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靚女出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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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法官連續敲了幾次法槌,並且警告以藐視法庭罪名提告,依舊未能平複李蝦情緒。
    還是杜誌輝大喊:“蝦叔!你不能這樣!他們故意的!如果你出事,誰來照顧學怡!”才讓李蝦逐漸恢複冷靜。
    為防不測,兩名法警押著李蝦離開證人席。
    一路上李蝦始終看著杜誌輝,杜誌輝也在被告席高喊:“蝦叔你要照顧好自己,學怡快生了,她和孩子都靠你了。”
    “你放心,蝦叔保證把她們照顧妥當,也不會讓你出事。這幫混蛋最多停掉我的長俸,我擺地攤也可以養活學怡和孩子!”
    陳彥祖心內暗自嘀咕:湯家賢比想象中要聰明一些,居然懂得用詭計。之前警局那次,應該是故意挖陷阱擺我一道。
    用那種方式,讓自己產生誤判,認為李蝦是其破綻所在。
    如果隻是那樣就滿足,不去搜集其他證據,這一局就輸定了。
    李蝦一上庭,他們就拿出準備好的方案,讓陪審團對李蝦的證言高度懷疑,甚至不予采信。
    GOOD BOY!
    有來有回的對手才有趣。
    說起來,還是因為人少時間短準備不充分,否則不會這樣。
    正常情況下,上庭以前大律師會找機會和己方證人溝通。
    這種溝通裏麵其實也包括了對法庭的模擬,提醒證人作證時要注意什麽,哪些話不能說,哪些問題不要答或者回答的有技巧一些。
    可是這次來不及。
    嚴少筠的特訓,已經占去了全部時間,再沒有多餘的時間和精力來訓練其他人。
    隻是在特訓前和和梅學怡簡單交流了一下,確定她沒問題。以為李蝦這個老差骨肯定更不用擔心,沒想到從他這出問題。
    以至於李蝦被搞的灰頭土臉。
    不過無所謂,輸一招而已,還沒到分勝負的時候。
    李蝦被帶離法庭,但是並沒有馬上恢複公開審訊。嚴少筠把目標對準了湯家賢。
    “湯督察是否承認,剛才對陪審團說謊?”
    湯家賢:“不是!我到現在為止,仍舊不相信李蝦的說法,所以才那麽說。”
    “那麽越南人準備打劫表行,以及他們躲在十七號碼頭的消息,是不是被告提供?”
    “不是!我有自己的渠道。”
    “陪審團請注意,湯督察已經承認通過秘密渠道,事先掌握劫匪的行動計劃。也就是說,富貴表行門前的那場槍戰不是遭遇戰,而是警方早有準備。湯督察剛才的確在說謊。”
    湯家賢連忙否認:“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是說十七號碼頭那件事,我有自己的消息。是你一次問兩個問題!”
    “湯督察剛才說,在富貴表行外實施抓捕的警探都是西九龍重案組同事。可是證人的證詞,與湯督察說法不一致。至少旺角重案組的警員,也參與了抓捕。”
    “西九龍重案組有權命令轄區內下級警署警員協助工作,我把他們也算成自己的夥計,隻是表述不當。”
    嚴少筠:“請問湯督察,這種調動是臨時手段,還是警隊工作的常態?”
    “是臨時的。”
    “這種臨時調動,是否有相關手續,還是中高層警官口頭命令就可以完成?”
