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百四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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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百四十
過了古北口,景色漸漸變了,這一帶自古是遊牧民族與農耕民族的交融之地,是到了民國年間,變化還是不大。
軍用吉普車緩緩向西北駛去,宋哲元還派了一隊士兵護送,剛開始還偶爾能遇到一些保鏢或是行商的馬隊或是駝隊,漸漸人煙也稀少了起來,但草卻開始變多。
慕千成坐在副駕駛座,隨意地掰著手指,但一直留意窗外景色的改變。關外的氣候關內寒冷得多,據戴獨行的說法,氣象觀察員發現西伯利亞的冷空氣一直在南下,這兩天將會有較大的沙塵,而這正是個掩護他們滲透的好時機。
加長的吉普車內總共坐了六個人。
慕千成本要陳君望同行,但戴獨行堅持讓他留守,並且留下黑子兄弟協助他管理警局,並料理特勤處,慕千成也沒轍。不過伊維爾倒是被他帶了,慕千成怕這爆破地宮的專家留在平津會搞什麽鬼。
隻不過隱約間,慕千成已覺得伊維爾絕不是單單為了錢,才被戴獨行聘來的,這背後肯定還有些什麽。
同行還有一名老兵,沙於海。原本也是西北軍麾下,宋軍長特意推薦的,據說他有豐富的草原和沙丘特種作戰經驗。隨行還有一名軍醫姓雲名霜,一名蒙古族的翻譯額爾特。
長城很快被留在了身後,雖然一路看來,這都不像是一個好年份,但呼倫貝爾以南的草場,畢竟都已經有了一點回春的跡象,但越往北走草又開始漸漸變少,也越發枯黃,沙都在漫天地飄著,把手掌伸出車窗外,迎風兜著,過不了多久手心裏會有一堆沙。
草沙混雜的路並不好走,好在車子穩穩掌控在翻譯的手,看來他不單擅長蒙古語,對於蒙古的路也很熟,要不那遼闊的大地與起伏的群山,加淡黃色的遠景,根本讓人分不清東南西北。
沙於海清了清喉嚨,打破了車內的沉寂,我們一路深入這麽遠,怕不怕被發現,這一帶有遊騎兵的。
不怕,戴獨行指了指前方,再走七八裏,會有馬隊接應我們。這一段路的守將是忠於華的,他已跟我們合作,僅是假裝與日本人為伍。
從路我們可能滲透進去,慕千成顯然對戴獨行的計劃有點疑問。
這已經是我們協商過最好的辦法了。沒有時間訓練你們跳傘,而且我們也沒有那種空降飛機。馬隊會在牧場那把我們裝扮成當地牧民,後麵的路靠我們自己。我已跟很多渠道溝通過,對於我們要去的地方都是一知半解的,隻知道那裏有蒙古高原最複雜的群山。
沙於海沉吟了一下,那些跟我們合作的人靠得住
靠得住,戴獨行的口氣很堅定,但眼神卻閃爍著,後麵的幾段路應該不會有日本兵,他們都集結在平津一線,以及在東北提放蘇俄。而且這兩天掛起的沙塵暴,也會影響他們的小量遊哨巡邏。
伊維爾用手摸了摸玻璃窗,沙塵是蓋在外麵的,摩擦當然不可能令窗戶變清,這種地方,居然能夠養育出征服世界的大軍,他停了停又補充道:我說的是成吉思汗,那個圖謀征服世界的男人。
慕千成把身體仰在椅墊,或許當年他崛起的時候,草場都很肥美,不是這種環境。其實研究一下草原的氣候與遊牧民族帝國的崛起,我想內裏應該有些淵源,例如在歐洲很盛行的關於匈奴大帝的傳說。
高見啊,伊維爾笑了笑,說起那個偉大的征服者,他的陵寢是不是也在蒙古內陸高原
