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曾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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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良的板寸短發格外精神,飽滿的額頭、濃眉大眼,一道挺直的鼻梁,厚實且線條分明的嘴唇,整個臉龐就像他的胸懷一樣開闊。
小時候,郭燦陽就經常聽長輩們誇讚曾良:看這孩子的麵相,人好,長大了一定有福氣。當時還是小孩子的燦陽對於這種話自是不以為然,聽之了了。
郭燦陽一邊呼啦呼啦地吃著湯米粉,一邊講著要受處分的事。曾良已經吃過了,既然燦陽要求,就陪著她來吃,坐在旁邊看著燦陽邊吃邊說。
“燦陽,隻要在袁老板離店前不剛巧趕上派出所來檢查,這也不算什麽大事,但你的領導一定要上綱上線,還真可以當做一件大事來處理。”
“我知道,她肯定會揪住這點小事不放的,誰讓我不招她待見呢!”
“你啊,我說你這麽機靈一人,怎麽就是和蘇雅過不去呢?就是上次,當著你們楊總的麵讓她下不來台。”
“那也不是我惹她,是她小心眼。唉,要處罰隨她去,反正我討厭這個老女人,像是更年期提前了,就算我現在開始討好她、巴結她,也不會免受處罰,是吧?”燦陽摸摸吃得圓圓的肚子,“也沒什麽大不了的,最多讓我寫份檢討,再大不了全酒店通報批評。”
曾良也不再勸了,他知道燦陽的脾氣,喜歡就是喜歡,若討厭一個人,連掩飾一下都不會。
這個燦陽口中的老女人蘇雅,其實並不老,今年才二十七歲,在酒店工作五年多了,是前廳部除方明娟以外資曆最老的員工,一年多前升任前廳部長。
這個普通大學畢業的蘇雅,四年的時間,從前廳服務員升到前廳部長的位置,這在納斯國際酒店算得上坐了直升機。因此,蘇雅自然有她的生存之道,早入社會的世故、對領導的曲意逢迎,這些都是率真的郭燦陽學不到的,甚至是她所不恥的。
酒店的副總經理楊廷遠,分管營業部的相關事物,酒店的1201房是楊廷遠的接待用房,平時他就在這個房間辦公、接待客戶。
一個多月前,一次蘇雅為了巴結這位楊副總經理,安排剛入職幾天的郭燦陽去打掃楊總的房間。
“打掃房間?不是應該安排客房的服務員過去嗎?”郭燦陽一臉的不解。即便正在實習期的她,要多做事,但打掃房間這樣的工作,對她份內工作業務的提升根本沒有什麽用處啊,燦陽這樣想著,同時露出一副不情願的表情。
“客房部的工作,是和我們前廳部緊密相連的,你新來就是要熟悉各個部門的工作,知道嗎?”蘇雅一臉不容商量的樣子。
燦陽便沒再說什麽,去收拾1201房去了。
楊廷遠此時並不在房間,燦陽開了門便開始做事,打掃楊總的房間不像酒店其他的房,要求相對沒有那麽嚴格,因此打掃起來也並不費事,燦陽做事情一向很麻利,就幾分鍾,就要收拾好時,蘇雅卻進來了。
蘇雅看著一臉的嚴肅,走進房間,並不說話,而是在櫃子上、桌子上、茶幾上,這摸摸,那看看。
燦陽也看出來了,分明是來檢查工作的。已經收拾完成的燦陽也就並沒說什麽,靜靜地等在一旁,接受這位部長的檢驗,她也自信,對於這點事兒,她還是完成得相當不錯的。
而蘇雅始終沉默著,從她那張毫無表情的臉上看不出任何態度。
正當燦陽想說先離開時,蘇雅卻說話了,臉也陰沉了幾分,問道:
“小郭,按照標準,電視遙控器應該放在什麽位置?”
對於房間內部物品的擺放,燦陽已是爛熟於心。剛進入酒店時,領班讓她一定要熟記這些,她也是滿心不解,後來在前台的工作中,經常就有客人打電話過來問:
“請問電視遙控器在哪?”
“請問有浴帽嗎?放在哪?”
“你們酒店怎麽連吹風筒都沒有?......什麽?有?在哪?”
於是,將客房內所有物品的擺放標準爛熟於心,是前廳服務員必須具有的工作能力。而剛剛打掃房間時,燦陽考慮到這個是楊總的常用房,一切以他的習慣去擺放物品當然是最合理的。沒想到,部長還真就這個細節來挑理了。
“部長,按照標準,應該放在電視櫃上,酒店服務手冊旁的專用皮套內,考慮到楊總的習慣和使用方便,我就放在床頭櫃上了。”
“小郭,我讓你來打掃楊總的房間,你不要僅僅把這個隻當做是打掃房間,這是一次業務提升的機會!”這位部長明顯地打起了官腔:“拿楊總的房間來給你鍛煉,你要懂得珍惜。”
麵對部長的裝腔作勢,燦陽滿心厭煩,她的想法顯然簡單多了,部長讓來做事,又好又快地把事情做好就對了!看著她擺出一幅領導的派頭,忍不住頂了一句:“謝謝部長給我鍛煉的機會,請問部長,酒店物品擺放標準和客人的需求,哪個更重要呢?”
