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百零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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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百零四
法師舉起手,用力搖著一隻鍍銅的鈴鐺,也不知他說這話時,麵具後的表情是猙獰是惡毒還是嘲諷
戴獨行看了他一眼,不如大師你來驗證一下,若你死了,會不會回來找我們索命,說完居然真的掏出了一把烏黑發亮的手槍。 vw
這法師看來也是見慣世麵的人,長笑了幾聲,跳著一種怪異的舞蹈,隱到了林子後麵。
真夠諷刺,這種人多了難怪民窮國破,一個瘋子,戴獨行吐了一下口水。
慕千成拍了拍他的肩膀,他才不是瘋子,還精明得很,瘋的是請他回來的人。
請他回來的是我,一把響亮的聲音從山澗傳了過來,那邊走來一個穿著精致錦繡衣服,約莫四十多歲的女人。她身旁還跟著一個丫環,丫環手裏提著兩個大籃子,籃子蓋著藍布,不過可以看到露出來的黃毛雞的光腿子。
黑子說過,法師是雄圖的姨太太清回來的,既然她這麽說,證明了這個人是雄圖的姨太太。
慕千成雖然不認為自己說得有什麽錯,但還是有點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轉過了頭,卻用餘光打量這婦人。雖然一般姨太太給人的印象都是尖酸刻薄,這人或者也未嚐不是。
不過她的樣子倒是標致得很,不嫌潑辣倒還有些書香門第的氣質,若是年輕時,估計也是個美人胚子。
馬鈴剛爬下了馬車,這位大姐姐,他嘴笨不會說話,我給你道歉。
嗨呀,好可愛的小姑娘,他是你哥這麽為他說話,而且我也不是大姐姐了。
馬鈴用大眼睛看著姨太太,但我看你真的不我大多少,他不是我哥,隻是朋友。
姨太太笑了起來,哥也有很多種的,你這張嘴真會說話。馬鈴那純真的神情讓人無法抗拒她的讚揚。
姨太太把目光轉向戴獨行和慕千成,我看你們都是老爺子的朋友
黑子連忙解釋道:這位是戴先生,那位是慕先生,都是老爺的好友,一來是探病,而且老爺本有個要事,跟這位戴先生約好的。
你們男人的事,我不知道也不敢管,不過我請法師回來,倒不是瘋了,我也是寧可信其有,畢竟都是為了老爺子好,希望你們別見怪,當是習俗遵守一下,我還有事,也不妨礙你們了,待客的事交給你了。
黑子連連應諾,夫人帶著丫環走向另一條路。
宅子門外一隻大青石麒麟,俯瞰著群山,也守衛著這多災多難的宅子,慕千成細細看了這麒麟一下,麒麟眼下不知怎麽碰了幾個坑窪,像麒麟也在掉淚。
這東西手藝怎樣,戴獨行悠悠說著話,但眼睛卻還盯著那太太漸漸遠去的背影,碧空又不時傳來一兩下鈴鐺的聲音。
明代的款式,手藝還算不錯,你從這麟角與背後的甲片可以看出水準了,慕千成摸了摸麒麟背,隻不過是後代仿製,還真是明代留傳至今不好說。
看到慕千成侃侃而談,那份談吐與見識,馬鈴的臉有點紅,她轉過頭不敢直視慕千成,也假意在看麒麟。此時黑子已推開了朱漆大門,這東西真是明代流傳至今,以前那把大火也沒有把這東西毀掉,隻留下了一點傷痕,這附近有人給它取了個玩笑的名字,屁股著火的麒麟。
慕千成微微笑了笑,黑子小弟,以前不覺得你這麽愛說話
