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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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年後…
    轟隆隆隆,巨響一聲接一聲,驚動了在深夜裏酣睡的工人。全/本/小/說/網
    “安靜點!沒事!噓噓噓!都是大男人叫什麽叫,別讓姑娘嫌我們沒膽!歲爺馬上來,誰敢惹毛他就繼續叫吧!”看似工頭的青年在彌漫礦灰的現場安撫礦工。礦工裏有男有女,他先安排女工回通鋪睡覺後,沉著臉點燃火把,在被炸毀的地點搜尋線索。
    半炷香之後,駿馬奔進采礦場,在礦工七嘴八舌的簇擁下,一名年輕的錦衣男子迅速下馬,快步走向爆炸現場。
    男子的年紀約莫二十三、四歲,五官俊美帶點野霸,身形修長斯文卻不柔弱,膚色偏蜜銅色,穿著上等料子的衣物。他的臉色奇臭無比,雖然沒有開口喝斥,但已經讓曠工們自動封印三姑六婆的天性,紛紛退避三舍。
    “歲爺!”工頭青年迎上前,神色不太自然:“剛才爆炸的地點就在前麵。”
    歲爺…姓歲,君常是他的名宇,常平縣的人因為崇敬他,長年喚他歲爺,而逐漸淡忘他的本名。
    他接過火把,打量爆炸的礦處。半晌之後,他平板地開口:“有人用炸葯?”
    “看起來,是的。歲爺,別再過去,小心還會有爆炸!”青年緊隨在後,東張西望,就怕有人背後偷襲他尊貴的爺。
    歲君常連理都沒理他,逕自在采礦場來回巡察,直到心裏有數了,才走回馬旁。
    “歲爺,您心裏有底了嗎?”青年,也就是采礦場堡頭的年有圖,小心翼翼觀察主子的臉色。他不得不說,不管他觀察幾百歡,這張臉臭的程度永遠很一致,也可以說是他的歲爺非常之高深莫測,非常人可以輕易揣摩他的心思。
    歲君堂斜睨他一眼,依然用很令人乏味的聲音說道:“我不記得最近準許你用炸葯。”
    “冤枉!不是我啊,歲爺,這是意外,意外啊!”年有圖心慌意亂地澄清。
    “意外?你認為是意外?”
    “不…不是,那不像是意外,而是…有人蓄意…”年有圖吞吞吐吐。
    這個答覆早在他的預料之中,歲君常翻身上馬,道:“有人蓄意以少量炸葯炸毀我的礦場,他專挑非主要礦脈炸,有可能隻是示警,但誰能確定呢?有圖,你猜誰會小心翼翼幹下這種蠢事?”
    “我…我不知道。照說,常平縣以產銀聞名,哪個常平百姓不仰賴爺?會下此毒手的,有可能…可能是外地人…”
    “外地人?縣裏來了外地人嗎?”
    “本來應該是沒有,不過我晚上上街時,瞧見一名外地人來…歲爺,對方是名姑娘家,傍晚進縣的,總不能讓她露宿野外吧,所以、所以…明早客棧就會請她走路的。”
    “哼。”又濃又密的睫毛半垂,掩去一閃而逝的光芒。
    年有圖見主子要策馬離開,忙不迭地追上。“歲爺,我陪你一塊回府吧。”
    “不必。”
    “一定要的!誰知道會不會有人乘機暗算?”
    歲君常聞言,劍眉輕挑道:“你要怎麽跟著我?”
    “歲爺,我坐你後頭吧,要有暗箭也有我幫你擋背啊!”他忠心耿耿,願意以身護主。
    “我沒跟人同坐的興趣。”語畢,歲君常也沒再理會他,低喝一聲,策馬隱身遁入黑暗之中。
    年有圖在常平縣也不是三、兩天的事了,如果沒有摸清歲爺的性子,他今天也不會爬到工頭的位置,他大叫一聲:“歲爺,等我!”
