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酒兒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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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年的風正暖!
    這一刻,陳大小姐難得安安靜靜地躺在客廳裏的沙發上,對麵的電視正亢奮地唱著依依呀呀的京劇,顯然,酒兒的注意力根本沒集中到電視上,她雙目低垂一副惹人憐愛的神情,兀自擺弄著衣角,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情,和白天的精神抖擻蹦蹦跳跳判若兩人。想著馬上就要離開她生長了這麽久的美麗的海濱城市,以後,白帆、沙灘、海浪、五四廣場,都隻能是越來越朦朧的記憶,心裏不禁一陣不忍和難過。雖然馬上要去的是祖國偉大的首都北京,卻也怎麽都讓她提不起精神來,那樣的大陸性氣候,怎麽能像她家鄉這樣濕潤的空氣一樣給人滋潤呢?站在她一旁的小保姆呆呆地看著不遠處的滴答滴答的鍾表,想著白天來家裏送純淨水的情郎哥哥,想起哥哥深情地望著她,帶著濃重的山東口音,氣勢磅礴地說“水票水票,這麽磨蹭!”小保姆被他的深深男子氣所折服,點頭如搗蒜地一路小跑拿了水票笑得燦爛,說道“來了來了,別急麽……多坐一會兒麽。”誰知情郎哥哥瞥她一眼,像是沒聽到一樣,扛著桶邁著大步子就閃了,小保姆望著他的背影,更是覺得那是一種陽剛而偉岸的男子氣概,被驚豔地一直在原地癡笑,這種癡笑一直保持著飽滿的姿勢,從下午持續到傍晚,終於,夜幕降臨前停滯了下來,幻想中的她不由地皺起眉頭明天她也要搬到另一個城市了,就再也見不到她的哥哥了,多少午夜夢回的日子,她心中想起那個熟悉的送水熱線,都情不自禁地熱淚盈眶,卻又提不起勇氣拿起電話一訴衷腸。小保姆內心暗罵陳酒他老爸,陳氏企業總經理,這些年新崛起的儒商陳立群,怎麽能如此不解風情,強行棒打鴛鴦,真是恨不能衝到飯廳裏,把晚飯剩下的幾道菜全部吃掉來撐死明誌。
    這小保姆本是陳家的遠房表親,生在老家的深山溝溝裏。家裏窮的叮當亂響,除了四麵牆一床被褥以外沒有別的東西,小學上了一年就不再去了,在家幫家裏挑挑水做做飯。每當落日時分,她趴在門框上,看著別的同學拉著手唱著歌,高高興興地放學回家,心裏就不是滋味,天天都盼著哪天天降洪福,能讓她讀完小學。盼啊盼啊,終於希望工程的號角吹遍了山區,填滿了山間的小徑,她卻還是沒能完成小學畢業的願望那時候她已經十六歲了,實在是不能再去上小學二年級。又過了一年,她哥哥要娶媳婦,家裏為了騰地方就把她送進了城裏的親戚家,說什麽要打要罵隨便來,隻要能給口飯吃,陳酒的爸爸看她可憐,就收留了她,讓她幫忙做做家務什麽的。按輩分她還要喊酒兒他老爸一聲表叔,酒兒就理所當然的,每天“姐姐姐姐”地繞著她叫個不停,教她認字,陪她說話,兩人成了無話不談的朋友。
    順便說一句,酒兒這個遠房表姐學名陳雪錦,酒兒的名字在映襯下立馬相形見絀,顯得好像陳雪錦是小姐而酒兒是被賜了姓的丫鬟,酒兒氣不過,每天都要跟她老爸抱怨個三四回,可是老爸每次就飛速地轉移話題,讓酒兒有氣沒處撒。
    而這時,兩人都在緬懷在這個城市生活的日子,小保姆想破腦袋也不明白,為什麽好好住著就要搬走?她怎麽能理解,陳氏企業的發展,正以他們所在的城市為原點畫圓,開始呈現出向外擴張的勢頭,為了更好的照顧生意,陳立群毅然決然地把公司遷到了離家鄉一六百多公裏以外的國際大都會。連同生意一起被遷走的,當然還有讓老爸恨不能隨身攜帶天天看著的寶貝陳酒。
    陳立群和自己老婆的關係是典型的相敬如賓,也可以說是相敬如冰兩人除了天氣預報和搓麻以外沒有任何可說的。陳酒的母親從小就是封本地鄉紳知識分子養在深閨的大小姐,依然受著中國傳統社會對於女性的約束,她自己對於自己的命運既不滿意也從不想反抗,在娘家乖乖順順地讀書繡花,唯一的放鬆就是背著老爸到外麵弄堂裏跟人賭錢搓麻。就這樣,她學會了更年期婦女排遣無聊的技術,自己在家潛心研究了一段時間,不由地感歎自己的基因好悟性高,從此她在弄堂裏沒有了對手,卻也有種獨孤求敗似的悲涼。
    陳立群早年留洋到美國,得到了工商管理碩士才回來,他立誌要創辦屬於自己的實業,這時候,他遇到了一個深愛的女人,他和那女人一起工作,一起拚搏,一起睡地下室,一起送外賣,一起給人打短工,曆盡了千難萬險費盡了千辛萬苦,終於他衣錦還鄉,創辦了陳氏企業的第一間廠房。卻發現,現階段他所需要的東西,那女人再也給不了了,而他的成功,也帶給了那女人深深地不安全感和痛苦,於是他們開始爭吵,衝突,以死來要挾彼此,終於有一天陳立群累了,選擇了離開,聽從了老爸的建議,乖乖地娶了當地最有名望的知識分子家的女兒,借以擴大企業影響力。
    他的新娘是十分漂亮標致的,看到這,陳立群心中的鬱悶感頓時去了一半就算沒有愛情,放一個美人兒在床頭,也總好過跟一個醜八怪四眼相望共度一生。
    好多年後,陳立群還能想起那晚他和老婆第一次說話的場景
    陳立群躊躇了半晌,終於進了房間,新娘愣了半天,問他“你是誰?”
