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0章 真真假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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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殘陽如血,最後的餘光留戀在天地間,太陽漸漸西陲,到了幽州城頭。乍一看它似是未動,但過一陣再看就能發現它已然被塌陷的城樓掩住了大半邊。

    這座俯視南北、橫貫東西的巨城,此時四麵都已是濃煙滾滾、殺聲震天。密密麻麻的飛石從幾百步外的拋石陣中衝天而起,恰如流星般轟隆砸在厚重的城牆上,在雷鳴般的巨響聲中,濺起了無數泥灰、碎屑。

    磚石構造的城樓,幾是瞬間又塌陷了大半,卷起一陣灰塵。其間到底掩埋了多少死屍,幾已無法可知。

    飛石雨過後,便就是一陣號角鼓聲,再一晃眼,城牆上就已爬滿了人,無數雲梯車間,飛梯密密麻麻,先登死士悍不畏死,披著甲、咬著刀就往上爬。從遠處望去,恍若整個城池都已成了蟻巢,密集的人影似若螞蟻,爬在了城牆上頭。

    無數的火箭、箭矢在空中飛舞,城池四麵似若在不斷炸開煙花,這些火箭便就是飛濺開來的點點火星。城牆間的廝殺很慘烈,滾木落石不斷砸下,亦不斷有人落下去,但空位又馬上被人填上,全不懼死般向上攀爬。

    城上縱使有火油、金汁向下澆灌,這些異域麵孔的回鶻、黨項、韃靼人都隻是瘋了一般的不斷向上,口中咬著刀,緊隨著一丈高巨人之後,駭然躍上了城頭。

    這巨人並不持兵刃,隻是赤手赤膊,但周身罡氣飛卷,比鐵甲更強韌,莫說箭矢,就是刀槍劈在其身上,連道印子都留不下。

    他實則也有些不明白,述裏朵為何會突然要折返草原?

    莫非已救回耶律阿保機了?

    “哼。”

    這種人,自是要被其他高瞻遠矚的家主鄙棄的,機會就在眼前居然也不敢抓住,活該門戶落魄,以後被吞的連渣都不剩!

    他發著怒吼,一拳就砸碎了城牆垛口,那合腰粗的城樓木柱,更是被他輕易扯下充作兵器,在煙塵彌漫中,一個蓄力跳躍,就從城頭一麵砸到了另一邊。須臾就掃下了一片空地,以供身後的晉兵立足。

    “傳我令,今日天色已晚,各營可退回休整。明日天亮,擒劉仁恭,我要用他的腦袋為父王賀生辰。”

    於他身後,幾名伶人吹樂撥琴,由塗有滑稽花臉的鏡心魔捏指附和而唱:“劉仁恭敗犬,死期已至~”

    終究是沒想通,但韓延徽明白,河北已無他的容身之地,以後恐怕隻能盡心為漠北賣命了。

    “不用多言了。”

    “幽州~破矣~”

    有黨項人受不了巨大的恐懼,終究是潰散了下來。不過馬上,就有一批批甲胄嚴實的沙陀人,拈弓搭箭將他們重新逼了回去。

    “呃……還有一事。”鏡心魔亦步亦趨的跟在李存勖身後,低聲道:“遊騎回稟,東麵似有大股漠北騎兵繞潞鎮北返古北口,有一些闖入了幽州轄境,目的不明,下麵的人已與他們起了好些摩擦。”

    鏡心魔奴言婢色道。

    鏡心魔眼珠子骨碌一轉,而後嬉笑道:“殿下既有心為王上備禮,何不獻上一份大禮?聽聞朱漢賓已率領龍虎軍北上滄州,殿下若添上他的人頭,或許王上更為高興……”

    一直侯在邊上的花臉戲子立即行禮:“小奴在。”

    “汝留在營中,已有些時日了吧?”李存勖把玩著臉譜,翹腳在帥案上,閉著眼睛道。

    韓延徽正有些發愣,此時一見這漢子,就霎時大驚。

    作為一名使者,他自然是不甘心於此的,但眼見著李存勖那副沒怎麽放在心上的模樣,便知不管說什麽,這位恐怕也懶得在聽,遂執禮道:“期與世子今後再會。”

    幾裏外的晉軍大營內,三十餘依附而來的燕地塢堡、豪族的家主,都隻是目瞪口呆的遠眺著被四麵攻打的幽州城,眼見著那些披著晉軍衣甲的士卒死傷慘烈,卻還前赴後繼的模樣,紛紛有些又驚又怕。

    眾人或敬畏或敬仰,不敢出聲。若說旁人如此說,或還有吹牛的嫌疑。

    他取下戲譜,負手拎在身後,用一雙丹鳳眼遠眺著火光陣陣的城池。

    但也有一少部分人尚有些畏畏縮縮,似還在觀望一般,不肯狠心下注。

    韓延徽步子一頓,繼而走出大帳。

    已有目光深遠的家主想到了很遠的未來,當即咬了咬牙,願獻出族中所有屯糧,供給軍需,族中子弟,亦也上陣,頗有遣子為質的意思。

    “雜胡爾,在燕地全無優勢,除了退回草原,別無選擇。”

    “……”

    但眼前之人是誰?

    河東李存勖,是被唐昭宗稱為可亞其父的天生統帥!

    須臾,幾個伶人便充作信使,入城傳達軍令。

    李存勖淡聲道:“不必多將重心放在他們身上,把遊騎盡數撒向東麵。我倒要看看,到底是誰有這般本事,在我之前打垮了劉守光與劉守文兩部。”

    “哦?既為漢人,何至於為漠北行事?”

    李存勖隨手丟開臉譜,並未把這件事放在心上。

    就在這麽片刻的交談中,幽州那邊忽地就傳來了驚天動地喊動聲。此時夜慕已落,但幽州城頭火光衝天,卻能讓人看的真切,人人都能望見,一麵‘晉’字大旗,已在火光中舞動。

    營盤不算大,應是一部前鋒的駐營所在,裏內皆是騎卒,一眼望去,俱是河北兵卒的裝束。

    之前他們這幽州左近的豪族都私下說好了,絕不輕易妥協,期能從李存勖手中爭取更多的利益。卻不想這廝眼見河北將要易主,他娘的直接就當了狗。

    “鏡心魔。”

    他將目光停留在火光伴著硝煙的幽州城,留戀了許久,而後揣著莫名的屈辱,翻馬領著來時護送他的漠北胡騎,準備趁夜回返水。

    高台上,李存勖戴一大紅臉譜,走著台步,揮指唱道:“幽州城~已入彀中爾~劉仁恭敗犬,死期已至~”

    “諸位豪傑之慷慨~,吾自會稟之父王~”

    韓延徽嚅囁了下嘴唇,但終究不知該說什麽,他作為說客,實則這些時日不怎麽有機會見到李存勖。對於後者來說,憑借現在的局勢,想要擊敗燕地兵馬,確實不算什麽難事。

    李克用的生辰日在十月末,而今不過九月初,待打垮劉守光兄弟再回返,時間確實剛剛好。

    一個漢子接待了他。

    隻看那些被驅使如狗的黨項人、韃靼人、回鶻人,甚而還有土穀渾人,就可以窺見晉王的實力有多強。代北一帶的陰山五部,皆依附於李克用,可以說是便宜又好用,在外死一批,馬上又能再召一批,和韭菜似的割都割不完。(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