    雙腿一提,立即發揮他為了歲爺練就的飛毛腿功力,奔進烏漆抹黑的夜色裏…
    “歲爺,讓我來保護你吧!我年有圖願意為你生為你死,等等我啊!至少,跑慢點,讓我有機會跟上吧…”
    夜色濃濃,暫時掩去了有心人的算計。
    萬裏藍天白雲沒入遠方青綠的山巒,白天在遠處眺望,隻覺該縣一定地靈人傑,而事實上,她一路自宮道行來,過了常平縣的縣碑之後,所見所聞的常平縣跟其它縣城並沒有什麽不同,全是太平世下平安和樂的生活。
    屈指數來,太平世至今已有數十年之久,強盜山賊偶有,但家家戶戶安居樂業,少有紛亂,妖魔鬼怪更是過往唬人的異想天開,現在人人腳踏實地在生活,隻是…
    這常平縣有點不對勁,不,應該說是非常不對勁。
    萬家福拉著騾子,跟著客棧老板走向後麵的小馬廄。
    “萬姑娘,就這麽一晚,明天一早你請吧。”掌櫃很好心地幫她喂騾子,見她試著把騾子上的貨袋搬下地,卻屢搬不動。一個姑娘家能有多少力量呢?他又很好心地幫她扛起走進店裏。
    “多謝老板。”她聲音輕柔:“我打算多住幾天。”
    “多住幾天?”掌櫃連忙搖頭搖手:“不成不成,一個晚上已經是很勉強了。萬姑娘,拜托,你別為難我,明天天亮,你就趕緊離開吧。”
    就是這樣。
    鎊地縣城歡迎外地旅商,貨物交流,互蒙其利,唯有常平縣拒外地人於千裏之外。
    她行遊南方各縣,足足花了三年的時間,最近才來到北方,生活盤纏全是仰賴她貨袋裏的貨品。
    她在各縣買一些小東西,到了別縣再賣出,好比平康縣的胭脂偏香,在平康縣裏賣價普通,但這樣出名的胭脂到其它縣的淨利足夠她生活好幾天了。
    常平縣不隻產銀,連銀飾品也是一流。
    本來她打算路經這裏時,挑幾樣便宜的銀飾到其它縣販賣的,但傍晚入縣,她走在大街上像是奇珍異獸被人窺視,根本沒有人願意與她交易。
    “姑娘,你在這裏買賣是沒有用的,縣裏不會賣給你的。”老板好心地說道。
    “老板,現在待在常平縣的外地人多嗎?”她忽然問。
    “就你一個,你說多不多?”老板沒心眼地答道。
    “上一個外地人來是什麽時候?”
    “一年多以前了吧…”察覺自己說溜了嘴,老板連忙改口:“萬姑娘,我幫你把貨袋扛上樓吧。”
    “等等,掌櫃!”她輕聲叫著,先在貨袋裏翻找一陣,取出數卷畫紙攤開,聽見掌櫃訝異低呼,她抬眸柔聲問道:“老板,請問常平縣的地形圖要上哪兒買?”
    “呃…萬姑娘,常平縣的地形圖你到哪個縣買都一樣,你明天趕到下個縣再去買吧,這裏沒人會賣你的。”
    “我上常平縣時,曾經在其它縣買北方地形圖,一路用來完全沒有問題,唯獨常平縣…明明地圖上從官道走來,到常平縣的界碑用不著三天,我卻走了五天,要不是突然發現草叢裏的界碑,我還真以為自己走錯路,要往回走了呢。”
    “咳,這個,是姑娘腳程慢,從官道到咱們縣裏五、六天也不意外。”老板聽她說話始終輕聲細語,不由得也配合她放緩速度。他眼角顱到她攤開的圖畫,忍不住好奇。“這是你要賣的?”
    “不,不是。這是要寄回我家的。”
    老板微微吃驚,看著畫紙上繪著各縣的街景房舍。一卷表示一個縣,平康縣、應城街道走向,何種房舍何種鋪子盡收畫卷之中,幾乎可以說是圖解一個縣城了。她的畫功雖然不算好,但忠實地記錄下一個縣城當時的景象。老板遲疑一會兒,問道:“萬姑娘,你是畫師?”
    “當然不是。”萬家福說道:“這是我要寄回家放在祠堂的。”
    “放在祠堂?”
    她應了一聲,也不隱瞞。“萬姓每代以來,都有一名子孫走天下繪各地風情寄回家,供奉祖先,輪到我這一代,不知道為什麽,就隻有我有這興趣畫這種縣解圖畫,所以就由我走天下了。”
    “原來是為了供奉祖先啊。那一定是萬姑娘某代祖先因戰亂沒法遊走各地,才由後代子孫為他圓夢吧。”真是個好子孫啊!