    “這……這種調動都會有完整手續……”
    “哦?那我是否可以要求控方補充相關計劃表格作為證據。我想通過那些表格就可以確認富豪表行的抓捕,是早有計劃還是臨時起意。”
    “反對!辯方律師糾纏的細節與被告罪行並無關係。”
    何偉倫總覺得有些蹊蹺,或者說不對勁。
    他做政府律師多年,上庭經驗豐富。多難纏的大狀都遇到過,不會因為對手強就不知所措。
    嚴少筠的問題不是強弱,而是打法特殊。
    從表麵看,嚴少筠的表現沒什麽不妥。
    但是作為和她打對台的當事人,何偉倫能清晰感覺到其中的不妥之處。嚴少筠與其是一個人,不如說是傀儡。
    完全是被人操縱著打官司,背後有人指揮。
    這種說法找不到證據支持,當然不敢亂說。但是她表現出來的狀態又不能不讓人懷疑。
    在何偉倫看來,嚴少筠更像演員演戲。把劇本背熟,把台詞說出來,然後進入下一個場景。
    如果是臨時的想法反應,她的眼神不該是這樣。
    嚴少筠的視線和神情,怎麽看都像是背誦內容,不是說自己想說的話。
    但法庭庭審千變萬化,這種事怎麽可能預先設計劇本?就算設計,也是無數種可能。
    不管是能想出劇本,還是能背熟劇本,都是不可思議的事情。這種人,應該是不存在的吧……
    嚴少筠的腰部一疼,腦海中浮現起之前特訓的情景。
    天台上。
    陳彥祖把一張人體經絡穴位圖掛起來,讓嚴少筠恍惚間以為自己走入武俠片世界。
    “經絡穴位不是武俠小說才有的特產。我選的穴位,都會對你產生強烈刺激。穴位不同,力度不同,體感也會不一樣。我們接下來特訓的內容,就是根據不同的體感,做出不同反應。”
    “會不會穴道不夠用啊?”
    “人體的穴位很多,肯定夠用的。何況打官司不能被人牽著鼻子走,一定要反客為主才行。如果這個對手夠厲害,就讓他兩招,讓他以為自己贏定的時候,突然反擊殺他個措手不及!”
    “腰部這裏呢,是個大穴。被刺激的時候,感覺很強。一旦攻擊到這裏,就是要出殺招!”
    回憶結束。
    其實在設置殺招的時候,嚴少筠還是存有疑慮,畢竟把這個那出來,似乎不太好。但是此時,她已經完全被肌肉記憶所控製,大腦沒做出判斷,問題已經拋出。
    “湯家賢督察,請問你家裏還有什麽人?”
    “反對!反對辯方律師提出與本案無關的問題!”
    何偉倫額頭冒汗。
    阿賢太喜歡出風頭,這下要糟糕!
    嚴少筠態度堅決:“法官閣下,這個問題關係著湯家賢對我方證人的態度,以及整個案件的定性。”
    “反對無效,證人需要如實回答。”
    湯家賢臉色陰沉。
    “隻有我和我大哥。”
    “你大哥是不是叫做湯家明?”
    “是。”
    “湯家明先生現在是不是住柴灣療養院?”
    “是。”
    “請問他入院多久了?”
    “五年……”
    湯家賢的臉色比剛才的李蝦還要難看,臉上的肌肉輕微抖動。
    嚴少筠不依不饒:“請問他入院的原因是什麽?”
    “脊柱永久性損傷,導致……終身癱瘓!”
    湯家賢說到最後幾個字的時候,連身體都在發抖。顯然這件事也是他的傷疤,光是複述病情,就是巨大折磨。
    “根據我了解到的情況,湯家明先生出事之前,是在廉政公署工作。”
    “是。”
    “那導致他受傷的原因是?”
    “警廉衝突……”
    “請你說大聲一點。”
    “警廉衝突!那些黑警衝進廉政公署大廈打人,銷毀證據!我大哥不讓他們朝廉署的招牌潑油漆,就被他們從樓上扔下去摔倒脊柱,搶救幾個月保住命,但是一輩子癱瘓,你滿意了!”
    湯家賢的嘴巴化身機關槍,把答案掃射而出。
    他的自控能力好過李蝦,即便是在這種情況下,也沒有說髒話,隻是呼哧呼哧喘粗氣。
    嚴少筠並沒被嚇住,或者說在她進入人肉背誦機器狀態後,外界的變化根本影響不了她。就連應對語氣和態度,都是操練好的。
    “湯家明先生一定非常恨那些黑警是不是?”