因為以前我跟你不熟啊,黑子擺了擺腿,把一隻來扯他褲管子的老黃狗甩開,而且現在已經沒有遮遮掩掩的必要,誰喜歡老當啞巴的,除了我那不幸的大哥。
鐵錘兄,是真的不能說話
以前能的,不過為了潛伏在劉坤玉身邊,自己把自己毒啞了,黑子眼閃過一絲的悲哀,或許是他說這話時的表情太嚇人了,馬鈴揪住了慕千成的手臂,慕千成回過頭輕輕拍了拍她的手。
她的手很冷很冷。
厚木門的朱漆很新,看得出是為了過年才剛刷的,那春聯也是剛貼去,不過早已鏽跡斑斑的獅子銅環,卻把門的真麵目都暴露了出來,像是女人經常為了臉蛋花幾個小時,卻不慎被脖子暴露了她們決心要隱藏的年歲一樣。
門後沒有屏風,一眼能望進院子裏。傳統風水建築來說,這並不是很好的。庭院很寬也很靜,兩旁的樹則挺拔高大,不過樹的葉子都早已被風帶走,隻留下光禿禿的樹幹,一地的黃葉在庭院間被風卷動著不停地打轉。
朱漆門一開,一陣寒氣順著山路直衝進院子裏,冷得讓人發麻,黑子趕緊關門,對於這裏,他看來也是很熟的。
戴獨行向四周不停地察看,每到一處必先熟悉環境,是他的習慣,也是他活到現在的法寶之一,雄圖每年都會來這裏過年,還是今年心血來潮
每年都會來的,因為這是皇賞給他父親的宅邸,對他來說,也可算是祖宅,黑子解答了戴獨行的疑問。
慕千成的鼻子看來對這冷氣還不太適應,打了兩下噴嚏,他趕緊捂住口鼻,你衣袋裏有手帕哦,馬鈴在他耳邊很小聲地說著。
慕千成剛想伸手去拿,又把手停住,馬鈴叉著腰,不舍得把你小情人的手帕弄髒用我的吧
聽到小情人這幾個字,戴獨行像在偷笑。
樹後一陣沙沙的聲音,轉出了一個矮小,頭發都已經白了,還留著一條長辮子的老人,他拿著一把掃帚在清掃那一地黃葉。
他本是宮裏的太監,還伺候過小時的宣統帝,不過馮玉祥把宣統帝請出紫禁城後,他也跟著流離失所。雄圖老爺子知道後,安排他來看守這舊宅,他也可算是這裏管事的,人們都叫他瓜老頭。
那老頭兒必定是看到慕千成等一行人,不過他隻稍微抬了抬頭,立刻又把頭低了下去,很快轉到樹後不見了,真難想象原來他也曾經喊過起駕,皇駕到這麽一類的話。
戴獨行拿出了煙鬥,用火柴點著,雄圖病得怎樣
還是昏昏沉沉,不過來了一位西洋醫生後,又有了一定的好轉,那醫生說按方法治,一兩周內是會好的。
戴獨行沉吟了一下,他也病得真夠巧,不會是裝病吧
不會,黑子看來是挺有把握,劉坤玉來過以後,他的精神不怎麽樣,還使得咳血的舊病複發,是真的暈了過去。
慕千成道:那西洋醫生是雄圖家裏的,還是新請來。
新請來的,以前的醫生因為醫術不精,被夫人趕走了,恰好老爺子又有請這個新醫生的打算,還是我快馬進城去請的。不過據說他跟雄圖老爺子是舊識,是一個前禦醫的兒子。
馬鈴立刻插話,禦醫,那可是很棒的。我最近飲食不規律,腸胃不好,虛胖了,能不能麻煩讓他幫我看看。
慕千成捏了捏她的手臂,真的這麽大一塊肉,回城裏,我陪你去看,你這麽說不是想這位大夫免費給你看,占人便宜可不好。
誰說我想占人便宜,我隻是聽說禦醫隔著線能夠給女人看病,很想瞧瞧。
黑子擺了擺手,這醫生不會望聞問切,不過他也是隔著一條東西給人看病,他說那叫聽筒,我看他讓雄圖老爺子把衣服撩起來,前前後後都聽了一遍,你要不要試試
馬鈴連連擺手,那還是不要了。
戴獨行看來對於環境已有一點掌握,對了,我請來的那位朋友來了嗎,他對於這舊宅子很感興趣,一定要我帶他來,還獨自先跑來了。
他已經在大廳裏等候你們。
戴獨行看了慕千成一眼,他可真是你的舊相識啊。
我的舊相識,慕千成可真想不起會是誰,不過對這宅子感興趣的應該不會是陳君望,不過也難說,他以前也說對當國民政府的官員一點都不感興趣,現在還不是攀了戴獨行,還當了北平警局的副局長,誰知道他現在的興趣會有多大的變化。