    “應該是吧。祠堂裏供奉的畫沒有多久都會自動消失,我曆代祖先才會堅信祖宗爺爺的魂魄回來過。”她瞧見老板驚悚過度的恐怖神情,馬上解釋安撫:“這種世道怎麽會有鬼呢?多半是有人將畫軸收了起來,將這習慣一代傳一代的。”
    “是是是。”老板猛點頭,差點嚇死他了。“原來你來常平縣是為了畫縣圖啊…”這種縣圖沒有幾天是沒辦法完成的,偏偏歲爺不愛外地人。
    “老板,就煩請您將這畫軸幫我寄回家吧。”
    “好,沒問題。”老板小心翼翼收起。這姓萬的姑娘麵容善良,說話老是軟聲軟語,害他也不好意思起來。他也很想熱情招呼,但在他心目中歲爺的喜好更重要。
    萬家福又從貨袋裏取出小盒朱墨跟木板,瞧見老板又是一臉好奇,她道:“我上街走走。”
    “上街?這麽晚了…”
    “既然明天一早就得離開,那多看看也是好的。常平縣應該跟其它縣沒有兩樣,都很平靜吧?”
    “當然!咱們縣內可從來沒有出過盜賊,不,連個偷兒也沒有!”
    “那我就放心了。”她溫聲答道,在老板驚奇的目光裏,從貨袋裏又拉出一個小貨袋,背在身上後走出客棧。
    常平縣除了不近人情外,鋪子房舍街道的設計跟其它縣差不多,這是傍晚她在眾目睽睽下,硬著頭皮走了部份街道的觀察所得。
    事實上,就算現在她用力走努力走跑步走,也不可能在一天內走完常平縣,何況天黑跟天亮的景物有差,她隻能仰賴街上最後一盞燈,看清街道兩旁店麵,用指尖沾朱墨,在木板上畫起隻有她看得懂的符號。
    正所謂窮則變、變則通,這張常乎縣圖是一定要繪的,隻是改為簡圖,等回家之後,想辦法找出上一代繪下的常平縣圖解,兩相比對,總能將常平縣的真實繪出七、八分來。
    她雖然脾氣微硬,但還懂得分輕重,出門在外保命為首,她隻是一介弱女子,肩手不能扛挑,當然沒法跟整縣的人對抗,既然這常平縣有自己的風俗,她也不願幹涉,隻是對於這樣的風俗感到詫異而已。
    一般產礦的縣城,外地人蜂擁而至是必定的趨勢,礦縣也樂於發展多麵經濟,唯有這常平縣太過異常了。
    她曾聽說當今天下分東南西北四大業,北方主礦,其中以歲家礦業最為興盛。
    可是,再強的霸業,沒有人群聚集、經濟交流,遲早會走下坡,就連她這種門外人也隱約感覺常平縣視同封縣了。
    不過,這也不幹她的事,不必多想。
    距離天亮還有一、兩個時辰,她把握機會,繼續用指尖沾色,在大街小巷裏繞著,邊走邊畫著符號,每走過一條街,就換個板子繼續記錄。
    不知過了多久,天色微亮,她才慢步回客棧,打算拿了貨袋就走。
    一進客棧大門,她才張嘴喊聲“老板”,“刷”地一聲,數把白亮亮的長刀同時送到她的麵前。
    她微些一呆,一轉身,瞧見四麵八方擁出無數的衙役捕快,將她團團圍住。
    “外地姑娘,你涉嫌,不,已經肯定你是昨晚炸毀歲爺礦場的凶手,請跟咱們上衙門一趟。”為首的捕頭出麵厲聲說道。
    “差爺誤會了,我不懂炸葯,怎麽會是凶嫌呢?”萬家福“麵帶微笑”說道。
    捕頭見她麵容和善,不像惡犯:心裏閃過疑惑,但很快被“鐵證如山的事實”給淹沒了。
    “外地姑娘,證據確鑿,由不得你謊辯!來人啊,把她押回衙門!”
    “我不是凶嫌。”她溫和地抗議。
    “每個嫌犯在認罪前總這麽說的!押回去!”
    “我真的不是凶嫌。”
    她還是麵帶微笑地堅持清白,讓捕快暗驚她的鎮定。
    “姑娘,總之,恕我無禮了。”伸手要擒她,她沒有反抗,他暗鬆口氣:“你要認罪,我們就輕鬆了,是不?”用力抓住她薄袖下的藕臂,隨即嚇得鬆手。
    “頭兒?”