    陳立群有些生氣“是你男人,陳立群,白天不是見過了麽?”
    新娘終於想起,一抹嬌羞的紅色在臉上閃光“那……你會打麻將麽?”
    終於,陳立群的新婚之夜和諧了起來,兩人找到了契合點,陳立群同誌陪著他標致的名門閨秀老婆,擲了一夜骰,抵了一夜的公糧。
    這一夜,不僅為今後陳酒的出世買下了伏筆,也奠定了陳立群和老婆麻場戰友的感情基礎。陳立群的老爸也感到十分滿足本來嘛,他在舊社會的時候出身是雇農,連貧農都不如,如今兒子卻娶上了鄉紳的女兒!他能不驕傲麽?於是每天都捋著胡子笑,等著抱孫子了。
    可是過了一年。陳老爺子的心病來了,他詫異於為什麽過門兒這麽久的兒媳婦不給自己添孫子呢?是兒子有毛病?還是媳婦不能生養?老爺子心裏冒出了一個大大的問號,於是決定親自出馬,夜夜趴在兒子房門口牆根下,結果卻令老爺子大吃一驚兒子和兒媳在一起居然隻打麻將!沒有別的親密接觸!他不明白兒子葫蘆裏賣的什麽藥。可是陳老爺子畢竟沉浮多年,什麽事情沒見過,明白白癡兒子還在為從前那個野女人守身如玉呢,於是悶哼一聲,計上心來。
    當夜,陳立群同誌剛剛回到家,老爺子就發話,喊他去一趟書房。然後和顏悅色地說想跟他說說話,敘敘父子之情,陳立群心裏一驚,霎時感覺這不是什麽好事兒,卻還是硬著頭皮進去了。孰料老爸隻是非常平和地跟他說了說最近董事會的事情和市場份額,別的事情絕口不提,等到陳立群同誌放掉了戒心,老爺子開始走感性路線,講陳立群小時候二人共同的回憶,勾得陳立群同誌杯杯酒下肚,不一會兒就醉了,他老爸一看時機已然成熟,再喝下去爛醉就要誤事兒了,及時將陳立群同誌送回房中。
    陳立群最終沒有抵過“酒後亂性”四個大字,抱著自己的老婆就開始說英語,他老婆英語早就還給了老師,根本不知道他喊的是誰說的是什麽,就這樣,這一晚,倆人暈暈乎乎地就造下了陳酒。陳酒出生的時候,陳立群含淚為陳酒取下了這個名字,記錄下了那銷魂的一夜。不過陳酒也不負眾望的人如其名,做的很多事情都像喝醉酒的人才能幹出來的瘋狂,讓人很難想象她如此美貌動人的外表下居然包藏著這樣一顆狂野不羈的心。
    陳老爺子看見大兒子和二兒子就煩,連帶著看見大孫子和二孫子也討厭的不行,唯獨把小陳酒當做心肝寶貝掌上明珠,捧著怕掉了,含著怕化了,要星星不給月亮,全當兩個孫子是透明人。家裏人誰要是惹了酒兒不高興,老爺子就親自拿著拐杖打他,直到把那個人打怕為止。從此,酒兒仗著爺爺奶奶的喜愛在家飛雞走狗,飛揚跋扈,再也沒人能管。伯父伯母叔叔嬸嬸不敢多言,父母之話陳酒也當做耳旁風,爺爺奶奶更是覺得陳酒做什麽都好,哥哥們被陳酒欺負的戰戰兢兢,吃飯的時候都不敢大聲喘氣,在外麵卻一個個都是令人聞風喪膽的少爺老大,真不敢想象如果他們的小弟看到老大在自己堂妹麵前這副嘴臉是什麽反應,隻怕是失望的要笑了。
    不過,我們的陳大小姐也是傷離別的,此時,酒兒正神情黯然地看著房子裏的一切,冥思苦想,卻怎麽也想不出什麽整人的新招了。什麽放屁坐墊啦,什麽給凳子上放粉筆放釘子啦,什麽掀女生裙子啦,什麽給別人的新車上劃道道啦,都是一百年前玩過的了,她覺得沒意思沒意思,怎麽說到了新城市新學校,也要給同學們來點不同尋常的見麵禮啊,陳大小姐需要新招數!