    “反對!反對辯方誤導陪審團……”
    “是!我是恨那些黑警!他們害我大哥終身殘疾,我恨他們不對麽?我也是兄弟兩個,也是我大哥照顧我啊,是不是嫌疑犯這樣就可以同情,我們就是活該?”
    湯家賢的情緒果然被成功挑動,何偉倫也控製不住。
    “李蝦承認自己是黑警,也承認衝擊過廉署。雖然沒有證據證明,他就是害你大哥殘疾的凶手,但是也不能排除這個可能。正是因為這個原因,導致你對李蝦存在個人成見,並因為成見拒絕相信他的證言。你從內心深處,就排斥李蝦,不願意相信他。不肯承認被告證人身份,甚至拒絕承認李蝦一開始就找過你。即便因為私人成見導致惡劣後果,你依舊執迷不悟!”
    “你在胡說!他根本沒說過!”
    “反對!”
    “李蝦已經向你匯報了劫匪的行動時間和地點,你明明可以通知巡警在那個時間段內不要去巡邏,又或者告訴他們歹徒火力強悍,讓他們提高警惕最好不要參與槍戰,你卻為了立功,為了破大案,為了出名,為了讓媒體有新聞可以炒作,放任事態發展,因此導致警員梁盛名殉職!梁盛名的殉職,你要承擔一半以上的責任!”
    “沒有!我沒有!”
    湯家賢情緒激動,歇斯底裏的呐喊:“我做的一切,都是為了維護港島秩序!殺梁盛名的是杜誌輝!”
    何偉倫:“反對!”
    嚴少筠後退一步:“我沒有問題了。”
    回到座位上的嚴少筠,將一整瓶飲料灌下去,才看向陳彥祖。
    陳彥祖微微一笑,朝嚴少筠點點頭以示鼓勵,又朝何偉倫那裏看了一眼,眼神中同樣充滿挑釁意味。
    湯家賢離開證人席,一言不發地向外走去。
    接替他坐在證人席的,則是大肚子的梅學怡。
    “誌輝很愛我和孩子,我也愛他。他膽子很小,不敢和人打架……”
    梅學怡所說內容,和在茶樓差不多。
    這就是陳彥祖說過的:打感情牌。
    法庭不僅是法律條款、證據的較量。隻要能打贏的策略都是好策略,感情牌也不例外。
    等到她說完,嚴少筠才提問:“你們在一起多久了?”
    “六年零三個月。”
    “在交往期間,你有沒有見過當事人用槍?或者帶你去靶場練習射擊?又或者在遊樂場打氣槍贏娃娃?”
    “沒有。誌輝根本不會用槍。”
    “被告和你分手,距離搶劫案發距離多久?”
    “一個多月。”
    “你認為一個從沒用過槍的人,有沒有可能在這麽短時間內變成神槍手?”
    何偉倫:“反對!證人並非專業人士,沒有能力給出答案。”
    “反對有效。證人無需做答,陪審團也不必理會。”
    嚴少筠:“那我換個問題。如果我說,當事人是為了不連累你,所以才和你分手,你同意麽?”
    “同意。”
    “他很愛你,也很愛這個孩子。如果沒有這次的不幸,他會不會去找你複合呢?”
    “一定會!”
    “那你會答應麽?”
    何偉倫:“反對!”
    嚴少筠:“我沒有問題了。”
    何偉倫這時候也已經調整過來。
    他當然也清楚嚴少筠的套路,梅學怡上庭,目的就是搏同情分。
    否則她一個對案情一無所知的人,又能證明什麽?
    來到梅學怡麵前上下打量兩眼:“梅小姐,前兩次開庭的時候你怎麽沒出現?”
    “我聯係了律師,可是當時的律師根本不願意幫我,我也沒辦法。”
    “梅小姐挺著大肚子,也堅持要上庭,真是令人感動。你一定非常愛被告了?”
    “當然!”