    “沒、沒事!”捕頭再一次扣住她時放輕力道,以免一個粗心就把她弄到骨折了。她的手骨…好纖細,簡直一捏就碎,這種女人能引爆炸葯嗎?
    “我沒有認罪。”她輕聲道:“我跟你上衙門澄清,很快就能回來了。”
    “都證據確鑿了…”
    “什麽證據?”她認真地問。
    “礦場是本縣的命脈,人人蒙它受惠,沒有歲爺就沒有它,沒有它就沒有常平縣的安居樂業,唯一會見不得咱們好的就隻有外地人,這就是鐵證。”
    她萬萬沒有料到所謂的證據確鑿,竟然隻因她不是本地人…她連礦場都沒有去過,如果縣太爺因此判她罪,那真是無法無天了。她仍是一臉從容,點頭答道:“好,捕頭大哥,我跟你們上衙門一趟,跟縣老爺說個清楚,我想常平縣不是是非分不清的地方,說清楚就沒事了。”
    捕頭古怪地看她一眼,回頭對那客棧老板使了個眼色,老板苦著臉接受,準備待會兒將那貨袋給燒了。
    反正…這外地姑娘是沒法子走出衙門了。
    當捕頭準備押萬家福回衙門時,馬蹄聲從還沒有人煙的街頭響起,一匹白鬃駿馬破霧而出,礦場堡頭年有圖氣喘如牛地在後頭追著…
    “是歲爺!”
    馬上騎士簾察覺這一頭的異樣,拉緩馬速轉往這方向。
    “歲爺,您肯讓我坐在您身後了嗎?”年有圖感激涕零,正想爬上馬,又遭崇拜的歲爺一腳踢下。
    歲君常緩緩掃過數十名捕快,視線落在中間的萬家福。
    “這是在幹什麽?一大早所有捕快都出來抓殺人魔嗎?”他發出令人頭皮發麻又難聽的聲音。
    “歲爺,已經抓到犯人了!就是她炸毀歲爺礦場的!”一名捕快討好地說。
    歲君常聞言,連眉頭也沒有皺過,問道:“你們動作倒是迅速,證據呢?”
    “她是常平縣唯一的外地人,這就是證據!”
    “是誰叫你們來抓人的?”
    “是縣老爺親自下令的,一定要為了歲爺抓到凶嫌,若是犯人掙紮,為了歲爺就地格殺也沒有關係。”
    “縣老爺下的令?有圖,你差礦工去跟你爹說的?”
    年有圖驚嚇得回神,點頭又搖頭。“我想應該是有礦工去通風報信的吧…”
    歲君常哼了一聲,俐落下馬,隨口道:“你跟你爹的想法倒是如出一轍,都指向外地人啊。”
    “大夥都這麽想的,不止我。”年有圖抗議道,投向萬家福的眼神十分無情。
    歲君常定到她麵前,慢慢地打量她一身荊釵布裙後,眼瞳映了一個“醜”字後,才說道:“為什麽這種時候你還在笑?”
    “我沒有在笑。”萬家福答道:“這是我天生的。”
    他聞言,微詫地打量她天生的笑顏。笑眉笑眼笑鼻,看起來很慈祥的笑顏竟然是天生的?惡劣的趣味悄悄滑上他俊朗帶沉的五官,他招來捕頭。
    “捕頭,你瞧,她像不像是計謀得逞的笑?”
    捕頭愣了愣,看向萬家福“歲爺說得對。沒有人會在被冤枉的情況下還笑得出來,肯定是有問題。”歲爺的話,在常平縣如同聖旨,不會有錯。
    “既然她不是冤枉的,就帶她回礦場,我要親自審問她。”歲君常說道。其聲平板如死人聲音,完全破壞他出色好看的相貌。
    “等等,就算要審,也該由縣太爺來親審才是…”
    她的話還沒說完,歲君常毫不留情地打斷…
    “在常平縣我就是天,連縣太爺也不敢吭上聲,我要判你死罪,縣太爺也隻能簽署相關文件,撤銷你的戶口,讓你成為一個名副其實的死人!”
    萬家福微微一愣,沒有想到在這世上還有無法無天的勢力。常平縣是個上縣,人口數量極大,憑此人一手遮天,不怕鬧出事?現在不是太平世麽?
    她在各縣行走這麽久,還是第一次遇見這種霸王情況。明明他看起來一點也不像是壞事做絕的惡人…等等!