慕千成知道這家夥突然說起這些有的沒的不會這麽簡單,冷冷笑了笑,這是千古之謎啊。蒙古帝皇奉行秘藏,據說都是不見陵寢的,入土為安後把地填平,種青草讓馬隊踩過,明年草一長出來,更是再也不會有任何痕跡。
沙於海插口道:聽說這還跟長春道人丘處機有關,正是他勸說成吉思汗哪怕生前的帝國再大,死後也不過一撮黃土,沒有必要勞民傷財修建陵墓。
那有點可惜了,伊維爾托著下巴,晃了晃滾圓的腦袋,沒能去陵前祭奠一下這位王者。
你的目的這麽簡單慕千成沒有回頭,卻通過後視鏡看到伊維爾的表情,我勸你還是少想這些,我們此行的目的不是探險發財,而是隨時會丟命的玩意。
伊維爾不出聲,但臉色顯得既無奈也煩躁。
車又走了幾公裏,果然有一馬隊在等著,戴獨行跟他們領頭的人短短交談了幾句,對方交付了六匹健碩的矮腳蒙古馬,又像是指點該怎麽穿他們的服裝,改變一下容貌,然後趕緊撤離了。戴獨行把汽車交付隨行的士兵開回去,慕千成等改裝好後也衝衝開拔了。
越往北走,景色越荒蕪,也更寒冷,麵對這好像無論走多久都一個樣子的荒原,剛開始大家還都沒什麽,但走了六七個小時候後,軍醫開始顯得有些煩躁了。
好在額爾特安慰了他,其餘人都是行軍或探險老手,自然挨得住這樣的考驗,隻不過大家都很少說話,一來為了保存體力和水分,二來在這樣漫無邊際的地方走著,誰的心情都難免受到一定影響。畢竟他們都是有血有肉的人,不是鋼鐵機器。
好在大家都有信念,經過對羊皮地圖的研究,已確定了該部落的大約位置,但由於第二頁地圖很大一部分被燒毀了,隻能進入那片高原群山再做定奪。
天不知從何時起暗了下來,軍醫掏出懷表看了看,才四點多,怎麽這天說黑突然黑了,也不像是雨雲。
這不是天黑,伊維爾指了指前麵的一處山坳,看到沒,那邊旋轉的風,這是沙風暴的前兆。
那我們還走得這麽慢軍醫扯住馬韁繩。
急不來,我看這四周都沒有能躲的地方,隻能見一步走一步,指望這沙風吹不過來,沙於海自從進入沙草混合帶後一直沒喝過水,聲音有點沙啞。
軍醫還是很著急,那如果來了,我們不幸被正麵吹了
那隻能原地掩護,這裏的已不算嚴重,我十七歲那年跟一個叔父在馬裏沙漠遇到的那才是真厲害,慕千成刷了刷馬鞭。
俗話說,好的不靈醜的靈,這醫生說大家會被正麵吹,不到大半個小時,這風真的迎麵吹來了。
四周狂風頓起,少了草保護的幹地好像都在蠕動著,像是一條條黃色的大蚯蚓,慕千成等趕緊用布包住口鼻。
馬城,趕快組一座馬城,沙於海迅速招呼大家下馬,讓馬頭跟著馬屁股,六匹馬這樣圍成一個圈,他們躲在馬圈。
雖然風沙還是呼呼而過,但總算好了些許。
你真是經驗豐富,軍醫趴在最裏頭,對著沙於海的屁股豎起拇指。
這事在西北更厲害,那裏的話要用駱駝組成駝城才能頂住,沙於海倒是挺受別人的讚。
不要說話了,再說會咬到舌頭,戴獨行讓大家靠得更緊一些。
隻要一張開嘴巴,風和沙會往嘴裏鑽,大家躲在馬後,過了大約半個小時,風總算慢了一些,但這慢隻是相對的,相對之前而言,遠方還是一片黃茫茫的飛沙。
老於,你看這風會不會停,我們是留還是走,戴獨行從馬腿間窺看外麵的情況。
我看現在已接近最好的光景,一時半刻這風停不了,一入夜了路更難走,那寒氣直透骨。你們幾個南方人更受不了,還是趕緊找個地方躲起來為妙。
大家把口鼻紮得更緊,額爾特帶路,一路往北摸去。
為免走失,戴獨行讓大家的馬靠得很緊,但這樣又自然降低了行進的速度,天漸漸是真的黑了,像是大地突然被蓋了一塊黑黃色的絨布。