蘇雅被這個入職才十多天的愣頭青憋得滿臉通紅,竟一時語塞。
此時,一個聲音卻從燦陽身後響起:“蘇部長啊,你能借一切機會鍛煉新員工,這很好,但這位新員工也很不錯啊,懂得靈活變通,重要的是也很細心,能照顧到客人的習慣。”
說這番話的人一直站在門口,自然是聽到了部長和郭燦陽的所有對話。當時燦陽一直都背對著門口,而部長一直是側臉對著燦陽,其實早瞥見了門口的楊廷遠。
兩人聽到聲音後,首先是部長迎了上去:“楊總,您回來了,房間剛剛收拾好了。”蘇雅馬上收住尷尬的神情,換上職業的微笑。
燦陽回過頭,看著剛剛說話的楊總。
這位楊廷遠,40多歲,來這裏供職時間並不長,隻有一年的時間。分管營業部以來,對前廳部和客房部上上下下的人都很和藹,卻也一視同仁,不論身處什麽職位的員工,從來不偏不倚。
自從這位楊廷遠調來以後,蘇雅就借一切機會和他搞好關係,但這位楊總始終對她若即若離,即不格外親近,也不刻意疏遠,總是客客氣氣地,讓蘇雅總是摸不準這位上級的脈向。
其實,剛剛蘇雅早就瞥見了站在門邊的楊總,才有意表演了那一套,想讓楊總賞識一下她領導有方,誰知被郭燦陽這個新兵蛋子嗆了一鼻子灰,重要的是楊總還表揚了這個新兵蛋子。
這讓蘇雅心裏憋了一口氣,郭燦陽讓她在上司麵前丟了麵子,從此這筆帳算是記下了。
從這以後,這個蘇雅更是處處針對郭燦陽,而燦陽從來也不懂得曲意迎合,這對上下級的關係隻能越來越糟。
這件事,曾良自然也知道,此時的他正一臉的擔心,燦陽倒是無所謂地說:“沒事兒,反正我也沒打算在這做多久,又不怕得罪誰。再說了,我並沒有得罪她啊,誰讓她小心眼。”
說著,燦陽拍了拍曾良的肩頭,“對了,還有件高興的事兒,我從今天起轉正了,工資漲了600塊,以後每個月可以給家裏寄錢了。”
看著燦陽像沒事人似的,曾良也鬆了一口道,接著道:“這樣的話你還夠錢用嗎?平時還得吃好點,別盡挑那些便宜的東西吃!”
“那就少吃點吧,就當減肥了!”燦陽說著撇撇嘴,聳聳肩。
曾良看著燦陽,不再說話。
曾良和郭燦陽同來自四五百公裏外的一個小縣城。兩家人是三十多年的鄰居了。郭燦陽的父母在家裏經營著一個小超市,也不至於困難到一定需要剛畢業的女兒接濟的地步。
但郭燦陽的父母重男輕女,總覺得生了女兒是賠錢的。當初家裏甚至都不肯讓燦陽上大學,認為是浪費錢,燦陽求她父母,曾良和他的父母也好言相勸,才勉強讓她念完了大學。
因此,燦陽一畢業,父母就希望她能早些報答家裏的養育之恩,甚至還經常對女兒嘮叨:女兒家的,念這麽多書沒用,還不如早點找個好人家嫁了!
燦陽煩透了父母的這些理論思想,隻能一畢業就早早地離開家,出來工作。
吃飽了的郭燦陽,和曾良分開後,回到了那間擁擠的住所,這是酒店租給員工的宿舍——一間十多平方的屋子,裏麵擠了四個女孩。
屋子裏並列擺下兩張上下鋪之後,就沒多少空間了,各個床尾都掛滿了每個女孩的衣服。床頭,不足50公分的空隙中,硬是擠下了一張桌子,桌麵上放著四個人的生活用品,紙巾、鏡子、化妝品……雜亂無章地占滿了整個桌麵。
房間從進門到床底下,各種鞋子橫七豎八地躺在不太幹淨的地麵上。房間一側出去是一個小小的陽台,小到站下兩個人也嫌擠,陽台上空幾乎被晾滿的衣服擋住了所有的陽光,陽台的右側是一個洗手間,裏麵擠滿了盆呀水桶的,擠得它們一直排到了陽台上。
宿舍雖小且簡陋,但這一片地理位置優越,生活便捷,商業繁華,重要的是離上班的酒店近,走路不過十分鍾。身處一線大城市鬧市區的寸土寸金之地,能有個容身之所已經不錯了。
燦陽回到宿舍,謝天謝地,另外三名室友都不在,周思羽和許凡兩人上班,肖伊逛街去了,可以安安靜靜地睡一覺。洗了澡,燦陽拉上陽台的窗簾,倒頭就睡著了。
睡下的時候正是陽光燦爛,一覺醒來太陽卻又快落山了,郭燦陽對這種黑白顛倒的生活很是厭倦,但也無奈,現在沒經驗又沒錢的,這份工作隻能先做著。
她已經連續上了一周的夜班,今天休息,明天終於可以倒回白班,過上正常的生活了。
郭燦陽給曾良打電話,想著好不容易休息一天,約上曾良吧,一來可以訴訴苦排解一下煩悶,二來可以順便和曾良一起吃個晚飯,當然——讓他買單。可惜燦陽的如意算盤落了空,曾良還在外麵忙著呢,根本回不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