    她目不轉睛地凝視他的俊顏。
    歲君常見狀,哼了一聲,正要轉身叫年有圖帶她回礦場,忽然身後響起疑惑又沉穩的女音:“歲公子,你麵對我時很緊張?”
    黑眸立即瞪視她。“當然不會!”
    “可是,你在冒汗了。”
    “你在胡扯什麽?”
    她盯著他啊。
    歲君常一怔,直覺要摸上嘴角,腦中卻迅速閃過自己在獲知礦場出事後,直接騎馬奔向礦場。
    馬具是早已備好,但自始至終隻有他一人碰過馬具…如果有毒,必是由膚入體,他立即警覺握拳,避開再染毒素的可能。
    “你是不是中毒了?”她訝問。
    “歲爺!”年有圖就在他身後,第一時間察覺他的不對勁。
    “別碰我!”歲君常喝斥。俊美的五官短暫的扭曲,毒素腐蝕極快,他簾感覺五髒六腑起了滔天大浪。
    疏忽!疏忽!竟然會忽略隱藏在暗處的對手會提前下葯,他以為至少等京師稅收宮前來,再來痛下殺手!
    這對他真是一種恥辱!
    “爺…不對,爺中毒了!”年有圖大驚失色,沒有看過一個人的臉竟然能黑得這麽快!
    “歲爺!”捕快紛紛要上前。
    歲君常動作極快,不倒向捕快或年有圖,反而將重心移向萬家福,逼得她不得不出手支撐他。
    她的力氣不大,根本吃不下他一個大男人的重量,連連往後跌去,最後跌坐在地,連帶他也壓倒在她身上。
    “爺!”
    “全部不準靠近!”歲君常咬牙切齒道。平日不太有表情的俊顏,如今滿溢生動的怒火。
    “請快找大夫來。”
    細柔的聲音在一片混亂中鎮靜地響起,意外地讓驚惶的眾人安定下來,紛紛叫喊找大夫去。
    這聲音出自他身下壓住的女人。
    她一點也不緊張?毒由膚人體,他是寧願死個外地人,也不想毀了常平縣任何一個百姓,她不怕嗎?她沒有中毒嗎?一連串的疑問滑過心底,他卻無暇顧及。這毒來得又快又猛,分明要他連“遺言”都來不及說。眼前一片發黑,他緊掐著她的雙臂,忍著痛苦道:“有圖!”
    “我在!爺!我在!”年有圖不敢違背他的命令,隻能極力不碰觸他的皮膚,守在一旁。
    “我就是常乎縣的王法,誰敢動我的礦場、誰敢對我下毒,就得接受我的責罰,明白了沒?隻有我能處置她!”他急促又清楚地指示,忍著最後一口氣。
    “是,我明白。歲爺,我會在您清醒之前,看住她的,不讓任何人先您一步解決她!對,我親自押她進礦場,等您親自審問,連縣太爺也不準靠近!”
    老大夫踉艙奔來,歲君常也不理,頑強地等著年有圖更確切的保證。
    年有圖隻得著急地許下承諾:“歲爺您放心,我立即叫衙門簽署轉讓契,讓她先歸進歲家礦場的名下,到時您要怎麽淩虐她都成!”徹底不理萬家福看他的眼光。
    歲君常聽至此,神智已然不清,雖然昏厥在女人懷裏是他一生的恥辱,但隻要他沒死,這種恥辱一向可以洗刷的…
    “他昏倒了。”軟聲細語再度很從容地響起。
    可惡!
    誰說他昏了!她到底怎麽搞的?不是毒由膚人體嗎?為什麽她安然無恙?
    要他承認比一個女人還不如,他不如死了算了!