    “也就是說,你愛他愛到願意為他說謊的地步?比如被告明明善於開槍,你卻說他不懂射擊,無視他開槍殺警的事實。明明被告凶殘成性,你也可以把他說得很善良。愛情是偉大的,偉大到可以讓你不惜以身試法,當庭作偽證。我希望你明白,宣誓後做假口供,要坐兩年牢!”
    和李蝦、湯家賢不同。梅學怡情緒穩定,麵對何偉倫的盤問絲毫不慌:
    “我說的都是我所知道的事實,也是事實的全部。我沒說任何假話,所以問心無愧。”
    她用手摸了摸肚子,看法官的表情裏略有幾分痛苦:“我的月份很大了,不可以太辛苦,不知道可不可以離開?”
    法官看向何偉倫,何偉倫盯著梅學怡:“你和被告分手,距離他去搶表行,間隔有一個多月。也就是說這一個多月內發生的事情你一無所知。是誰告訴你,或者鼓勵你上庭作證?又是誰告訴你,你上庭可以為被告爭取分數?”
    “是他……”
    梅學怡的手輕撫肚皮:“是寶寶告訴我,要為爸爸討一個公道,讓陪審團知道,他爸爸是什麽樣的人。我雖然不知道具體發生了什麽,但我相信這中間一定有什麽誤會,誌輝是個好人!”
    說到這裏,她忽然發出一聲痛呼,臉上神情痛苦。
    陪審團又是一陣嘩然,
    一個上年歲的女人已經忍不住嘀咕:“怎麽這麽缺德,對孕婦大呼小叫的。真不知道這個主控是不是媽生的。”
    麥家烈法槌輕敲,特意安排的女性工作人員攙扶著梅學怡離開法庭前往休息室。麥家烈則宣布:“休庭十五分鍾!”
    來到休息室,陳彥祖和李蝦打了招呼。
    他的情緒已經平複了好多,尤其看到梅學怡的時候,更是變得關心且緊張,和那些關注未出世孫子孫女的爺爺沒什麽分別。
    蘇嘉麗給梅學怡做了簡單檢查,確定沒什麽大礙。她剛才那副樣子,多一半是裝出來的。
    這一招並非事先教授,純粹是臨場發揮。
    幾個人都把陳彥祖當成自己人,他又不是律師說話比較方便,逐個打了招呼,梅學怡還委托蘇嘉麗幫自己道謝。
    如果不是陳彥祖給機會,自己沒辦法在法庭上對杜誌輝表明心意,更沒辦法用自己的方法幫愛人。
    蘇嘉麗自作主張,把道謝變為擊掌慶祝。
    “如果打不贏,我不會放過你。連我大哥的賬也要一起算,保證你倒黴。”
    蘇嘉麗雖然這麽說,但是臉上滿是笑容,依舊是在開玩笑。
    陳彥祖也以笑容回應:“如果我們打贏了,你大哥不是徹底沒機會?”
    “少唬我,殺人,你怎麽贏?”
    “如果,我是說如果,最終判決很輕的話,你怎麽說?是感謝我,還是找我算賬。”
    “何必這麽麻煩,幹脆一點,賭一頓飯!我知道灣仔有一家牛扒很不錯。輸家請客!”
    “一言為定!”
    兩人再次擊掌。
    嚴少筠這時候上前,把陳彥祖拉到一邊:“別玩了。這個何偉倫也不簡單,現在還不是放鬆的時候。”
    “他?”
    陳彥祖一聲冷哼,眼神中閃過一絲不屑:“水平馬馬虎虎,算是合格的政府律師。但如果說做我對手……不是,是做我們的對手,他那點本事還不夠資格。他的套路我差不多都摸清了,如果沒猜錯的話,等會開庭,他會強調仇恨,以仇恨作為切入點,用公共安全這個理由說服陪審團。”
    “那我們呢?”
    “他說仇,我們就說愛,用愛去戰勝仇恨。這頓飯蘇醫生一定賴不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