這宅子陰陰冷冷的,到處透著一股潮濕味,說起來還真不像是北京的老建築,那感覺更像是南方,如廣東一類的。
黑子帶著慕千成穿過一條長廊,長廊兩旁掛著一些巨大的肖像畫,畫人往往都穿戴著清王朝的頂戴花翎,他們像用懷疑的眼神在看著這一群並不受人歡迎的來客,連慕千成都有點起疙瘩,所謂無知無懼,馬鈴倒是瞪大了眼睛,好像跟畫像那些古老的人物對瞪著。
過道盡頭是一間很大,裏麵的家具幾乎都是木製的大廳,爐子很舊也燒得很紅,使得屋裏彌漫著一陣難聞的木柴味,一個大鍋子吊在央,下麵燒著猛火,那水早已滾沸,卻沒有人把鍋子移開或是把火熄掉,使得屋內又多了一陣朦朧的水汽。
四個字足以形容屋裏的一切,烏煙瘴氣。
一個散開頭發的男子正坐在靠窗沿的地方,豎著一個畫架,在白紙飛速地畫著什麽,黑子看來也忍受不了這屋內的狀況,大少爺,你把屋內搞成這樣,老爺若是醒來看見了,會不高興的。
那個男子隻是擺了擺手,連頭都不抬一下,慕千成走到他身後,才發現紙描繪的是一個胖男子在察看什麽器物的樣子,重點應該是他那迷惑不解的表情,因為畫家故意把他的頭畫得很大,若在常人眼那已是不正常的例。不知情的人看了這畫,定會以為這畫家要麽是小孩,要麽是精神病人。
抽象派,不過與高更等的不同,更接近梵高的風格,是否還融入了一些立體主義,慕千成淡淡地說道。
畫家放下了手的筆,轉過頭,眼盡是驚訝與高興,這位先生,你看得懂這些畫,你喜歡這些畫,你還有什麽喜歡的畫家,你難道也是藝術家
這人連珠炮似地一連問了慕千成好些問題,慕千成微微笑了笑,並不打算作答,至少,你這些畫很有意思,我喜歡。
我這是在寫生,主題是對傳統國迷茫的外國人。
寫生,慕千成此時才發現畫家畫得是這屋內的情況,在水霧,一個肥胖的男子正蹲在地,在察看櫃子的什麽東西,因為他穿著棕色夾克,蹲下來又跟櫃子差不多高,讓人難以察覺。
此時那胖子站了起來,慕,是你你也是這家主人的朋友
達涅絲伊維爾,曾強迫慕千成陪他盜墓探險的美國人,慕千成楞了一下,沒有立刻迎去,反而看了戴獨行一眼。伊維爾是他說找來的自己朋友,對於破壞地宮伊維爾真是一個危險人物啊。
慕千成還想著什麽,伊維爾已走了來,給了他一個狠狠的擁抱,他什麽都沒說,但從他的激動看來,慕千成能料到,分別的這些日子,他應該倒了好些黴,不過自己又能好到哪裏去。
黑子已介紹道:這位是雄圖老爺的大公子,瑞琦先生。
你們好,看來你們都是來探我父親的,瑞琦伸出了手,他的指甲都因為長期使用顏料染成了深褐色,我是從巴黎回來,一個小有名氣的畫家,當然我父親並不喜歡藝術,你們也應該能夠想到。他希望我騎馬,拿起弓箭,為了一些荒謬的事,至少再殺個幾千人。
你若為了他所說的殺人,倒真是有點荒謬,不過為了其他一些原因投筆從戎,倒真的值得考慮考慮。
畫家看了戴獨行一眼,慕千成已跟他握了握手,藝術也沒什麽不好的,愛國愛家也有很多方法嘛。
畫家顯然已經對慕千成有了好感,家父沒什麽大礙,勞你們大架了,不妨在這裏吃一頓年夜飯,雖然談不豐盛,但姨娘定會弄得很有特色。
慕千成微微一笑,確實很有特色,聽先生這麽說,那應該有好些人已經來了探雄圖老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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