    “他真的昏了,老大夫,接下來該怎麽辦?”女音再度道。
    他還沒有昏,不必這麽強調,可惡…他沒…昏…意識被迫趕進深層的黑暗裏,連他自己也不知道是否會一覺不醒…
    朱樂縣。
    “嘴角翹翹的、眼睛彎彎的,麵貌生得和善可親,差不多二十歲左右,說起話來輕聲輕語,就算有人對她破口大罵,她也照樣語音低微麵帶微笑,從來不肯生氣,這樣的姑娘你確定沒看過?”酒樓第二樓的雅座裏,年輕的男子認真地詢問。
    “公子爺兒,這樣的姑娘在縣裏到處可見,你有沒有再詳細一點的描述?”掌櫃很有禮貌問。這男子一見就很貴氣,出身必然不凡。
    年輕男子微微一笑,對“到處可見”這四個宇沒有辯駁,隻道:“這個,我也很久沒有看見她了,要我詳細形容,我怕誤導了你…對於朱,她是個外地人。”
    “每天來朱樂鎮的外地人可多了。公子爺兒,不瞞你說,如果你是在找一個普通姑娘,那可是大海撈針啊。”
    “她不算普通。”真的不普通,至少,他當成寶守著。
    “哪兒不普通了?”掌櫃好奇地問。
    現在的世,家家戶戶平安康泰,閨女姑娘們哪個不是麵貌善良、輕聲細語的?
    年輕男子想了半晌,正要開口再問,忽然聽見陣陣喧嚷歡呼,他順著掌櫃視線,從酒樓二樓往下俯看,看見對街一處曾經是客棧,但如今放眼所及全是焦木殘骸的空地。
    一群縣民圍在那兒歡欣鼓舞的,不知道是出了什麽好事。
    “也不知道老朱是拜了什麽神,幾十年來沒見過他好運,這次他真是天降喜事了。”
    年輕男子聞言,黑眸微亮,不動聲色地問:“掌櫃,你再說一次。什麽運?”
    “好運啊!”掌櫃略帶酸意地說:“對街本來是間客棧,經營了二十多年從沒翻修過,前幾個月來了個外地姑娘,才住了一個晚上,客棧就失火了。雖然沒有人傷亡,但也把老朱那間客棧燒個精光,本來老朱窮途末路,哪知前兩天他發現地底下有塊破甕堆滿了幾錠金子,原來是他老爹生前的積蓄,這下他可發了,買下我這間酒樓都還有剩呢…”
    “那外地姑娘生得如何?你記得嗎?”年輕男子追問。
    掌櫃吃驚地瞪著他:“公子爺,你一定找錯人了。那外地姑娘的確跟你形容的一樣,可是…咳,她是個瘟鬼啊。”
    “哦?”俊眸簡直發起璨光來。“怎麽說?”
    “本來咱們都沒有發現,後來客棧燒光她也走了之後,其他旅商才發現那外地姑娘很眼熟,眼熟到發現幾次跟她同縣時,她周遭的人一定有災難!”
    年輕男子聞言,立即攤開隨身帶著的地形圖,修長的指腹沿著地圖線路念道:“平康縣、芮城、蘇縣、應城、朱樂縣,這半年來那外地姑娘就是照這樣順序路過這些縣城的?”語畢,他笑眸微抬,看見掌櫃渾身發抖地指著他。
    “公子爺…你、你怎麽知道?”
    “而且,她姓萬?”他揚起好看的劍眉。
    掌櫃驚呼一聲,連連退後,直到撞上了身後的護欄,才止住去勢。
    年輕男子不理他的驚恐,指腹沿著地形圖往上滑動。
    “朱樂縣之後,應該是周恩縣,接著就是常平縣…現在她應該到常平縣了吧,找著了!”他愉悅地起身,卷起地形圖。
    “公子爺,您、您真的沒找錯人?您真的認識她?”
    他斜睨著避他如蛇蠍的掌櫃,笑道:“是啊,我要找的人的確是你嘴裏說的瘟鬼。掌櫃,都什麽世道了,你還認為還有什麽瘟鬼嗎?”
    “是沒有啊!可是事實就擺在眼前,不得不信啊!她經過的地方、跟她說過話的人,都會因此受到災難。公子爺,你既然跟她認識,難道你沒有吃過她的苦頭嗎?”
    “有,我當然也吃過她的苦頭。”男子嘴角噙笑,走到二樓的雕欄旁,看著對街被燒個精光的空地、歡天喜地的窮客棧老板。他意味深長地說:“果然如此,不管你到哪兒,人們隻會惦著你帶來的初災,卻視而不見其它事實啊。”
    “公子爺…您是指老朱的好運會轉黴?”
    年輕的男子拉回視線,神色透著趣味,聳肩笑道:“我什麽也沒有指明,他再來的運勢是好是壞,那全由他自己選擇。掌櫃,幫我雇輛車,我要上常平縣去找人。”
    “公子爺,你、你不怕嗎?”
    “怕什麽?她叫萬家福,她的閨名還是我改的,我巴不得她親近我,我哪會怕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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