,隻要妳能保證,這是妳要的,並且不會後悔,我想,回到無塵身邊後,他會有足夠的力量守護妳,我很放心;第二,留在我身邊,與我相守一生,別再管什麽任務,我會不惜一切地保護妳,不論多艱難,我都會助妳脫離殺手生涯。」
    保護她?這蠢蛋說的是什麽鬼話?他自己都泥菩薩過江了,還妄想要保護她,真是不自量力!
    「你不怕死?」她真的很討厭看他那八風吹不動的表情,好像天塌下來都撼動不了他。
    為什麽在談及生死時,他還能這麽平心靜氣?
    「怕。但死得其所,又有何懼?」他抬眼看她。「這就是妳的答案嗎?」
    「你說呢?」
    輕斂的眼,覆去其間的深愁。「成全妳。」
    他移近一步。「動手吧。」
    「你……你……」胸口一陣緊窒,像壓著什麽透不過氣來,心緒紛紛亂亂……
    能嗎?她真能毫不留戀地殺了他?
    她的手沾了無數血腥,卻從沒有一個人會像他那樣,雙手將性命奉上,任她去了結……那雙清湛的眸子,依舊是無怨無恨,柔柔地盈滿深情……
    揚起的手,怎麽也揮不下。
    「妳的猶豫,是否有所留戀?」這樣就夠了,她並非無動於衷,付出的一片深情,並不冤枉。
    「你胡說!」她驚斥。
    「是嗎?」他戚然道。「蝶兒,妳不誠實!妳對我明明有感覺,妳的於心不忍便是最好的證明。」
    「住口、住口!」她狂亂地叫道,拚命抗拒他的話。
    「我不說,妳就永遠不打算麵對了是不是?問問妳的心,若對我全無眷戀,大可一掌揮下,一切便真的結束了,妳知道我不會恨妳的又為何……」
    為什麽反應要這麽激烈?因為他一針見血的言語,正是她最心慌的症結嗎?
    像要抗拒什麽、又像要阻止、否決一切,驚亂之下,未加思慮地一掌擊去!
    他不閃不避。任致命的重創襲來。當映蝶發覺時,已收不回掌式,驚駭之下,她隻寫得及收回七成功力,這一掌,他硬生生的受下。
    兩人同時跌退一步。
    突兀的收回功力,體內一時受不住巨大的衝擊,真氣大亂,遭受內力反噬的她,亦受創不輕。
    盡管隻是三成功力,對他一介文弱書生來講,也夠致命的了。
    一道血絲自嘴角滑落,他的眼,終於流露出深濃的哀愴。
    「你……你……為什麽?」她問得茫茫然然,失了神地看著他。
    她以為他會閃開,沒想到……
    這個白癡!他不是隨便說說,他是當真甘心死在她手中!
    他搖搖頭,正欲說些什麽,耳邊傳來桑語嫣的驚喊:「天哪,幽哥!」她奔向他,聽到她的叫聲,唐逸農也隨後跟出。
    「怎麽回事?幽哥,你……怎麽會這樣……」語嫣顫聲問,伸手去扶他,收不住的淚一滴又一滴地往下掉。
    「對……不起,嫣兒……」為了映蝶,他讓所有關懷他的人傷心,其實,一意顧全映蝶的他,也是自私的吧!
    他為他的任性道歉。
    唐逸農一臉沈鷙,看了看情況,冷冽地盯住映蝶。「是妳?」
    「別……逸農!」他撐起身子,使出最後一絲力氣,擋在映蝶身前。「別……為難她,我……我……」他呼吸漸漸急促。
    映蝶不發一語,神情空洞地看著他。
    他憂傷地抬眼。「請妳……多珍惜自己些……蝶……兒……」聲音逐漸微弱,再也聽不清他的呢喃,夜一定很深了,因為……他已經什麽都看不到了,好黑、好暗……
    失去知覺的身體往下滑,她接住了他。
    他死了嗎?就這麽結束了?
    麻木的意誌,無法感受其它,像是靈魂抽離了身軀……飄飄忽忽……死的人到底是他還是她?
    「大哥!」
    「幽哥!」
    驚叫聲喚回了她些微神智,唐逸農由她手中奪過唐逸幽,飛快地奔回屋內。
    蒼涼的月影下,再無人噓寒問暖,孤孤單單滑落地麵的披風,也失去了他的溫度……
    原來,在這天地間,她竟是這麽孤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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