額爾特用馬鞭指了指前方,他的漢語倒是流利得很,那邊有山坳,可以過去躲一個晚。
大家正準備轉過馬頭,遠處的風沙卻隱約聽見有人喊話,慕千成等聽不懂,估計是蒙古語。
大家都愣了一下,戴獨行按住背後的步槍,和翻譯交談了幾句,示意額爾特趕緊回話。
額爾特回了幾句,對方又喊了幾句,額爾特回過頭低聲對戴獨行道:日本哨兵,他讓我們帶頭的過去回話,是趁亂跑了,還是
這裏不好跑,你過去跟他們說,我們是海拉爾的牧民,追一群走失的牛羊,在這遇到了風沙,正準備回去。
額爾特策馬跑了過去,慕千成手心裏也有汗,若對方跑過來一一當麵盤問,完了。
過了一回,額爾特跑了回來,打了個沒事的手勢,示意趕緊走。
戴獨行一馬鞭抽在馬屁股,馬躍了出去,大家自然隻好快跟。他們也不敢在這一帶過夜了,誰知道日本哨兵會不會又回來。整個晚隻能在馬背閉閉眼皮,任由馬跑累了在路邊站著吃吃草,然後又悠悠往西北方向踱去。
這樣一路往北走了兩三天,休息的時間加起來都不到八個小時,大家的身體都漸漸變得跟木乃伊差不多。本來看了地圖,額爾特還很有信心能找到確切的位置,但進入那連連的高原群山後,好像是一直在繞圈子,他也從信心滿滿漸漸變得沉默寡言,最要緊的是,那關鍵的第二幅地圖燒了的正像是本該顯示進入某峽穀的路線,而那神秘的部落會否在峽穀
徘徊不前已夠難熬,更讓大家擔心的是,幹糧也不夠了,而這附近一來沒有看到部落,也沒有遇到什麽能夠充饑的東西。唯獨帶給大家希望的隻有戴獨行的背包,據說裏麵有一台發報機,能夠在危機時刻聯絡到北京,那裏會想辦法籌劃飛機把他們接走,當然對此慕千成一直深表懷疑。
他早有心理準備,這鐵定是一場九死一生之旅,很可能是他平生最危險的一次遠行。
第五天的午,烈日當空,這蒙古高原雖然說大片是草原或是草沙混雜的荒漠,但在東部的群山間,也有怪石嶙峋的地方,慕千成的小腿都被尖石劃破了好幾道。
伊維爾的喉嚨已接近幹裂,他一屁股蹲坐在幹石,還要在這山轉到什麽時候,這石頭剛劃過記號,現在是又繞回來了,說完他也顧不水還剩多少,拚命喝了幾口,連他這個探險老手的毅力都逐漸被磨去了。
沙於海把蒙古帽摘了下來,你們覺不覺得一路走來都很冷,但進入這山後卻漸漸變熱了,而且好像越走越熱,這地好像都是燙的。
軍醫雲霜正用繃帶把兩隻小腿都纏,提前做好預防措施,可能被太陽曬著。
不,慕千成把臉和耳朵貼在了地,這熱不是曬出來的,這石縫間好像有熱氣冒出來,而且我好像還聽到了水聲。
沒錯,是水聲,慕千成加重了語氣。
水聲這兩個字已足夠大家雀躍了起來,慕千成從懷裏把原版地圖掏了出來,翻譯手也有一份摹的,慕千成小心翼翼把它在地攤平,大家都圍過來再一次研究,看來慕千成說的水聲已足夠令大家再鼓起一次勁頭。
媽的,關鍵的地方燒了,沙於海唾了一口。
等等,慕千成從懷裏拿出了一個放大鏡,對著燒焦了的邊緣,這裏是不是寫著幾個很小的什麽字
翻譯接過了放大鏡,對,我摹本沒有寫這個,他幾乎把眼睛貼近鏡片,浴火焚身,這裏的蒙語翻譯成漢語是這個意思。
這究竟是什麽意思啊,軍醫縱然把眼睛瞪得再大,也不可能看明白什麽。
你們發現了什麽戴獨行從另一側跑回來,剛他自己跑了出去,告訴你們一個好消息,我發現水源了,不過那水有點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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